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仲秋節。
據說高祖年輕時是反對過仲秋節的，更反對過七夕節，高祖實錄中記載，高祖曾曰：“此種節日勞民傷財，引人奔走，無甚必要”。
世人皆謂高祖此言是在惜民之財力，但秦源想想自己眼下的處境，隱約有點知道，高祖當初為什麽不喜歡了。
這不，後來高祖當了皇帝，態度就來了個大轉彎，不但不反對，而且還非常樂於參加。
仲秋節那天有很多習俗，比如說拜月、賞月，燃花燈，吃桂花糕，等等。
這不，中午時分，蘇秦秦就提著一食盒的桂花糕，來找小秦子了。
蘇秦秦很細心，怕乾西宮到處亂飛的塵土會揚到食盒，還在盒上蓋了個帕子，不過來到乾西宮後，她發現今天這裏沒有匠人，大抵是都休假去了。
心裏又頓生一絲竊喜，這樣的話，就可以和他安靜地說會兒話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臨走到寢殿門口的時候，她又猶豫了一下。
說起來，她也有好些日子沒和小秦子在私底下相處了，哪怕後來在成華宮見過幾麵，也隻是匆匆幾句，還都是他為了蓋印才來的。
而這段日子裏，小秦子……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小秦子了。
幾乎每隔幾日，她就能聽到小秦子立功的消息，或是為薑統領，或是為清正司，又或是為劍廟，乃至為整個朝廷。
眼看著他一日日平步青雲，直至被劍廟召見，成為站在後宮穹頂的那個人。
蘇秦秦還記得，自己初見小秦子時，還端著架子質問過他，憑什麽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呢。
但現在，小秦子做到了。
而她，卻依舊隻是個小宮女。
這段日子，蘇秦秦其實偷偷來找過秦源好幾次，隻是秦源每次都不在。
想想也對，他現在的身份不一樣了嘛，哪會像以前那麽閑呢？
可是，蘇秦秦現在有點擔心，這麽久不見，那家夥回宮也不去找自己，是不是已經變心了？
他還會當我是最好的朋友嗎？
還有，他、他還說過的，他隻是假太監，如果有一天他出宮去，就會娶我的，還算不算數啊？
蘇秦秦心裏七上八下的，但終究還是邁上了寢殿的台階。
心想，他若是反悔，看不上自己一個宮女，那也是應該的，可是……自己一次次給他送了那麽多的糕點、茶葉、小點心，他得付錢！
他騙了我，憑什麽還不給錢？
好嘛，這還沒進屋呢，她就鼻子酸酸的了。
秦源這會兒剛剛吞吐完仙氣，看到許久未見的蘇秦秦，不由也是開心。
於是打趣道，“咦，這不是每次看到我，都要把我打出去的蘇大小姐嗎？今天怎生這麽有空過來了？”
蘇秦秦本來就在胡思亂想呢，一聽這話，頓時就覺得秦源是故意的。
嗯，他果然變了！
於是“啪嗒”一聲，把食盒放到了桌案上，然後挺起胸脯很有自尊地說道，“那我以後不來便是！”
說完扭頭就要往回走。
嗚嗚嗚，算了，餘生各自安好吧！
錢我不要了！就當你娶妻，提前給你隨禮了！
秦源一看小丫頭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趕緊上去拉住她，輕笑道，“不是吧，幾天不見脾氣真的見漲了，開個玩笑你都生氣啊？”
蘇秦秦瞪了秦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哪敢！你現在可厲害了，後宮上下人人都想巴結你，我可不敢得罪你！”
“你再說不敢？”秦源輕輕地捏了下她高挺的鼻梁，又道，“我看後宮上下沒人敢欺負我，就你敢。不但敢讓人往外趕我，還敢給我甩臉色。”
蘇秦秦吸了吸鼻子，眼睛紅紅的，又道，“現在你又嫌我脾氣不好了？當初你可不是這麽說的！你反悔就反悔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秦源這才知道，小妮子原來是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看外邊也沒人，於是就一把將她拉到床邊，說道，“來來來，你坐下說，我要反悔什麽？”
蘇秦秦張了張嘴，卻是又說不出口，反倒是俏臉上升起一抹緋紅，如同秋天的楓葉，悅目至極。
糾結了半天，才說道，“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
“那我來說吧，你是想說我要反悔娶你的事！”
“我、我哪有！”
“我看有，”秦源又輕輕地捧住蘇秦秦的小臉，一本正經地說道，“你要是覺得不放心，不如這樣，我現在就讓你得到我吧？大不了讓你為所欲為，我絕對不反抗！”
蘇秦秦愣了下，然後就狠狠地捶了下秦源的胳膊。
“我呸，誰要得到你啊！你、你還是這麽不要臉，還是這麽無賴！”
清亮的眸子裏，那一汪秋水卻是仍在泛濫，差點又沒哭出來。
嗚嗚嗚，他沒有變心呢！
那，那就原諒他好了！
秦老藝術家趁勢就將她摟在懷裏，親了兩口，蘇秦秦像隻小白兔，就傻傻地張著嘴，不知所措。
秦源不由愈發覺得誘人，情不自禁地抬手往她衣領裏伸去。
卻在此時，隻見小白兔像是受驚了一般，忽地從他懷裏滑脫，然後蹦蹦跳跳地跑去拿食盒。
“我親手做的桂花糕呢，你嚐嚐！今天是仲秋節，一定要吃這個的！”
秦源看著一臉認真的蘇秦秦，心想誰要吃桂花糕，我要吃奶糖！
不過知道小妮子膽小，自不忍心勉強她，於是說道，“行，我嚐嚐。”
蘇秦秦拿著桂花糕，遞到秦源嘴邊，卻見他無恥地張大了嘴，隻好把糕點塞過去，喂他吃了。
“你既然回宮了，為什麽不去找我呀？”
她一邊喂，一邊半帶委屈地說道。
“朝廷要伐隴西，”秦源說道，“我準備一起去，所以忙著準備。原本也打算，出發前去看看你的，正好你來了。”
蘇秦秦眉頭一皺，“你，也去隴西嗎？聽說那兒都是高手，全是大妖呢！小秦子，你……”
“我知道，”秦源微微一笑，打斷道，“可是，你要知道，隴西那幫人，可是與妖為伍的。如果人人都怕他們，那就會大妖遍地，哪天你房間裏突然鑽出一隻妖精來，你怕不怕？”
蘇秦秦微微一怔，隨後又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覺得，自己懂小秦子。
小秦子這般鐵骨錚錚、一腔豪情的男兒，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因為害怕而退卻呢？
可，以他的修為，若是真的碰到那些高手和大妖，怕是會九死一生吧？
想到這裏，她便不由地拉住了秦源的手，說道，“小秦子，我知道你不會怕那些壞人和妖精的！你以前說過，苟利國家生死以什麽什麽的，在我眼裏你就是真正的大英雄。但你要記得，我、我還在這等你，你要活著回來娶我的。”
秦源心想，這種FLAG可不能亂接啊！眾所周知，在人類電視劇的曆史長河中，立下這種FLAG的，就好比是肉包子打狗，基本都有去無回的！
於是連忙說道，“總之我會小心的，你不用太擔心我，安心在宮裏待著便是。”
蘇秦秦頓時就感覺，秦源這話不對勁。
他，難道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嗎？
忽然之間，她的心裏一片翻騰，又閃過很多無端的想法。
他這便要為天下，去赴死了。
會不會，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
而方才，方才他隻是要親親……自己竟拒絕了。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隻聽院外有太監喊她。
“蘇小姑，敏妃娘娘要出宮了，她說有事要跟你交代。”
蘇秦秦連忙應了聲，“來了！”
又心煩意亂地起身，對秦源說道，“小秦子，你在這等我下，我馬上回來。”
秦源看了看天上日頭，很是遺憾地說道，“我也要出宮了。明天大軍開拔，今天我還有很多事要準備。”
蘇秦秦依依不舍地看著秦源，很怕這真的是最後一麵。
於是又道，“那你晚上回來嗎？回來的話……我，我再來看看你。我還有好多話兒沒與你說呢！”
秦源有些好奇地看著蘇秦秦，心想你確定要大晚上單獨來找我？
這麽刺激的玩法，敏妃知道嗎？
不過想想晚上大抵是回不來的，於是隻好說道，“到時候再看吧，我盡量回來，但不一定回得來。”
“哦……”蘇秦秦點了點頭，有些失神地往外邊走去。
但是走下台階時，她忽地回過頭來，咬了咬嘴唇，說道，“你最好回來，要不然……要不然你會很遺憾的！”
秦源看著蘇秦秦飛跑出去的身影，眼睛微微一眯。
“會很……遺憾嗎？”
這話，是不是有點內容？
……
秦源又出宮去也。
這次出宮他沒跟任何人要批文，隻是告訴各門的侍衛，自己有事要出去下，所有侍衛就都笑嗬嗬地放行了。
嗯，現在他秦公公的這張臉，可比通行證好用。
畢竟那可是劍廟認證過的臉。
出宮之後，按照計劃，他先去找了小妖。
小妖這邊倒是最好說話的，眾所周知狐耳娘才不會跟人類爭寵呢！
再說，她知道秦源有未婚妻的，可能還不止一個，所以就算今天不去找她，她也大概率不會說啥。
不過秦源也不想厚此薄彼，人家到底也是女孩子，就算晚上不能陪她，起碼白天總要過來露個麵說兩句話，對吧？
隻是，一露麵就被她捆綁，完全沒法好好說話。
“行了，趕緊鬆開吧！”秦源看了眼身上綁成一團的青紗，正經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你，沒別的意思。”
“咯咯咯，”小妖又怡然自得地趴在他的身上，然後托著他的下巴，問道，“公子，明知山有虎，你偏向虎山行呢。”
“哪有虎，明明就一隻狐狸。”
“胡說，老娘是人。”小妖又咯咯一笑，“不過，你想我變成狐狸嗎？我可以試試看的。”
秦源嘴角一抽，連忙說道，“別……頂多，我下回可以給你配一身逼真的道具，比如耳朵，尾巴什麽的，咱模擬一番，陶冶下情操就好了。”
“那今天呢？”
“我說了，這兩天要養精蓄銳的！”秦源一臉堅決。
小妖卻是一臉鄙夷，“你不老實！我明明已經聞到味道了。”
“什麽味道？”
“你想跟我**的味道”小妖認真道。
“這特麽都能聞得出來？”秦源瞪眼，“還有，你下回能不能別用這種詞？”
“咯咯咯！”小妖捂嘴又笑了一陣。
然後就一個翻身下了身來，坐在離秦源一米開外的位置，又扯了扯輕紗質地的側開線的裙擺，把修長玉華的雙腿蓋住。
一臉正經，卻眼帶嫵媚地說道，“好了，那就不耽誤公子了，公子請回吧。”
秦源一臉無語地看著這“可怕”的女人，咬牙切齒道，“所以，你的目的就是引誘我，然後讓我彎腰收腹地回去？”
小妖眨了眨長長的睫毛，一臉無辜地說道，“公子請自重，奴家好端端的在家裏，是你突然闖入的，怎生又說奴家引誘你了？”
秦源就忍無可忍了，“嘶啦”一下扯掉身上的青紗，一把抱住小妖，冷聲道，“公子我生氣了，這可是你逼我的。”
小妖立即“驚恐地”大喊起來，“公子，不可以！我要喊人了！”
不得不說，這妖女什麽番都能演……
一個時辰之後，臨近黃昏。
秦源精神奕奕地坐在圓桌邊，咕咚咕咚地灌水。
沒有皮皮蝦，畢竟又不是一整晚。
再重申下，皮皮蝦就是，他很強，但是別人更強的意思！
小妖蓋著薄被，側躺在紗帳下，胸口微微起伏著。
待秦源穿好衣服，她開口問道，“你打算，明天便隨軍出征了？”
“嗯，我怕行軍路上會有意外，跟著去比較放心。”
“咯咯咯，看上去你還真是為朝廷盡心盡力呢！”
“你要這麽說，老甲也在為朝廷辦事啊。”秦源頓了頓，又問道，“老甲趁劍廟降服穀蛟之際，一舉打傷了劍奴、皇帝還有兩位劍廟長老，你說他得是什麽修為？”
“老甲？”小妖沉吟了下，又笑道，“你可知，原本天下間，可與一品劍霸和一品劍豪爭鋒的，有幾人？”
秦源想了想，說道，“一個自然是劍奴，他肯定比一品強。另一個麽，或許是聖學會的戰神尚牙。據說，當年程中原去聖學會總舵尋仇，是尚牙與他打了七天七夜……等下，你的意思是？”
小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覺得，老甲是尚牙的可能性更大。不過，天下間從不缺隱士高手，五十年前我就在鷹桓山見過能隻身手刃一品大妖的家夥，隻是人家不肯透露身份。”
秦源不由長歎一聲，“這世間的高手，還真特麽的多啊，也不知道這次會冒出多少。”
“放心，多少老娘也會護著你，”小妖咯咯一笑，“誰打你，我就咬誰。”
秦源做出一臉嫌棄狀，“都說好是人了，怎麽又狐狸了？要咬，你也隻能咬我，其他人拿劍砍就行了。”
“咯咯咯……”
“行了，我回去了。”
秦源出了醉星樓，輕出了口氣。
嗯，這算是搞定了第二個老婆。
接下去……就該去找蘇若依了。
也不知道，他們清正司是怎麽安排的，蘇若依這次要不要去隴西？
要是去的話，倒不如讓她隨軍跟自己一起，這樣還放心點。
講真，自從小妖說她經常遇到不知名的高手之後，秦源總覺得這場大戰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