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三章

這個念頭也隻是那麽一閃,馬上,他又覺得好笑,轉頭瞅了瞅傅善祥,“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麽王安石是個做什麽的?”別看他沒多少文化,可是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忌諱自己的這個弱點。隻要是自己不懂的東西,隨便問問誰,都是無所謂。

傅善祥笑了,“殿下,王安石可不是個凡人啊。他是北宋神宗時期的宰相,還受封荊國公。他的文章寫的也極好。不過,王安石最大的名氣還是在於他當時的變法了。”

“變法,變什麽法?”楊秀清看著傅善祥,等著她繼續講下去。

“恩,是變法。”傅善祥點點頭,瞅瞅周圍的人們,“剛才不是說到轎子是在宋朝的時候才開始盛行的嗎?事情往往就是這麽的巧合,漢唐時期,官員們的主要交通工具,都是騎馬和乘馬車。尤其是武將,一般更是騎馬的。尤其是盛唐時期,馬術更是盛行,皇宮裏甚至都有打馬球的記載。可見,漢唐的繁榮不是偶然的。到了宋朝,當時的經濟已經變得衰敗。再加上大戶間的無限製田地兼並,使得更多的人得不到田地,失去了謀生的手段,普通百姓的生活很艱辛。”

說到這裏,她淡淡地笑了,“奇怪嗎?一個轎子的繁盛史,恰恰就成了一個國家的積弱史!轎子到了現在,可謂是登峰造極了。可是國家卻越來越弱。漢唐時期的強盛,給後人帶來幸福的同時,也導致了人們對於舒適的過分追求。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王安石正是明白了這一點,他才搞了一係列的變法措施,目的在於富國強兵,借以扭轉北宋積貧積弱的局勢。王安石認為,要發展生產,首先是去除勞動者的疾苦,抑兼並、便趣農,把勞動者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使那些遊手好閑者也回到田間裏去。而且,他還堅信一點,那就是地裏收成的好壞,完全取決於人,而不決定於天。”

“最後成了嗎?”楊秀清喜歡聽故事,還喜歡刨根問底兒。

“成什麽啊,”傅善祥歎了口氣,“真要成了,哪還會有後來南宋的更貧弱,更羞辱。更沒有嶽武穆他們最後的抗金了。有利於國家、百姓的事情,就未必有利於那些士大夫、豪門巨賈,因此,反對的人太多了。這些人中,有以司馬光為首的既得利益者,就連起初讚同變法的神宗到後來也動搖猶豫,還有以前支持他的人,也在背叛他。”

“哦,”楊秀清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兒,笑著看看傅善祥,“你剛才說的那個司馬光,是不是就是那個小時侯會‘砸缸’的家夥啊?”

韋昌輝笑了,“四哥記性真好,‘司馬光砸缸’的故事裏說的,就是這個司馬光。”

“我說呢,”楊秀清鄙棄地冷笑了一聲,“他除了會砸缸,怕是別的也幹不好什麽了。他就是沒遇到本王,要是遇到了本王,他想反對,那本王就先把他塞水缸淹裏死了再說。我看他還砸?”

周圍的官員們都嘿嘿地笑了。

賴文光笑了笑,看著東王,“其實也怪啊,什麽事情都是一樣,一旦在大家腦子裏變的根深蒂固的東西,要想再改,那就不容易了。依卑職看,任何一個朝代,也不會再有咱們天朝的開明。天條不是一成不變的,隻要感覺不對,有礙於天朝和百姓,馬上就可以改正。戰場上,士兵知恥則勇。作為天朝......”

“你呀,書生子氣。”韋昌輝撇著嘴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頭,“法典就是法典,如果變來變去的,哪裏還會有法典的尊嚴。不過,要說起來,還要說四哥的賢明......”

“得,你還是別吹捧我了。”楊秀清一擺手,“我賢明什麽?我看我做的錯事也不少哩。就說孤軍北伐吧,要不是安王來了,隻怕林鳳祥他們也就一去不還了,哪還會有如今破了江南大營的好形勢。”說著,他看看傅善祥,嗬嗬地笑著問到,“那句話怎麽說來的,哦,對了,是人無完人,孰能無過。知錯能改,總比咬個屎橛子硬強的好。”

他的粗話,又引起一陣官員們的笑。

洪宣嬌此時回到了楊秀清的身邊兒,她拉著楊秀清躲開眾人,悄聲地把天王府昨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原來,昨晚果然應了蒙得恩的預料,新愛娘謝氏被天王踹正了肚子,流產了。賴王娘擔心以後類似的情況會時有發生,這才打發人來找洪宣嬌,希望她和東王等人能製約一下天王。

楊秀清聽完洪宣嬌的敘述,恨得牙根兒直疼。這個天王啊,一天到頭無所事事,就想圖個安生,可打起老婆來,你倒是不怕費力。他看著一臉焦慮的洪宣嬌,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妹子啊,咱們現在怎麽管他?”他這是實話。要是放在從前,他馬上會回到自己的王府,假借天父附體,教育教育這個有些瘋狂的人物。可如今,這個“戲”已經演不得了。沒有了這張王牌,哪裏還能製約住天王?

“那也總得想個辦法啊?”洪宣嬌焦急地說,“二哥最近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就連賴王娘幾次都差點挨了他的打,別人更甭提了。”

楊秀清想了想,又看看後麵空場上的馬車,是要改,不改不行!現在,他倒真是有些想林海豐那家夥了。“別急,等海豐老弟回來再說。”楊秀清拍了拍洪宣嬌的肩膀,微微笑了笑,“走吧,咱們還是先去看看那些勞累的工匠們吧,依我看,現在什麽事情都沒有這個重要。”

洪秀全似乎早忘記了昨天的不快。

中午,在金龍殿裏他賜宴紅一軍的軍長林鳳祥,副軍長李開芳和參謀長吉文元,還有教導旅旅長陳玉成,新任教導旅副旅長潭紹光、參謀長潭體元。酒宴上,他談笑風聲,話題也很輕鬆。除去和這些紅軍的將領們拉著家常,隨後詢問詢問部隊的日常情況,什麽吃的好不好啊,穿的暖不暖啦諸如此類的東西。再沒多問過什麽。

酒宴結束後,洪秀全又把這幾個將領讓到了禦書房。

(曆史上,洪秀全確有毆打後妃,致使後妃流產的事情。為了懲戒洪秀全這種暴行,楊秀清假托天父附體,教訓洪秀全。聲稱不能隨意用腳踢打後妃的腹部,一旦後妃有了身孕,出現的惡果將會有傷天父的好生之德等等。其實,在太平天國最初定都天京的時候,楊秀清的天父附體隻有有限的幾次。還有一次是因為洪秀全歇斯底裏的反孔擴大化,楊秀清借天父附體,才把運動製止住。可見,楊秀清當時這麽做,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因為天朝的事情,幾乎事無巨細,他都要管。所以,天父附體,其實隻是後來他製約洪秀全的一種手段。楊秀清是個具有非常的行動能力和組織能力的人,他又是個雷厲風行的鐵腕人物。他任太平天國正軍師,總理軍國,出現了一個在農民起義史上空前未有的高度集中的權力,就是在中國史上也少見有如此的高度的中央集權。正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天朝的“一切人等,無有例外,各有派定的崗位與職責,而全體動作各按軌道,循規蹈距,如同鍾表的機件。”這一切,恰恰又都有賴於他的天父附體。隻有在這樣的權威樹立之後,富有自發性、渙散性的農民的力量才能凝聚起來,消滅分散主義和無紀律狀態,而得以運用全力去推翻地主階級。也隻有在這樣的權威樹立之後,才造成了太平天國前期鞏固如磐石的政權。

“至貧莫如東王,至苦亦莫如東王。生長深山之中,五歲失怙,九歲失恃,零丁孤苦,困厄難堪。足見天父將降大任於東王,使之佐輔真主,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乃天之窮厄我們東王者,正天之所以玉成我們東王也。”這段太平天國人對自己的東王的描述,足以說明,從小喪失父母的關愛,苦大仇身的楊秀清,對太平天國的革命該是如何的傾心盡力了。也正解釋了他為什麽會對下層士兵和百姓,有著那麽細致的關心了。不妨試想一下,如果沒有楊秀清的這種你說是智慧也好,說他是投機取巧謀取集權也罷的行為,天平天國的一時昌盛那將是很難想象的。

至於說到以後,那也許是一種必然。就好比說那個“天京事變”,真相如何?現在看到的,更多的隻是臆想而已。小女子更傾向於那是有人借機挑撥,甚至是假借洪秀全的名義,來鏟除異己。他這種集權,使天朝發展的同時,也會給自己埋下更多的仇人。難道不奇怪嗎?直到所謂的楊秀清借天父附體,逼迫洪秀全封他萬歲,楊秀清也沒有想出個叫洪秀全讓位,自己來做天王的念頭。他就那麽傻?不是,在他的心裏,洪秀全永遠是天王!否則,他若是真想采取極端行動,洪秀全也不會是他的對手。天京附近的駐軍都是他的嫡係。後來韋昌輝的叛亂,不恰好印證了這一點嗎?曆史已經告訴了大家,沒有了楊秀清的太平天國,再興旺也隻是個表象。如果製約不了洪秀全,太平天國的失敗就是一種必然。因為洪秀全絕對不是一個精神正常的人。

但是,至少在一八五三年的天京,那還是個天空異常晴朗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