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我們是馬占鼇大帥的人馬
月亮已經恐懼般地悄悄地隱在了遠處高山的後麵,可太陽還沒有想跳出來的意思,這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刻。
伴隨著前麵撕天裂地的爆炸,所掀起的一陣陣火光透過漫天飛舞的厚厚黃塵,閃爍在任武那張橫扭的臉上,看上去更加極盡猙獰。不要看他對牛二河嘴上那樣說,其實,他的心裏可不是那樣想。如果說在此之前他也是不願意相信太平紅軍會公開“冒天下之大不違”,向他們這些穆斯林的鬥士動殺機的話,當這支經過喬裝改扮的數百人的精壯隊伍,一下子就能摸到自己的身邊來的時候,再傻他也想得出來,這是為了什麽。他清楚得很,這是秦日綱那個閻王要和他秋後算賬了,是想在兩軍還沒當麵鑼對麵鼓地開戰之前,就首先消滅了自己。秦日綱啊秦日綱,你他媽的真是比蛇蠍還要毒!
人爭一口氣,樹活一張皮,任武絕對不是肯輕易認輸的一個人,更不是一個甘於忍氣吞聲的人。不親眼看著手下們徹底、幹淨地吃掉眼前這些秦日綱派來的見不得陽光的小人,他絕對是死不瞑目。
“這是我追隨李鴻藻將軍從廣東天地會起義開始,再到加入紅軍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半生,翟家所鎮西高地的那一戰,卻是我參加過的僅有的幾次極為罕見的苦戰之一。那個時候我還僅僅是一個統領著十來個兄弟的班長,我們最初受領的任務每個兄弟的心中都很明確,用秦老總給我們送行時說的話來講,這叫一次地地道道的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重大行動。當我們殺到任武不久前才剛剛逃離的指揮部,失去任武這個目標的時候,隻要我們願意,我們同樣可以從任何一個方向殺開一條血路,從而‘逃’出翟家所。”
當一位臉上明顯一塊至少有兩寸長短的刀疤,總喜歡一邊說話一邊在上麵摸上一模的天朝紅軍老將軍回憶到這裏的時候,特意用了一個“逃”字,而且語氣非常之重。
“可是,當營長喊出一句要把翟家所殺他個天翻地覆的時候,我相信,每一個兄弟和我一樣,都是心甘情願而又義無反顧地跟在了營長的身後。我們營絕大部分都是來自廣東天地會的會眾,幾個月來,回暴軍展現在我們每一個人麵前的那罄竹難書的罪惡,早已叫兄弟們憋足了勁,如果憋悶在無數受難父老兄弟姐妹的這口惡氣要是我們不去替他們出,那我們這些號稱是人民子弟兵的紅軍士兵,還何以為人?尤其是當營長重傷的時候,兄弟們更是紅了眼。”
“趙營長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可是當年的北王韋昌輝長兄的小舅子,如果不是韋昌輝背叛了天朝,在當時,趙營長怎麽的一直也算是個國親。可他從來沒有架子,營裏麵恐怕沒有人說他不好的,人長得俊氣,平時婆婆媽媽的無事不管,不過他的刀法、槍法同樣是樣樣出色,在營裏數一數二,要不怎麽說紅軍大學出真才呢。可惜了,從那場戰事以後,他就不得不永遠離開了他喜歡的戰場。當然,更多的兄弟們永遠地留在了那片黃土地上。”
“後悔?嗬嗬,鬼才後悔呢。我們活著的幾十個人不會後悔,捐軀的兄弟們同樣不會後悔。因為現在誰都知道,正是由於我們自尋絕路的打法,不僅到最後吸引來了近二十倍於我們的回暴軍,還牢牢拖住了任武那個惡棍,他想吃卻吃不掉我們,最後連自己跑的機會也都喪失了。當然,要說後悔隻有一點,每次有機會見到安王和寧王殿下的時候,我總會埋怨兩位殿下,他們太偏心了。二、三兩個方麵軍當時都能用上天京和上海打造的手榴彈,威力遠遠比我們一方麵軍自己的土造手榴彈強大得多。不過,說真心話,即使是這樣,我們的土造手榴彈也比過去使用過的火yao罐好使多了。殿下們真的太偉大了,我天天在心裏默念,但願殿下們萬壽無疆,那是天朝的大幸!可話說回來,要是我們那個時候能夠裝備上正牌的家夥,哈哈,那任武手下的那群死鬼會更慘……”
這是兩隊同樣倔強、同樣虎視眈眈、同樣受不得委屈的人馬撞到了一起,紅起眼睛,各不相讓。越殺,越血灌腦仁兒,越殺越不甘心罷手。直到馬德元親率一千多馬隊到處尋找他的大帥的時候,卻因為橫在麵前這個難以逾越的已經打得昏天黑地的高地的阻礙,既見不到他的大帥,又不得不加入到戰團的時候,神情專注的早已忘記了周圍一切的任武似乎才感覺到了自己潛在的危機。可就在他再次看到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僅僅是依靠著隨時可以丟向自己部下們腦瓜頂上的“炮彈”,才賴以維持在高處的太平紅軍殘餘再沒有了“炮彈”支撐的時候,他還是狠狠地咬著牙,發誓要堅持最後一袋煙的時間,徹底舒下自己胸中的巨大悶氣。
時間是生命。
紅七十二師特務營在翟家所的第一聲手榴彈爆響,就宣布了天朝紅軍對陝西回暴軍剿滅戰的開始。從西到南,再到東,紅十三、十九及十八三個軍的主力成一個大扇麵,多路齊進,用一顆顆令回暴軍膽寒的“炮彈”,一把把閃亮的利刃,徹底敲碎了任武的夢想。
圍著翟家所寺外屯駐的任武回暴軍前後左右四營,早已被翟家所那聲勢浩大的戰事所驚攝,馬德元跑得快,還有朝著翟家所跑得慢的孫玉寶和禹得彥,而同樣亂哄哄的後營裏,餘彥祿茫然觀望了片刻之後,最終也決定了要向翟家所靠攏。
不管是哪個營,隻要前腳剛移動,後腳就衝上來了天朝紅軍的人馬,本來就是簡易構築的營壘隨即被夷為平地,留在後麵的人馬紛紛落入天朝紅軍的嘴裏。
在所有任武的將領中當中,平常粗魯不堪的馬德元,今天倒是還算有了些精靈氣。盡管他把阻攔他救援大帥的手下們罵得狗血噴頭,真到他跨上坐騎的一霎那,還是覺察到了自己的魯莽。部下們也許說的對,真要是全軍齊動,一旦會寧城內的太平軍從屁股後麵兜上來,那絕對不是好玩的。他接著傳令,馬隊隨行,步軍留下堅守營寨。
馬德元一溜煙地跑了,彌散的黃土煙塵中,呼呼啦啦剛剛集結起來,正準備再跑上幾十裏路的大隊步兵,如釋重負卻又冤氣十足地解散,各自打算重回營壘,再夢溫馨。
“什麽人?”也許集結前就是這隊回暴軍值哨,當十幾個回暴軍士兵罵罵咧咧重返哨位,屁股還沒坐穩,遠處黑暗中急急而來的大片腳步聲惹起了他們的注意。也許是惱的厲害,其中一個居然開弓衝著黑暗裏就是一箭。
“他媽的,眼睛瞎了,我們是馬占鼇大帥的人馬。”
“喲,大水衝了龍王廟,嘿嘿,是祁統領啊,對不起了。”帶班的回暴軍認出了黑暗中突出來的為首之人,連連打著躬,“唉,這個點了,留在營裏好好睡上一覺該有多美,真是有福不會享哦。”
“原來是馬小辮啊,你他媽的就知道睡覺,這都什麽時候了,眼睛應該瞪的大大的才是。”祁統領來到馬小辮的跟前,帶住了馬,隨手招呼身後的人馬疾速通過,“前麵打的火熱,你們居然在這裏坐視不管?”
“唉,我們統領說了,要防備城裏的太平軍炒我們的後路。”馬小辮殷勤地在祁統領的馬屁股上撣了撣,“不過,有你們趕去也就好了,翟家所是我們大帥的營寨,那裏被偷襲可不是好事。”
“嗬嗬,是啊,”祁統領點點頭,“你們營裏現在誰主事?”
“看看小的這腦袋,真趕上豬腦子了。”馬小辮使勁一拍自己的腦瓜子,“是馬輝馬統領,小的這就給您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