追殺的三人都身穿一襲白衣,瞧上去約莫兩個七品、一個五品的樣子,戰力實屬不低。

而被追殺的墨者,怎麽看也超不過六品,且此刻已全身浴血,傷痕累累。

更為要命的是,他的一條右腿還被斬斷了腳掌,鮮血早已浸濕褲腿,讓褲腿兩側黏在了一起,又滴滴答答如同連成線的珠子一樣淌下來。

可即便這樣,在幽狼的掩護下,他竟依舊一瘸一拐地向前狂奔著。

無法想象,那失去腳掌的腿骨,每在地上戳一下會有多疼,可那人竟仿佛毫無知覺,就如同一個機械人。

這是秦源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墨者,心中不由微震。

《呂氏春秋》記載,墨者“赴湯蹈刃,死不旋踵”。

今日一見,當如是。

三個白衣人很快就解決了幽狼,此時追上一個重傷的瘸子自然易如反掌。

但他們偏偏要玩貓捉老鼠的把戲,隻是嘻嘻哈哈地跟在那墨者後麵。

“跑啊,接著跑,我倒要看看,你們墨者是不是真那麽能扛。”

“嘖嘖嘖,隻一腳掌亦能跑如此之快,這墨者當真是稀奇啊哈哈!”

“二位大哥,不如我們將他另外一腳也砍了,再瞧瞧他還能跑否?”

“哈哈,此議甚妙!二位賢弟,且看大哥手段!”

為首那五品修者笑罷,大袖一揮,手中長劍當即淩空而起,隨後化作一道迅猛的劍光,直奔前方墨者的另一隻腳掌而去。

三人都大笑不已,脖子伸得很長,好奇、興奮又期待地等著“好戲”開演。

但就在此時,隻見一道青色的劍影悄然劃過,如同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接近那道劍光。

光影交錯的瞬間,五品修者的長劍便如豆腐一般,斷成了數段。

飛起的斷刃,又化作數道劍光,以電光火石之勢朝其中一個七品修者激射而去。

那七品修者仍在大笑,笑聲還在林中回**,但其中一截斷劍已射穿他的喉嚨,登時鮮血怒放,盛開如一株帶毒的猩紅草。

飛劍殺人,並不稀奇,但是操縱他人斷飛的殘劍來殺人,而且一劍斃命,讓一個七品修者毫無抵抗能力,卻不是尋常高手能辦到的。

剩餘的兩個白衣人,或許此生都未見過這種場景,頓時臉色煞白。

而更令他們不寒而栗的是,對手竟還未現身。

方才那一劍,秦源按照老甲說的辦法,使用了一絲“仙氣”。

總體效果他還是很滿意的,隻不過初用仙氣,未免有些拙笨,要不然另一個七品修者,應該也逃不過斷劍封喉。

不過通過這次實操,他現在確定,即便按照老甲的“笨”方法,這三分仙氣用熟練後,也的確能爆發出駭人的能量。

此時,五品修者趕緊鎮定了下情緒,隨即連忙大喊道,“閣下是哪位高人,我等並無敵意,隻是路過貴寶地,若有得罪還請海涵!”

空中,隻見一穿粗布長衫的麵具人悄然顯現,隨後又悄無聲息地落地。

輕輕地乜了兩人一眼,他淡淡道,“墨者,秦源。”

聽到“墨者”二字,兩人頓時心頭猛地一顫。

再聽此人聲音,似乎還是個少年郎,兩個白衣人此時的驚駭之情已完全無法用語言表達了。

一個少年,竟有如此修為?!

但那五品修者到底是經驗老道,在發愣過後,忽然笑道,“小兄弟,我想我們有些誤會。”

說著,臉上的橫肉微微一抖,忽地從袖中放出一枚冷箭,直奔秦源而去。

與此同時,他又飛快地吸來身邊同伴的長劍,身影猛地一個爆閃,眨眼便躍至半空,隨後長劍化影,以氣貫長虹之勢猛劈下去。

這一劈,引空氣震動、長風驟起,方圓數丈內的落葉被一吹而盡,而劍劃破空氣時,又隱隱帶起雷聲陣陣。

此刻,他心中暗道,任你是一代奇才又如何,這奔雷劍之下,你區區肉體可能抗住?

冷箭先至,但秦源怕傷到後麵的墨者,於是不閃不躲。

噗,箭至墨甲,隻穿透了最外層的妖皮,沒等到內層妖皮,便已停住。

此時奔雷劍落下。

秦源不慌不忙,已再次裹挾了仙氣的長劍,悠然而起。

唰,沒有奔雷劍那麽大的動靜,僅僅是一道耀眼的劍光閃過。

大道無形!

五品修者的長劍瞬間被斷成兩截。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同樣被斬成了兩段。

切口非常整齊。

那五品修者並未立即死去,隻是看著自己沒了半截的身軀,瘋狂地哀嚎。

沒看成那位墨者雙腳皆無的畫麵,但秦源給他補了個更刺激的畫麵,且不管他喜不喜歡。

剩下的那個七品修者,早已沒了方才那般冷血和囂張,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求饒。

“誰派你們來的?”秦源問道。

“我、我說了能活否?”那人帶著哭腔道。

“說的有價值才能活。我數三個數,三、二……”

“是玉泉宗的人讓我們殺的,玉泉宗,是玉泉宗……”

秦源微微皺眉,心想玉泉宗……宗主是一品劍霸百裏暮雲,號稱天下第一劍宗的玉泉宗麽?

他們為何要殺墨家的人?

“少俠,少俠,現在能放我回去了嗎?我上有老母要養,下有……”那人哭著問道。

秦源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這時——“噗!”

阿大提劍,悄然劃過了那人的脖子。

五品的阿大,越來越了解主人的心意了。

阿二、阿四在阿大的指揮下,開始挖坑。

秦源轉身,發現那墨者竟然還在跑。

隻是或許因為失血過多,他已經跌跌撞撞,搖搖欲墜了。

身影一閃,他追上墨者。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臉色黝黑,眼神有些渙散,但眼睛一直盯著前方。

“這位兄台?”秦源扶住他,說道,“莫要跑了,他們已死。”

中年人似乎沒有聽到,依舊拖著瘸腿想往前走,但搖搖晃晃走了最後幾步,他終於倒下了。

秦源趕緊過去,想為他施救。

但中年人卻搖了搖頭,抓著秦源的手,泛白龜裂的嘴唇微微一動,說道,“閣下,那紙人……”

秦源點點頭,“是我的。”

中年人放大的瞳孔微微一聚,又道,“那,你也是墨者了?”

秦源點點頭,“是。”

中年人頓時激動地掙紮起來,沒多久便從懷裏掏出一封信,氣若遊絲地說道,“送往京城慶元街鎖子胡同……甲十一號,不得……不得有誤。”

秦源沒有猶豫,接過了信,又道,“好,我先幫你處理下傷口吧。”

中年人仰頭看天,輕聲道,“不用啦……我隻能,送到這裏了……皓月當空,墨者永存,興天下利……”

話及此,中年墨者便忽地手一鬆。

雙眼未閉,但已無神。

秦源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雖然與此人素不相識,但心中沒來由地有些悲傷。

或許,是身體裏流淌著同樣的墨家正氣吧?

此時,阿二它們已經挖好坑了,正要利索地掩埋那三人,卻聽秦源說道,“埋他們做什麽,埋這位……這位大俠。”

不知道如何稱呼,且這麽叫吧。

趁阿二他們埋人的功夫,秦源看了眼手中的信。

事實上那隻是一張紙條,並沒有信封,上麵也隻有短短幾行小字。

“甲四乙六,駢五儷八,丁七卯三,乙三支二……”

很顯然,這是一段暗語,必須通過翻譯才能知道它在說什麽。

秦源心道,或許也正因為如此,那位墨者才會如此放心地將紙條交給自己吧。

當然,墨家在秦源這,沒有多少秘密可言。

這段暗語叫“墨語”,隻有墨家的諜報人員及幾位大佬才能掌握,不過在《墨修要義·雜記篇》中,就有相關記載。

回去隻需根據表格對照,便能翻譯出它到底什麽意思。

身為一名墨者,秦源覺得自己看一下墨家的信,並無不妥。

更何況它送往京城,很可能與皇宮內的墨者有關,那意味著也可能與自己有關。

不過現在不是翻譯的時候,畢竟阿二來報,蘇若依他們已經蹲在旁邊的草叢裏,看了好一會兒了。

好在,方才打鬥之時,他們並未瞧見。

收好信,埋好那名墨者,秦源給從納石中拿出酒,敬了他一杯,這才離開。

看著秦源走遠,蘇若依等人又是一歎。

“小秦子果真是古道心腸,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

“還是那麽衝動,萬一對手的修為高一點呢?”

“然,此俠義之心可敬!”

……

秦源快步前行,沒多久就到了正縣縣城。

隻是瞧見那縣城的大門,他的心裏忽地升騰起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這才想起,原主的老家就是在這縣城之內。

不過如今老家早已賣掉,原主的兄長和小妹也早已不住縣城,秦源便打消了回去看看的心思。

畢竟說實話,原主的感情他並沒有繼承,這個地方對他而言,隻是熟悉一些罷了,並無特別之處。

進入縣城,在裏頭轉了一圈,秦源很快就找到了那家“懷仙酒樓”。

不過此時天色尚早,離酉時還有一個多時辰。

左右無事,他就來到了懷仙酒樓對麵的一家“聚賢酒樓”,要了兩個菜,一壺酒。

一邊自斟自飲,一邊觀察對麵的動靜。

還沒喝多長時間,他就看到有三個健壯的男子,各自背著一個大麻布袋,那麻木袋看上去沉甸甸的,還流淌著血水,大步流星地進了對麵的懷仙酒樓。

秦源頓時一激靈,莫非赤鯢到了?

不過那赤鯢有那麽大嗎?竟然要三個麻布袋來裝?

就在這時,隻覺懷中傳音石又一陣異動,秦源趕緊將正氣灌入其中。

果然,傳來了南霸那標誌性的冷靜的聲音。

“小寶,我已派人將赤鯢送入酒館,你自行去取便是。”

秦源登時一股熱血從腳底衝到天靈蓋,連忙說道,“多謝南霸道友!此情在下必當銘記在心!”

“無妨,你我既為道友,自當鼎力相助。”

“對了,南霸道友,你抓了幾條赤鯢?”

“總共四條。”

“啊,怎生如此之多?”秦源咧了咧嘴,“其實一條便夠。”

“哦,”南霸淡淡道,“赤鯢妖分大小雌雄,我不知你要哪種,正好看它們一家四口都在,所以便都抓了。”

“啊這……道友有心了!”

“對了,還有個三品妖我也一並送來了。這妖有點厲害,砍了兩劍才死,我想道友你或許也用得著。”

秦源一愣。

好家夥,有點厲害……兩劍砍死!

凡爾賽大佬,佩服佩服!

不過管不了那麽多了,秦源直接起身,立馬衝到了懷仙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