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廟,天下修者眼中的聖地,以前是,現在也是。

要想在劍廟之巔搞事情,以前隻有一個南霸想過,現在又多了個秦源。

聽上去,這有點像天方夜譚。

首先劍廟有天下第一的劍奴坐鎮,其次還有四大長老,另外在京城還有陳家、鍾家……啊不對,應該是鍾家、陳家,排名要分先後。

除此以外,還有隱藏在皇宮裏的大批大宗師,一個兩個或許不怕,但如果集體出動,那絕對是讓人頭皮發麻的力量。

當然,現在還要再加一個皇帝!

如果這些力量同時動手,那秦源認為,自己就算搖來所有能搖的人,達成目的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所以,唯一的辦法是,要先瓦解這些力量,讓一部分該上的不上,或者騙去其他地方瞎上,總之別來礙他事就行。

這就必須用到他在宮裏的朋友了。

秦老藝術家這些日子,確實在宮裏結識了一群稱兄道弟的好朋友。

這些朋友,有的手握禁軍大權,有的能號令宮中隱藏的各位大宗師,如果能得他們的幫助,那麽就一切都有可能了。

誠然,這些朋友對他,基本都是真心實意的。

但不得不說的是,一涉及到反抗朝廷這種大是大非的立場問題,友誼還經不經得住考驗就難說了。

老話說朋友多了路好走,但也有可能變成一路好走。

作為要搞事情的人,哪些朋友能用,哪些不能用,能用的又要怎麽用,自己心裏首先要有個X數。

秦源的腦海中,細細地把自己在京城的朋友,先過了一遍。

景王、慶王、九門提督、內廷衛、鍾家……

其中最為重要的,當然是景王和慶王。

皇帝久不問朝政,更不過問宮中瑣事,盡管他有劍廟可以彈壓天下,無人敢生異心,但不得不提的一個現實就是,如今宮中隱藏的大宗師,至少一大半都已經被景王和慶王瓜分了。

畢竟大宗師也是人,他們也要為自己的將來考慮,麵對景王和慶王的拉攏,很少有大宗師敢公然保持中立——中立就意味著哪個皇子繼承大統,你都會被排擠。

所以,到時候景王和慶王的態度,是決定計劃能否成功的關鍵之一。

秦源當然沒幼稚到,認為景王或者慶王,會帶兵來幫自己。

別人衝到你家搞事情,你還興衝衝一起幫忙,能幹出這種事來的生物,除了純種的哈士奇也沒誰了。

但秦源認為,如果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讓他們幫自己引開那些大宗師,或者讓那些大宗師按兵不動,是有可能的。

所謂“特殊的方法”,當然也不是跟他們說實情,打什麽感情牌。

是,毋庸贅言,無論在慶王和景王的心裏,都是拿秦源當做一生摯友的。

而秦源,也可以摸著良心說,同樣拿他們當真正的朋友。

但試想,他要是興衝衝地跑過去,跟他們說我要在劍廟頭頂撒歡,跟皇帝和劍奴過過招,然後眼淚汪汪地說,係兄弟你就不要砍我……

人家不當場跟他擊劍才怪。

慶王和景王也有話說的呀——我拿你當兄弟,你特麽卻要幹我爹?

秦源長歎一聲。

這一次,自己大概要真的……要利用下跟他們的兄弟感情了。

但願,他們能理解自己的無奈。

秦源把自己的大致計劃跟小妖說了。

小妖沒說什麽,隻說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皇帝可能還有劍仙傳下來的秘寶,而劍奴或許並非你想象的那麽弱?”

秦源苦笑一聲,反問,“那你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小妖沉默一會兒,然後說道,“我不知道,既然你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那就這麽做吧。”

……

夜,班師回朝的大軍,駐紮於野外。

距離京師還有兩千裏。

帥帳之內,慶王和蕭先生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現在的形勢,對他們很不利。

因為剛剛傳來皇帝的密旨,指秦源是聖學會總舵主,是天字第一號的反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這也就意味著,接下去任何人,再跟秦源接觸的話,那麽必然會以反賊同黨論。

這對於慶王而言,不啻於晴天霹靂。

此前,在皇子校考之中,他就已經輸給景王,屈居第二了。

而此次隴西之戰,明顯上的戰績又是景王占優,畢竟第一場固原城之戰,他並未參與。而後麵的幾場戰鬥,他唯一可圈可點的地方,就是伏擊了一次南原州的州兵。

相比起來,自然落了下風。

原本他還指望秦源回京寫奏表時,能將誅殺百裏暮雲、妖將的功勞分他一些,這樣起碼可以和景王拉平。

但現在,秦源已經被列入了反賊,顯然一切計劃都已成泡影。

慶王一思及此,就心如刀絞,又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陰鬱地說道,“先生,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蕭先生跟了慶王多年,可以說從小看他長大,卻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消沉,心中自是難掩疼惜。

“殿下,校考還沒有結束,現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看著少年,他一如既往地平靜道,“景王有戰績,我們也有。而且,我們比他多了名聲,和朝堂的根基。聖上不會不考慮這些的。”

慶王卻置若罔聞,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先生,我不相信秦兄是反賊,如果他要反,就不可能為朝廷做這麽多,為本王做這麽多!”

慶王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秦兄向來仁義,他隻是不想天下陷於兵禍,所以才幫朝廷執掌了聖學會!先生你想,如果他真的要反,為何不與隴西聯手?

倘若他們聯手,朝廷如何能在短短一月內平定?好,就算他不屑於跟妖族聯手,那程中原、許鳳齡、鍾家這些人呢?倘若秦兄要反,何必要對他們多番相救,讓他們戰死不正是如他所願?

秦兄向來足智多謀,對天下大勢洞若觀火,他還能想不到這一層?朝廷……朝廷這是卸磨殺驢、兔死狗烹之舉啊!”

慶王很激動,不過倒也沒罵他爹,而是把怒火對準了“朝廷”。

也難怪他如此不忿,畢竟秦源當時真沒想過造反,甚至可以說確實一心一意的在幫朝廷,所以但凡有點智商的,都能通過蛛絲馬跡看出來。

蕭先生對此,也隻能無奈地一歎。

沒錯,他也這麽認為。

而就在這時,隻見營帳的垂簾被掀開,一個親衛進入帳中。

手捧一物,對慶王說道,“殿下,外頭有一商人求見,說是你在蜀中時的好友。”

慶王接過那物一看,竟是個手撕的紙人,立馬雙眼一睜。

是他!

在猶豫片刻之中,他按捺住心緒,說道,“請他進來吧。”

“喏!”

親衛出去後,蕭百長立即起身說道,“殿下,此時若見秦源,傳出去於你大不利啊!”

慶王擺了擺手,“秦兄既來,肯定是有所偽裝的。”

“可皇上的耳目遍地!”蕭百長急道,“此時正是千鈞一發之際,殿下怎可……”

“秦兄敢來,我何不敢見他?”慶王打斷道,“若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何為大丈夫,何敢監國天下?”

蕭百長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片刻之後,一身綢裝、滿臉絡腮胡的秦源走進了賬內。

知道裏頭已經設置了隔音結界,於是他一如平常地說道,“殿下,幾天不見,你似乎消瘦了。”

慶王看著秦源,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何語。

“秦兄……”

說著,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雙手,從喉嚨裏吐出幾個字。

“你受……委屈了!”

“行啦,兔死狗烹,本就是應有之義,等你坐了江山你就知道了。”

秦源輕鬆地一笑,然後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慶王見秦源一身瀟灑,心裏又好受了幾分,然後問道,“不知道,接下去秦兄作何打算?”

秦源苦笑道,“天大地大,總有我容身之處。今夜我來,其一便是與殿下道別的。”

說到這裏,秦源心中亦是不免感慨,往日裏與慶王的一幕幕猶在眼前,慶王視他為知己,他又何嚐不拿慶王當朋友呢?

那些或意氣風發指點江山,或少年心性荒誕不經的日子,轉眼已煙消雲散,再也回不去了。

甚至,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可能還會兵戎相向。

慶王亦雙眼泛紅,緊緊地握住秦源的手,說道,“秦兄,你要耐住性子,切不可衝動!待我、待我做了監國太子,我一定想辦法赦免你!至少、至少讓劍廟和清正司,不去打擾你!”

秦源鼻子微微一酸,拍了拍慶王的肩,“殿下果不負我。”

慶王道,“你我二人情同手足,何敢負卿?”

秦源點點頭,又說道,“其實我來,還有一件事。”

“秦兄請講。”

“三日後有火島餘孽在京鬧事,據聞目標是清正司。清正司內如今的高手隻有範司正幾人,怕是未必能擋住。”

慶王聞言,頓時目瞪口呆。

“火島餘孽為何要闖清正司?難不成是覬覦司內機密?”

秦源淡淡道,“具體計劃未知,但我想總有理由吧。”

你就說,信不信我吧?

慶王沉吟了下,立即說道,“秦兄的意思是,讓我加快行軍,在此之前抵達京城?然後召集高手,將他們一網打盡?”

頓了頓,又手背拍於手心之上,興奮道,“對呀!朝廷苦火島之患久矣,父皇很早就說過,火島一定要滅!若是此番能將他們的高手一網打盡,勢必大功一件!”

這麽一來,他奪嫡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而一旦他奪嫡,就有能力護住秦兄了!

這邏輯是通的,所以慶王完全相信,秦源在幫他的同時,也在幫他自己。

而秦源,要的就是他這麽想。

如果到時候慶王能把一幫高手調集到清正司附近,那麽他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當然,如果慶王匯報給劍廟,能把劍廟的高手也調過去一部分,那他會更歡喜——隻不過,慶王為了攬功,很可能不會這麽做。

比如,他抵達京城後,可以以慶功宴為名,召集很多高手在清正司附近的酒樓慶祝,等“火島餘孽”出現後,他就“正巧”遇上,於是立下了這個大功。

別問慶王召集宮中高手慶功會不會引起皇帝忌憚這種蠢話,柴莽定下的規矩擺在那,太子候選人本就可以“結黨營私”,這是祖製!

你要不會這個,連競爭儲君的資格都沒有!

秦源知道,慶王已經想好怎麽了,自己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於是,他給了慶王一個擁抱,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在他耳畔說道,“殿下,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惟願我們情義能各記心間。”

慶王鼻梁一酸,點頭道,“秦兄保重!本王深信,我們總有再見之日。”

……

道別慶王,秦源又馬不停蹄地出門,打算去景王那。

卻在半道,遇到了帶兵巡視的鍾瑾元。

鍾瑾元正要喊秦源,秦源就立即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別出聲。

兩人若無其事地擦肩而過,秦源指了指營地外頭的樹林,示意在那等他。

片刻後,鍾瑾元就來到了樹林。

一見麵,他就急道,“賢弟,你怎生還敢來此?聖上說你是反賊,現在到處都在通緝你知道嗎?”

秦源苦笑下,“無妨的,他還指望我去京城找他呢,說這些隻是要你們別跟我來往而已。”

鍾瑾元瞪眼道,“你是不是傻啊,還去京城做什麽?等劍廟來抓你啊?”

歎了口氣,他又從懷裏拿出一大疊銀票,塞到了秦源手裏。

說道,“拿好!拿著這些錢,你跟儀兒一起先找個地方隱姓埋名,起碼一年之內不要出來!我和爹商量過了,慶王和景王不是跟你關係都不錯嗎?無論他們兩個任何一個監國,到時我們一定替你求情,讓朝廷對你睜隻眼閉隻眼!”

頓了頓,又嚴肅地叮囑道,“你聽好,心裏有再大的委屈,也得憋著,得忍著!隻要咱們鍾家還在,你就一定會沒事的!這一年,你要是跟儀兒生個大胖小子,那就更好了!時機成熟,我會去看你們的!”

秦源從來沒見過如此嚴肅的鍾瑾元,不禁心念大動。

關鍵時刻,大舅子果然還是大舅子。

然而……

此時,鍾瑾元突然又問道,“對了,儀兒呢?怎麽沒見她?”

秦源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跟鍾瑾元說。

如果告訴他,正是鍾家效忠了幾代的皇帝抓了儀兒,不知道他從小到大賴以自豪的一切會不會崩塌?

可,似乎又不得不說。

於是躊躇一番,他隻能言簡意賅地說道,“元大哥,儀兒被劍奴重傷,然後被他和皇帝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