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再議讓城
其實在北伐檄文發布的當天,太平軍就朝著北京城發射了大量的傳單炮彈。△,用炮彈撒傳單據說是新到炮兵部隊的蕭和上尉之新創,將傳單放置在瓷罐中,然後包裹於彈頭位置,通過發射藥將彈頭推射到半空,已經點燃的引信在半空中爆開,而爆炸物的藥量也隻是將包裹層和瓷罐弄裂,然後漫天的傳單就如同雪片一般飛揚在四九城頭了。
自從四九城被太平軍圍困之後,城內平民百姓們歡欣鼓舞,滿人貴胄們卻擔驚受怕,但還好兩宮和皇帝依舊在紫禁城內,而且聽聞這支太平軍是從海上孤軍而來,沒有後援也沒有暢通的補給線,此前京城的清軍發動了幾次對城外太平軍的攻擊,雖然都沒能攻破太平軍大營,但那些滿人貴胄們因此幻想著城外太平軍難以熬過北方的寒冬,等到冬天一過,城外太平軍無糧無衣必然一鼓可破。
正是因為這一點點的幻想讓滿清貴胄們看到了堅守京城的希望,他們的身家富貴都在京城,隻不過兩萬長毛圍城而已,大清還有十餘萬兵馬在側,大多數人都希望朝廷能夠堅持下去。而那些少數清醒的人提出讓城別走之策,無不被這些人詬病為賣國之賊,加上後來恭親王和僧格林沁兩人曝出意圖兵諫劫持兩宮及皇帝聖駕北巡的驚天大案之後,讓城別走之策就再無人敢提及。
兩王大案讓滿清最後苟延殘喘下去的希望破滅,恭親王奕?和僧格林沁被分別賜死,或許他們臨死前的心情與曆史上曾今力陳請天王洪秀全讓城別走的李秀成心情一樣。這個朝廷是再也扶不起來了。而曆史上洪秀全之所以不想讓城別走的心理,或許也和那些滿清貴胄們一樣。想著身邊還有十餘萬兵馬,而圍城的不過兩、三萬賊兵。可自己的身家富貴都在京城,於是幻想著堅守下去能出現奇跡。
可臘月之後,壞消息接連傳來,太平軍凶猛的冬季攻勢讓北方形式急轉直下,山東、河南、陝甘、湖北、關外,無處不是喪師失地的消息,更為嚴重的是山東一路的太平軍幾乎已經打通了運河補給線,北方的寒冬沒能成為滿清的天時,反而讓滿清的喪鍾提前敲響了。
接到北伐檄文的那一天。整個京城亂了起來,滿清貴胄們忽然發現似乎當時讓城別走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但現在卻連提都沒人敢提了。
檄文傳至京城當天,沒過多少時候檄文已經放在了杏貞的案頭,看完檄文之後,杏貞不禁苦笑起來,心頭暗道:“看來他已經打通了補給線,得到了源源不斷的後援與補給了,這個時候發起這個檄文來。便是他大舉進攻的前奏了。”
看完之後,杏貞問在場的滿清宗室、大臣們道:“長毛賊發此檄文,看來便是大舉攻城在即,如之奈何?”
肅親王華豐、慶親王奕劻、定郡王載銓等宗室大臣。軍機處大臣文祥、寶鋆、李棠階、李鴻藻等人均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無言以對。倒是被罷了職權的醇親王奕譞道:“太後。為今之計還是讓城別走,兩宮和聖駕北上出巡蒙古。或可有轉圜餘地,京中十餘萬兵馬護翼在側。想必北上不難。”
此言一出,一眾滿清宗室大臣們居然又出言附和起來,和當時反對僧格林沁與恭親王提議的時候截然相反了。奕譞因受恭王案牽累,此時已經沒有什麽職司在身,他敢說他人不敢言之事,正好說出了那些滿清貴胄們的心聲,現在他們真的害怕了。
杏貞聞言不置可否,又看了看一旁領軍的三位重臣袁甲三、李鴻章、彭玉麟,隻見三人都是麵上帶著些許嘲笑之意,轉念一想已經明白了,這三人是嘲笑那些滿清貴胄們,是想當時最好讓城別走的時候他們反對,而現在太平軍即將大舉攻城在即,他們又想到逃跑,是問在太平軍虎狼之師環伺之下,滿清十餘萬兵馬如何能夠從容讓城別走?指不定隻要太後旨意一下,這些滿清貴胄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自己能夠先跑了。到時候別說什麽讓城別走,就是想走太平軍也不會答應。
袁甲三也不管這些,隻是上前說道:“啟奏太後,雖然京城有十餘萬兵馬護城,但外圍三山五園之內屯駐兵馬甚多,要想讓城別走,須得從長計議,兵馬調動並非兒戲,十餘萬人行動所需的糧草、器械、兵馬,各部軍馬北上行走路線、順序都需一一排定,否則亂將起來,必被長毛所趁。”
奕譞附和道:“袁大人所言有理,若是太後決議讓城別走,十餘萬大軍護著兩宮聖駕起行,必當諸事要先行排定章程,否則便是大亂之舉。京城西北園子(即圓明園)內還有五萬兵丁駐守,該部兵丁可就守禦此處,護翼離城大軍側翼,而其餘外圍兵丁當盡數收攏,一起同京城內兵勇護著兩宮聖駕一起離開。”
杏貞擺擺手道:“本宮有些倦了,這些事你們商量著辦吧,要走也好,要留也好,你們商議出個章程來後,奏請上來吧。”說罷杏貞撫著額頭讓李蓮英等人護著她離開而去,隻留下屋內一眾大臣俱是麵麵相覷。
杏貞走後,奕譞奇道:“太後這是何懿旨?到底是同意咱們讓城別走呢?還是不走?”
肅親王華豐笑了笑,打個哈氣道:“太後不是說了嗎?讓我們看著辦,走也好,留也好,她全聽大家夥的。列位本王偶感不適,要先走了,反正大家夥商量出什麽辦法來,本王都與大家意見一樣,總之走便要快走。”說罷打著哈欠先行離去。
奕譞鄙夷的看了看華豐的背影,知曉這位王爺是鴉片煙癮犯了,要下去吸食一二,而他的言語還是什麽也沒決定,全都推到了其他人的頭上。
慶親王奕劻、定郡王載銓等宗室大臣卻也都說一切聽醇親王的主意,一下子更讓奕譞心裏著慌,雖然此前奕譞統帶過京城兵馬,但那時候有僧格林沁和恭王在背後支招,但如今兩人不在了,奕譞獨自要籌劃十餘萬兵馬的北上行動,十分的不易,好在軍機處大臣文祥、寶鋆、李棠階、李鴻藻等人到沒說什麽推脫之話,文祥道:“王爺,此時再說讓城別走,似乎已經晚了啊。”
寶鋆也苦笑道:“是啊,王爺,如今長毛大舉攻城在即,在這個時候離開京城便是取亂之道啊。”
李鴻藻更是直言道:“起初恭王案子便是因為要行兵諫之事,如今還是要讓城別走,隻怕朝廷的臉麵上放不下。”
奕譞聞言身子如墮冰窟之內,又求援般的看了看袁甲三等三人,袁甲三卻道:“王爺,臣等三人負責統領園子內及城西一帶兵馬,正如王爺所說,此處無論是走是留都是要緊去處,既然長毛大舉進犯在即,我等三人還是馬上回去安排迎敵之事為好。至於去留之事,如若朝廷有了成議,大可頒令下來,臣等三人尊令而行便是了。”說罷朝眾人一禮之後,三位漢臣也是就大喇喇的先行離去了。
奕譞這會兒徹底傻了眼,最後還是文祥苦笑著說道:“王爺,這會兒您也別想著大軍能動了,要是能堅守數月,挨到蒙古或是關外援兵到來便是萬幸之事,如若不然社稷危矣……”
奕譞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呆呆愣愣的離開了宮中,回到家中坐定,整個人還是呆呆的出神,他想不通好好的大清朝為何會變成了這般模樣,難道真的是國運已盡,再無扭轉之局了?
用過晚飯之後,奕譞將自己關在書房內,什麽人也不想見,到了子時,卻聽得屋外有人道:“主子爺,宮裏來人了,太後傳您覲見。”
奕譞急忙換了朝服出門,跟著前來傳旨的太監進到宮裏,在乾清宮東暖閣內見到了杏貞。
杏貞見奕譞到來,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屏退左右後,看著奕譞幽幽的問道:“六爺之事,你是否還在怪我?”
奕譞聞言急忙跪下道:“奴才不敢。”杏貞苦澀的說道:“自從姐姐中風不能理事之後,這宮裏宮外的事就全落在我一個人肩上。六爺當時也是犯了渾,再怎麽樣也不能生出劫持聖駕這等無君無父的事來啊。現在想來,六爺雖然可憐但不可恕。”
杏貞說一句,奕譞應一聲,最後杏貞歎口氣道:“今日本宮離開之後的情形後來本宮也知道了,七爺,並非本宮不想振作,而是人心散了,就再難為事了啊。”
奕譞聞言心頭一顫,道:“太後,難道我們愛新覺羅兩百多年的基業就此斷送了嗎?”
杏貞垂淚道:“形勢以難逆轉,除非有奇跡出現。”奕譞聞言也是怔怔的落下淚來,杏貞又道:“七爺,今日召你深夜前來,是想和你說一件事,這京城是守是棄其實都已經敗局已定,但先帝就唯一留下皇上這點骨血,本宮不敢冒半點風險,隻望日後假若天變之時,旁人是指望不上了,隻望七爺能夠撐起天家顏麵來,在長毛麵前多多周旋,力圖能夠保全先帝這點骨血。”
奕譞亦是垂淚道:“太後,若真是城破那天,小弟粉身碎骨也必定保得太後與皇上周全。”
杏貞搖頭道:“不,七爺,本宮不要你粉身碎骨,隻要你提前聯絡長毛,你看假若皇上下詔退位讓賢,長毛能否答應保全皇室身家性命?”
奕譞聞言大吃一驚,心頭隻有一個念頭再轉:“太後這是要留好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