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奉天誅妖
夜幕之下,一千餘名太平新軍手執火把靜靜的站立在皎潔的月光之下,他們手中的武器駁雜不堪,鐮刀、鋤頭、苦竹槍都有,甚至有些人手中拿的是石頭和木棍,隻有少數人手中有些大刀和長矛。
這些大刀和長矛都是茶陵和攸縣府庫內找到的,上麵都是鏽跡斑斑,本來還有數十副弓箭的,但不少弓身、弓弦早已經朽壞,一拉弓就斷成兩截,所以很多太平新軍還是用自己找到的武器。這也看出湖南各地多年沒有經曆戰亂,清廷武備廢弛至極。
蘇冀緊緊捏著手中的一根木棒,隻覺得自己手心裏都是汗水,但看了看身邊的李以文和一眾同伴都是手持火把站在自己身側,心中就覺得說不出的安寧。
忽聽一陣擊鼓之聲傳來,隻見隊列的左翼數十騎飛馳而出,當先一名騎士坦赤著上身,虯紮的肌肉墳起,一麵巨大的杏黃旗在他手中仿如無物!
李以文低聲喝道:“大家夥打起精神來,奉天誅妖旗來了!”
蘇冀和一眾新軍都是心中一凜,抬眼看去,隻見這麵巨大的杏黃旗上麵幾個鮮紅的大字甚是醒目,蘇冀識不得字,低聲問道:“李大哥,上麵寫了什麽?”
李以文麵色肅穆,高昂著頭甚是篤定的說道:“上麵寫著奉天誅妖、斬邪留正!這是咱們天王的手書!清妖看到這麵大旗都是望風而逃的!”
這名擎旗手身後跟著八名護旗兵,八名護旗兵各執一麵大旗,一起奔至陣列中央站定,雖然隻有九騎,但氣勢駭人,讓一眾新軍看得轟然叫好起來。這些新軍還是沒能脫離百姓的本色,還道他們在看戲碼,看到好處便叫起好來,引來陣列中太平軍老兵的一陣嗬斥,眾人這才安靜下去。
跟著九騎之後又有十餘騎飛馳而來,當先一人黃頭巾黃色長袍紅色的披風,身後一名旗手擎旗跟隨,手中的方形黃綢大旗獵獵作響,那黃綢大旗鑲著白邊,上麵的紅字更多。
蘇冀低聲問道:“李大哥,這人是誰啊?”
李以文低聲斥道:“這位就是我們天國的西王殿下,旗上麵寫著的是天平天國右弼又正軍師西王蕭!”
蘇冀眼前一亮,踮起腳來,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楚西王蕭朝貴的麵目,但始終是天色黑暗,天上的月光雖好,始終還是看不清楚。
“兄弟們!我便是天平天國右弼又正軍師西王蕭朝貴!”隻見那黃頭巾的大漢帶著十餘騎來到杏黃誅妖旗之前,大聲喝道:“前麵就是醴陵縣城,攻取這裏,咱們今晚就能在城裏過夜!攻城掠地,就要和清妖幹上一仗了,你們害怕嗎?!”
陣列中的太平軍兩百名牌刀手一起呐喊道:“不怕!不怕!”聽到這整齊劃一的呐喊聲,一眾太平新軍也情不自禁的跟著呐喊起來。
蘇冀隻覺得胸口熱血沸騰,忍不住高舉著木棍跟著李以文一起呐喊起來。
隻見西王蕭朝貴拔出腰間大刀來,太平軍牌刀手們立時住了口,太平新軍的呐喊聲也跟著小了下去。
月光下幽寒的大刀高舉起來,蕭朝貴哈哈大笑道:“你們也不用說違心的話,上陣廝殺誰他娘的都怕,沒人會不怕的!你們一定會想這些當官的,隻會派我們這些新軍打頭陣,定是沒把咱們當自己人,想派咱們上去送死!真他娘的倒黴!”
一句罵娘的話語出口,太平新軍都是一陣低聲哄笑起來,蕭朝貴跟著厲聲又喝道:“我蕭朝貴告訴你們,自從你們投入太平那一刻起,咱們就是兄弟,就是一家人,我蕭朝貴信任你們,才會親自帶著你們打頭陣,我蕭朝貴也絕對不會拿兄弟的性命去冒險!所以請放心將命交給我!我蕭朝貴會親自帶你們攻下清妖的城池!跟著我的大旗,清妖自然不戰自潰!歹當為!隨我衝!”
蕭朝貴一句廣西土話出口,身後大旗招展之間,太平軍牌刀手和太平新軍一起發出了嘶聲的呐喊聲來,蕭朝貴的話的確讓人熱血澎湃,開始跟隨著蕭朝貴的大旗向前衝去。千餘人手執火把,密密麻麻的火頭往醴陵城直衝而去。
押後的太平軍陣中,太平軍驍將吉文元詫異的說道:“想不到西王粗中有細,親自帶新軍打頭陣,一來壯壯新軍的聲威膽色,二來讓新軍對西王他可是絕對的信服了。”
曾水源皺眉道:“攸縣清妖逃散,兵不血刃的拿下,這醴陵隻怕就不這麽好打了。”
吉文元搖頭笑道:“曾兄弟未免太高看清妖了,一路行來清妖何曾有過像樣的陣仗?而且我猜想西王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會讓新軍出陣的,咱們也跟上準備進城吧。”
曾水源有些愕然的看著吉文元,望著隱入黑暗中的那麵西王大旗,心中暗道:“難道你連醴陵清妖強弱都能算到?”
果然如同吉文元所料,千餘太平新軍明火執仗的衝到醴陵城下,隻有兩人高的矮小土城牆上頭空無一人,不少新軍直接搭著人牆往上頭爬,等到弄開城門之後,太平新軍歡呼著衝入城內。醴陵果然沒有清軍把守,攻城變成了簡單的翻牆入城儀式。
當太平新軍占據城頭呐喊歡呼之時,他們開始篤信西王蕭朝貴的威名,清妖真的害怕蕭朝貴的旗號,跟著他打仗準沒錯!
入城之後蕭朝貴急命新軍中的牌刀手約束人馬,號令全軍不可擾民,命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朱錫昆領著太平軍分別接管四門,自己領著新軍徑直往醴陵府衙而去。
到了府衙,隻拿獲幾個老弱的官差衙役,詢問之下才得知醴陵拔貢知縣栗國善聞長毛賊至,早避至省城長沙去了,醴陵城內的兵勇早已逃散。
占據府衙、府庫等地之後,蕭朝貴命人仔細搜查了府庫和府衙,但所獲甚少,粟國善這個清妖倒是聰明,一早將府庫搬空,解著錢糧運到省城,美其名曰解糧到省城助守,這樣就避過了長毛賊的刀鋒,而且就算清廷追究起來,也不至於被殺頭了。
最後隻在武備庫中找到一批兵刃,還是腐朽的大刀長矛,但好歹解決了一些新軍武器的問題。
沒找到錢糧、武器,西王蕭朝貴的臉色似乎不大好看起來,揪過一名府衙官差逼問起城中可有旗人大戶來,那衙役早就尿濕了褲襠,結結巴巴的交代了一清二楚。
蕭朝貴不再客氣,喝命唐二牛將這幾個衙役關到監牢裏去,跟著命李左車帶著人馬去找城中的旗人大戶取錢糧去。吩咐完後,他獨自一人在府衙大堂明鏡高懸的匾額下生者悶氣。
這蕭朝貴其實便是被富家子蕭雲貴占據了身體,他依稀記得寫論文時看過資料,醴陵城太平軍也是不戰而下的,所以才大著膽子帶一群未經訓練的泥腿子黑夜攻城,果然一舉成功,讓新軍有了些自信和膽氣,更讓新軍都覺得他西王蕭朝貴便是威名素著,跟著他準沒錯。
沒找到錢糧和武器讓蕭雲貴鬱悶不已,多了一千多號人跟著自己混飯吃,而攻破茶陵、攸縣等地所獲都不多,在醴陵更是沒有取到一粒糧食,所以蕭雲貴才發起狠來,開始向城中的旗人大戶下手,因為他們也是清妖,對他們動手太平軍是不會有絲毫猶豫的。
抽了一袋煙後,堂下卻吵鬧起來,隻見唐二牛帶著十餘名蓬頭垢麵的漢子走上堂來,隻見唐二牛麵帶喜色的上前道:“殿下,我帶人去監牢關押那幾個衙役,卻在監牢救出一幫人來,其中一個還是咱們的老相識。”
隻見一個肥胖的身軀上前來哭拜在地,一聽此人口音,蕭雲貴便認出來,此人不就是茶陵的那個廚子周兆耀麽?
隻聽他哭訴道:“王爺,多虧你們來了,否則小人便會餓死在牢中了。”
蕭雲貴有些驚喜,這廚子還是挺有趣的,當下起身下階來扶起他問道:“你怎麽會在此處?”
周兆耀哭喪著臉道:“小人當夜出城之後就連夜北上想取道醴陵到瀏陽的鄉下親戚家暫避,不想到了醴陵,把城門的幾個丘八見到我身上帶的幾件貴重古董瓷器,硬是誣陷小人是長毛的探子,奪了東西不說,還將小人打入了大牢裏去,說是明日就要斬首了,好在王爺救了小人一命啊。”
蕭雲貴輕歎一聲,想不到清軍官兵軍紀敗壞如斯,殺良冒功在他們看來是尋常事,這老周也挺倒黴的,究其原因還是財物露白惹的禍事,當下安慰了幾句後看著周兆耀身後十幾人問道:“這幾位又是何人?”
周兆耀擦了擦眼淚道:“王爺,既然你救了小人,小人也不再隱瞞了,其實小人乃是湖南之地袍哥會的人,這些人都是我們袍哥會在醴陵的兄弟,被清狗抓來的,清狗知縣粟國善前些日子說是要綏靖地方,生怕各地幫會響應太平,所以要肅清幫會亂賊,就把咱們袍哥會的十幾個頭領抓捕下獄,幸得西王相救,咱們就來一起拜謝西王救命之恩了。”
蕭雲貴瞪圓了眼睛,袍哥會是什麽東西?天地會他是知道的,但這袍哥會他倒是沒聽說過,難道還有泡妹會不成?他不知道這袍哥會是四川哥老會的另一個稱謂,哥老會和天地會、青幫是並稱清末三大幫會的秘密幫會之一。
雖然不知道,但他臉上還是笑得像麻花似的抱拳和那十幾個人見禮,跟著問起袍哥會有多少,是否願意投效之時,那周兆耀拉過一名四十餘歲的愛小漢子道:“王爺,這位是我們醴陵袍哥會的舵把子,川人何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