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巴原七煞(下)

從村寨出發,各個方向通往不同的地方。向西沿著深壑是一條蜿蜒崎嶇的山路,為路村曆代先人所開鑿,通往原清水氏所在的蠻荒中央穀地。這是一條下山的路,那狹長的深壑也消失在中央穀地的邊緣,在斷崖上沒有架橋之前,它也是通往路村唯一的道路。

路村向南便是深壑斷崖,越過斷崖走三裏多路翻過一道山梁便是花海岸邊,那邊是花海村所在也是虎娃經常去玩耍的地方。向東沒有路,隻有綿綿群山,但蠻荒中的族人總能在山中找到野徑。那廣大的區域中棲息著不少飛禽走獸,是路村人世代狩獵的場所。

北麵也就是村寨的後方,山腳的緩坡如今已被開辟成火麻林環繞的菽豆田,還生長著成片的榆樹與青岡橡。再往上地勢越來越陡峭,路村人進入這片深山往往都是為了采集葛根、野果和他們認識的一些藥材。這片深山起起伏伏好似連綿無盡,地勢越走越高。極高處盡是**的岩石,幾乎寸草不生,哪怕在夏季都很冷,山頂上常有積雪。

路村人從來沒有翻過那座山,因為沒必要,高處極其險峻根本無路,而且沒有任何東西可采摘、也沒有獵物可獲取。盤瓠帶著虎娃就是往後山上走,沿著村外的那條溪澗向上攀登,經過火麻林邊緣的密林,進入蒼茫的原始叢林中。

時間是初秋,滿眼是蒼翠的顏色,林間到處是灌木與細竹,樹根與石頭上生著厚厚的苔蘚,溪澗裏有不少倒伏的樹木,有的沉在水中恐已經曆了千百年。走入其中四麵的景物都差不多,放眼都是幾人合抱粗的樹木,除了近處的流水聲,遠處還間或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假如不辨陽光的話,走在這樣的原始叢林裏很容易迷失方向。

在沒有路的地方,人走過的軌跡就是路。盤瓠好像已經很熟悉方向,在叢林間四足落地一路奔跑,虎娃也得飛奔著才能跟得上。其實在這種叢林中奔跑是很危險的,濕滑的苔蘚會讓人失去重心,踩在尖銳的石頭或折斷的竹木根上也很容易紮傷人,若不慎摔了一跤滾落到岩隙或山崖下,往往就會有生命危險。

盤瓠仿佛並沒有意識到一般的孩子絕對跟不上它這種速度,還能在這種叢林中安全地穿行,在它眼中,虎娃比自己厲害多了,所以一定能安然無恙地跟上。還好虎娃長年修煉初境,不知經曆了多少轉之功,如今已是一位二境修士,身體敏捷有力、知覺敏銳清晰,所以還是能追得上盤瓠。

沿著溪澗越走越高、越走越深,已經是部族居民不會孤身深入的地方,也是路村人極少到達的深山區域。一直都是上山的路,盤瓠以飛快的速度奔跑幾乎就沒停過,從上午日出後不久一直跑到了午後。這條狗可真不簡單呐,假如後麵跟著的不是虎娃,換個人可能早就累趴下了!

若是部族的狩獵隊伍,絕不會像他們這樣幾乎是沿著直線一味爬山,而且穿越那麽多艱險荒僻的地方,同樣一段路程,恐怕需要連續跋涉好幾天。

下午的時候,盤瓠到達了一個水潭邊。這個水潭約有三丈方圓,但最深處也隻有三尺左右,水流清澈見底,周圍生長的樹木都是那麽搖曳秀美,展開的樹冠籠罩在水潭上、倒映在碧水間。

原來流往山下的那條溪澗就發源於此,水潭中的碎石間還有泉眼汩汩地溢出清流,周圍的高處也有涓涓細流匯入潭中,那是遙遠的山上融化的雪水。虎娃讚歎道:“哇,好漂亮啊,真是個洗澡的好地方!……盤瓠,我們歇歇吧,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

盤瓠應該也跑累了,來到水潭中低頭喝了幾口水,然後伸起一隻前爪往北方指了指,意思還要去更遠的地方。然後它坐在水潭邊休息,將兩隻後爪就放在潭水中泡著。虎娃覺得這個水潭以及周圍的風景很美,坐在這裏很舒服,甚至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他休息時無意中發現此地還有別人來過。潭邊的樹林裏散落堆積著一些葛藤,看痕跡新舊不一,有許多已經是很久前留下來的,很顯然不是自然堆積或者被山水衝來的,而是人工摘取加工處理後的東西,其中那些細長的葛絲和根莖中的葛粉都被取走了。然後他又在旁邊的翠竹上發現了幾根纏繞的葛絲,絕對不是自然纏繞,帶著人工編織的痕跡。

這附近並沒有別的部族,隻有山下遠方的路村,誰又會跑到這麽僻靜的地方來呢,難道是水婆婆?以水婆婆的本事穿行荒林來到此地並不難,這裏可能是她經常洗澡的地方,也在這裏習練過如何編織水布,環境確實很好很幽靜。

虎娃猜對了,這裏還真是水婆婆經常沐浴之處,而且當年她也曾在此地修煉,那禦物之法的極致、操縱無數葛絲編織成布,便是幾十年前在此地修成的。若水恐怕也沒想到盤瓠會帶著虎娃經過此處,平時不可能有族人跑到這裏來。

水潭中沒有魚,但附近的溪澗中卻有岩蛙,虎娃今天還沒吃飯,跑了這麽遠的路當然也餓了,便順手捉了幾隻岩蛙回來,剝皮洗淨,以石鑽木並用幹燥的苔蘚引火,串在樹枝上烤熟吃了一頓。盤瓠這隻饞狗也跟著他一起吃。

虎娃此時才突然發現盤瓠身上竟然有傷,一道傷口從後背至腰側有半尺多長,就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過或割破,是明顯的外傷,但傷口應該不深,並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傷害與生命危險。族人們也經常受到各種外傷,虎娃從小就見慣了,已經很有經驗。

像這種傷,表麵上雖不致命,但需要及時包紮與處置,否則失血過多或引起感染的話,也是會送命的。三天前盤瓠離開村寨的時候,身上還沒有傷,那麽它受傷就應該是外出的這幾天發生的事。可是虎娃剛才發現的時候,它的傷口已經愈合了,隻是傷口附近的狗毛還沒有重新長好。

這個發現令虎娃很驚訝,如今在這一帶蠻荒中已經很少有什麽猛獸能傷到盤瓠了,而且按照這種傷勢,就算處置及時,盤瓠又體質特異、恢複極快,恐怕也得十來天才能愈合。現在時間最多過去了三天,它的傷口怎麽就已經長好了呢?而且它還是這麽活蹦亂跳,一點都看不出剛受過傷的樣子!

虎娃追問了一番,可惜盤瓠並不會說話,它比劃著兩隻前爪嗷嗷叫了半天,還一邊蹦躂著做演示,虎娃連蒙帶猜勉強才明白了大概的意思。盤瓠就是在前往那個地方的路上,被一個危險的壞蛋突然偷襲了。

那家夥雖然偷襲傷了盤瓠,但是盤瓠大展神通隨即反擊取勝,將之撲殺當場。盤瓠也知道處置傷口,而且如今的恢複能力驚人,趕到目的地之後又有奇遇,竟然讓傷口很快就愈合了。它著急趕回村寨就是為了告訴虎娃最新的奇遇,想把他也帶過去看看。

狗的意思讓虎娃似懂非懂,同時也好奇得不得了,想知道盤瓠究竟有什麽神奇的發現?吃完東西之後,一人一狗又匆匆地繼續趕路。水婆婆在深山中到達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那個水潭,虎娃再往前走,便等於在探索路族人從未進入過的全新地域。

山勢越來越高,氣溫也越來越冷,林間的雜草灌木越來越少,漸漸隻有高大的冷杉與鬆木分布。盤瓠的速度剛開始跑得比上午還快,可是後來也漸漸慢了下來,因為這裏的空氣已變得越來越稀薄。假如換作常年生活在平原上的人,乍來到此地可能感覺連氣都喘不上來,更別提這樣飛速地奔跑了。

虎娃常年生活在高山上,且體質異於常人,所以他仍然能跟得上。越往上走山林越稀疏,植被也漸漸變得低矮,等他們穿出一片碎石密布的山林,眼前便是怪石嶙峋的陡峭岩壁。抬頭看是一片青白色的**岩峰,有些避光的岩壑中分明還有積雪。

時節是初秋,但高峰頂部常年會下雪,而且雪落在背陰處一時不會快速融化。巍峨的峰頂仿佛就橫亙於眼前,可是走了很長時間仍沒有到達,這時太陽已落山,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虎娃站定腳步在後麵喊道:“盤瓠,我們還要走多遠?不能再亂跑了,天快黑了,得趕緊找地方過夜!”

深山中的各部族居民,天一擦黑就要返回村寨,絕不能在外麵亂跑,這是虎娃從小養成的習慣與生活經驗。他雖從未出過遠門,但也經常聽外出狩獵的族人談論在山中的經曆,太陽下山之前就要選好安全的宿營地準備過夜,不能等到天黑之後再找地方。

虎娃也是第一次在村寨外過夜,感到很新奇、心中也有一絲興奮,但他還沒有忘記提醒盤瓠。盤瓠卻站起身來搖了搖頭,伸出爪子指了指前方,還用力地叫了幾聲,意思是要虎娃趕緊跟它繼續走,反正要盡快翻過前麵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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