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碰麵(下)

劉國楨說完便要扶蘇好好起身,蘇好好拒絕了,咬牙道,“是好是歹,不用你操心。”

劉國楨頓了一下,對寶林道,“寶林,上馬,咱們爺倆先回府,你娘要和故人徐徐舊,明兒,我們來接他。”

寶林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糊塗了呢,十五認識那個壞蛋,那個壞蛋的狗又認識娘,看來真是認識的呢,可是,這個壞蛋為什麽還要綁我?還讓我這麽糊裏糊塗的!”

“壞蛋綁人需要理由嘛?”劉國楨笑道,“都說了他是壞蛋了。”

劉國楨的話贏得了寶林的共鳴,寶林很是感歎了一番後,才對蘇好好道:“娘,將這個壞蛋帶到府裏吧,免得他欺負你。我保證,不在他飯裏放蟲子。”

“寶兒,你留下陪娘。”蘇好好有些虛弱。

寶林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點了點頭,“留娘一個人在這裏,我心裏不踏實,爹,你也幹脆留下吧。”

“他公務繁忙,沒時間,”蘇好好立馬道,“就你留下,好不好?”

“娘,你和壞蛋能不能現在就敘舊啊,我和爹在一旁等著?”寶林把玩著長衣襟道,“一個時辰,夠了吧?”

“寶兒,聽話。”蘇好好加重了語氣,“乖乖留下陪娘。”

寶林嘟了嘟嘴,看向劉國楨,“爹,留幾個人給我,這人真的壞得很,不得不防。”

劉國楨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好,你在這陪你娘,明兒爹來接你們。”然後正大光明的給寶林留下了二十個人。

劉國楨一走,寶林就不耐煩的對尉遲恭道,“趕緊的敘舊。快點!少在那耽擱時間!”

尉遲恭求助的看向蘇好好,蘇好好也隻能歎息,真不知該怎麽給寶林講。

就在此時,卻聽十五狂吠起來,蘇好好茫然的望去。

“怕是大黑等不及了!見你還沒去見他,不高興了,”尉遲恭心思轉得快,道,“大黑在草叢裏。我去將他給你抱來。”說完就跑了過去。

“大黑還活著?”蘇好好有些不敢相信。

“嗯,就是沒什麽力氣了。”寶林在一旁道。“我見過,是個好狗,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大黑很快被尉遲恭抱了來,蘇好好看著老態龍鍾的大黑,再次淚如泉湧…

蘇好好從尉遲恭手裏接過大黑,喃喃的泣聲道:“大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大黑,你見過寶兒了吧,寶兒可愛吧?對了,十五成家了呢,有兩兒子一閨女了呢,比十五還淘氣呢…大黑。我好想你…”

大黑輕輕舔著蘇好好的手,聽蘇好好嘮叨著,咧嘴笑著。漸漸睡了…

“大黑!大黑!”蘇好好頓時泣不成聲。

“大黑如今睡的時間比醒的多,”尉遲恭還待給蘇好好解釋,一摸大黑,卻一楞,淚珠順著臉頰滴到了大黑緊閉的眼睛上。“大黑這兩年強提著一口氣,隻為了還能見到你。如今見著了你,大黑這口氣便撐不住了…不過,總算如了他的願,也是好事…”

“大黑!”蘇好好哭得撕心裂肺,“大黑,我還有好多話沒給你說呢…

十二和十五都圍在蘇好好身邊,嗚咽著。

大白狗靜靜的待一旁,三隻小花狗也安靜下來。

寶林被蘇好好感染了,也跟著哭了,“娘…”

韓娘子安排眾人紮營歇息,沒去打擾他們。

尉遲恭尋了塊地,開始挖坑,蘇好好抱著大黑,眼淚一陣一陣的往下流。寶林乖巧的依偎在蘇好好身邊,不時給蘇好好擦擦眼淚。

將大黑安葬後,尉遲恭道:“我記得這地方,等日後咱們安定下來,就將大黑帶回去…”

“寶兒,你和十五他們一邊玩去。”蘇好好擦幹眼淚,吩咐著寶林,又交代黑妞,“你再找件衣裳給他裹起來。”

黑妞忙去帶寶林,寶林不樂意,“娘,他真是個壞人,我要保護你!”

“聽話,”蘇好好道,“你先去玩去。”寶林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

蘇好好在大黑的墳頭前坐了下來,尉遲恭卻走開了,不一會兒,搬了塊石頭過來,“兒子說的對,地下潮。”扶著蘇好好坐在石頭上,方在她旁邊坐下,默默的抬起蘇好好的崴了的那隻腳,輕柔著,時間仿似停頓了。

寶林一直拿眼在瞄蘇好好和尉遲恭,見狀,就要跑來幹涉,被黑妞攔下,“少爺,你娘崴腳了,就得揉揉才行…”

“那壞蛋難道是大夫?”寶林鼓著腮幫子問道。

黑妞含糊的點了點頭,滿腹疑惑的寶林隻好作罷,怏怏的,好在三隻小花狗活潑可愛,讓寶林的情緒很快就好了起來。

而大黑墳頭前,尉遲恭和蘇好好依舊沉默著,仿似誰也不想打破這平靜。

過了許久,兩人心裏建設做得差不多了,竟然又同時開口:

“好好…”“黑大哥…”

“我先說,”尉遲恭忙道,見蘇好好點了點頭,便道:““一是寶兒個子太高,二是打探的消息都說他至少也有六歲了,所以,雖然我後來覺得他眼睛象你,可卻沒朝那頭想去,真不能怨我認不得兒子,誰能想得到他長那麽高啊,說他八歲都有人信。”

“他額頭象你呢…”蘇好好嘀咕道,有些不滿。

“嗯,知道是咱兒子後,我發覺他不光額頭象我,下巴也象我。”尉遲恭忙道,“越看越象。”

“他就額頭象你。”蘇好好反駁道,“他下巴象我。”

尉遲恭嘰歪道,“我覺得他下巴也象我,反正和我的下巴也能沾點邊,嗬嗬,那嗓門我覺得特象我,小時候我哭起來,聽說嗓門也很大的…”

蘇好好低聲笑了,尉遲恭也笑了笑。兩人又沉默了。

半響,蘇好好才輕聲問道,“你如今有幾個兒子了?”

尉遲恭楞了楞,“就寶林一個。”

“閨女呢?”

“沒有。”

蘇好好不做聲了,尉遲恭隔了一陣,輕聲道,“我還等著你問我有幾個媳婦呢…”

蘇好好扭捏了一下,終是問道,“你有幾個媳婦?”

“就你一個。”尉遲恭忙不迭回道。

蘇好好嘴角笑了笑,卻立馬又板著臉。“妾呢?”別被黑大漢給繞進去了,媳婦和妾可不一樣。

“沒有,沒女人。”尉遲恭道。

“那韓娘子呢?”蘇好好歪頭看向尉遲恭。

“依舊是韓娘子。”尉遲恭頓了下,道,“隻是,她這些年在我身邊幫了不少忙…”

“你怎麽沒納了她?六年了呢…”蘇好好有些酸楚。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尉遲恭低聲解釋著,“我若納了她。就怕你找了回來,也會轉身就走…”

“那你這些年,還是,還是找軍妓?”

“嗯。”尉遲恭的聲音如蚊子般小。

“以後軍妓也不許找!”蘇好好頓了片刻,道。

“嗯。“尉遲恭點了點頭。

兩人又沉默半響。

還是蘇好好先開口道,“黑大哥。你就沒事問我?”

尉遲恭低頭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反正,你願意跟我走,就夠了,我啥都不問了。”

蘇好好歎了口氣,“真正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土匪給俘虜了去…”

“是我考慮不周,該安排些人護著你的。”尉遲恭唏噓道。

“我長得還好,所以一下就被劉國楨瞧上了,”蘇好好說到這,不由笑了,“我從來不知道我有個叫蘇毅的爺爺是那麽霸道的事,就因為我說爺爺叫蘇毅,劉國楨竟然放過了我,嗬嗬…想不到吧?”

雖然劉國楨沒對蘇好好用強,卻也不放蘇好好回去,將蘇好好帶回了土匪窩。

到了土匪窩,蘇好好被發現懷孕了,劉國楨比尉遲恭還大五歲,一直膝下猶虛,是以索性將錯就錯,將蘇好好肚子裏的孩子認下了,給了蘇好好一個三夫人的頭銜。

人在屋簷下,蘇好好隻得認了。

寶林足月出生,劉國楨對外宣告蘇好好早產,因寶林長得象蘇好好,倒也沒人起疑。

在寶林一歲三個月的時候,劉國楨投了突厥,一大家子在白良關安定下來。

“劉夫人老想將寶兒抱過去養,所以雖然我挺尊敬她的,”蘇好好對尉遲恭道,“但沒少和她對著幹。這些年,雖然劉國楨很疼愛寶兒,雖然對我也挺好的,可是對我看得著實很緊,我壓根沒法使喚動府裏的人幫著去高陽報信,剛剛我才知道,他早就知道你投了那個什麽,劉什麽周,但我卻是一點你的消息也沒有…”

“到了白良關,我盤算了一下,讓黑妞找了個當地人馬歡嫁了,是爺爺輩遷過來的漢人,”蘇好好自顧自的往下說,“我是想將黑妞放出去,這樣,她和他的夫家便有可能去高陽送信,可是,劉國楨卻反而將馬歡給弄到府裏當差,簽了賣身契。他那一大家子也被劉國楨給安排了差事,想找個人跑腿依舊沒法…”

“馬歡曾找過一隻商隊,托他們帶信的,”蘇好好道,“可是,第二日,劉國楨就告訴我,如果還想連累無辜,就盡管再找商隊幫忙好了…我就沒敢了…”

“這些年,劉國楨除了將我看得緊些,倒也沒為難我,對我挺好的,吃穿用度一點也不少我的,隻要不是找你,對我也算有求必應,”蘇好好道,“加之他對寶兒真心疼愛,所以,人前人後,我也給足他麵子…”

尉遲恭將蘇好好崴了的那隻腳放下,握著蘇好好的手,喃喃道:“好好,落在土匪窩裏,你這模樣會是個什麽下場,我想都不敢想,真的,聽到你這麽說,我心裏好過多了,至少,你沒受太多罪,真的,我好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