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縣伯府
隆冬的天黑得格外早,隻剩蒙蒙亮時,紅山鎮飄出四騎,乃是徐清一行人。徐清本想著回大宅,讓楊文或是荀小二陪著的,免得到時候生沒必要的麻煩。可楊文說手裏的活太重要了,特別是徐清提出來的新辦法,他得好好想幾天才能有空。荀小二就更不用提了,早在徐清開會的時候,他就已經騎馬回了徐莊。他要回去看荀伯父,這還要托徐清的勸誡之功。
得,徐清隻能自己回大宅了。說出去也好笑,回自己家裏還要如此畏縮。不過楊文說了,大宅的下人還是三年前那一批,說道起來,當年還是徐清看著一個個安排的呢。
東屋旁邊的園子,西苑裏的魚塘,守門的,掃地的,當年都是與他見過麵的。想必以徐清之重要性,他們也都記得吧。
隻是由於楊文一心思考優化作業流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和徐清說明。待徐清走到半道兒上時,楊文才恍然想起,忙把一心腹叫來,快馬加鞭通知徐清。
按說徐清走至半道,天已經大黑,可幸運的是,月亮在此時撕開了烏雲,乖巧地露了出來,而且還特別的大。月光一灑,把路上的白雪照得一片銀光閃閃,雪地裏的枝椏錯落有致,仿佛是大書畫家的寫意一般。
徐清抬頭一看,想起今兒個不是十六嘛,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難怪今天月亮這般大。話說,不就是隻有十幾天過年了嘛。
有了月光助陣,比起傍晚時分還要好趕路,看起來紅山鎮的路也是被修理過了,敞平敞平的。不一會兒,馬蹄聲在大宅門外想起,那大宅奢華氣派,巍峨如山,門匾上寫著的“洛南縣伯府”五字更是讓無數人仰望。
按道理來說,這大黑的時辰,大夥兒應當都睡了,即便沒睡,也都躲在屋裏頭烤火。可徐清轉眼看向西苑裏頭,卻見燈火通明,似有歌舞酒宴,還有絲竹之聲。
徐清心裏奇道:家裏頭還有別人?是誰敢在我家裏弄如此排場的酒宴。
洛南縣伯府,是收購了前頭一個姓胡地主家的舊宅改造的,原來胡地主家裏是好幾個兄弟、親戚住在一塊兒,關起門來宛如一個小村莊。故而這宅子裏頭,麵積頗大。西邊有一花苑,苑裏有一眼活水塘,種著蓮花,養著景鯉,乃是一乘涼散步看景的好去處。
西苑那邊沒有圍牆,隻在外圍紮了一叢籬笆,西苑和大宅之間才有圍牆,開一扇小門。西苑於大宅,如同後花園。還有一東園,算得上前花園,東園是圍在圍牆之內的。
絲竹之聲,便是從西苑那裏傳來。徐清心裏一動,腳步一轉,牽著馬就去了西苑。
西苑裏,隻見活水塘邊有一直亭,直亭裏頭立著二女,一女持琵琶,一女麵前擺著一麵琴,她們麵前,有七八個男子,書生模樣。亭子周圍擺了三堆篝火,彤彤地燒,既是取暖,又可照明。
徐清站在籬笆外頭,隻聽見亭子裏有人在說:
“今夜月光映雪,佳人伴歌,當得是良辰美景,來,諸位,當浮一大白。”
“唉,今日有此等好生活,多虧徐縣伯爺哩……”
“那可不是,可以縣伯爺出門在外,我等無從效力。”
“唔……著實可惜,我等一身才力,可惜不在縣伯爺身邊,可惜可惜……”
徐清一聽,這不是坐食者嗎。坐食者又叫門客,戰國之時,幾個公子廣收門客,無論才多才少,隻要有一技之長,便出錢養你,以備不時之需,這是最早的人才儲備計劃。當然,也有的沒有一技之長,那些人就是高級炮灰了。徐清心想,我從未吩咐過收門客啊,怎麽會有人來投靠呢?
“哎,我說諸君啊,可惜什麽?縣伯爺出門在外,我等效力不上是真的,可不也正好讓我們如此快活嘛……”
“嘿嘿嘿,是極是極……”
“對了,若是縣伯爺回來了,當如何?縣伯爺可未曾說過收門客,我們來此,也隻是說服了楊文罷了。”
“若回來了……哼,還能怎麽,我們再用說服楊文那一套唄,我就不信,堂堂縣伯還能把我們幾個往外推,他不怕飽受士子譏諷?我看吧,他也隻是打碎了牙往肚裏吞……”
“對,我等士子投靠他,乃是看得起他,他若是把我們推出去了,以後還有人投靠他?哼哼,不會的……隻是我等的快活自由就要受到限製了。”
“行了行了,縣伯爺還遠在千裏之外,那年回來還說不定呢……”
徐清在籬笆外,那叫一個氣憤,若是真有才識之人來投靠他,他早就樂了。隻不過眼前這幾個人,一看就是沽名釣譽之輩,仗著一副我是士人我代表天下才子的模樣混吃混喝。你如果不好好伺候他,他們總要去外頭亂說,說什麽“徐清愛錢不愛才”“不尊重知識分子”之類的話。然後站在道德製高點,把徐清說成勢利小人。
若說這般混吃混喝的混賬讓徐清生氣的話,接下來他們所說之事就更讓徐清聽不下去了。
“哈哈哈,沒錯沒錯,管他呢,眼下逍遙自逍遙,他日犯愁他日愁。”
“呦呦呦,作起詩來了?”
“隻是,諸位仁兄,小弟嘛覺得還有一事格外可惜……”
“又有什麽事情?”
“楊文那小子讓我們住在這裏,好吃好喝,每月例錢不少是不錯,可人家也把我們防著呢……”
“怎麽說?”
“你看,這縣伯府,乃有三重門,大門,二門,內門。我們住在哪裏?”
“我們住在大門之內,”
“對啊,大門的房子不過給尋常人住的,二門內的廂房才是給貴客住的。吃的、喝的、例錢,那些都是表象,做把別人看的,這住的地方藏著玄機,才是我等在縣伯府的真正地位!”
“好個楊文!二門之內就是住男丁女婢,原來我等再他家裏連下人都不如!”
“嘿嘿,諸君勿生氣。我這幾日觀察,二門內的女婢,隻不過是洗衣做飯掃地的尋常女子,而那三門之內,住的卻是別人送給縣伯爺的美貌歌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