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父子(下)

“娘,”寶林等尉遲恭走遠了,立馬一頭撲進蘇好好懷裏,“他真是我親爹?”

“娘怎麽會騙你呢?”蘇好好道,“他當然是你親爹。”

“他那麽黑!”寶林氣鼓鼓道。

“再黑也是你親爹,”蘇好好輕輕的拍著寶林,“兒不嫌爹黑…”

寶林悶了半天,“可我覺得我象爹。”

寶林有時候的神態舉止倒還真的象劉國楨,六年的生活哪能雁過無痕…

寶林遲疑道:“我有了親爹,是不是就不能有爹了?”

蘇好好歎了口氣,這還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但終沒忍心說出自己所想,而是含糊道:“應該不會吧?”

“娘,那是不是說,我就有兩個爹疼了?”寶林期盼的抬起頭,看著蘇好好。

“嗯。應該是吧…”蘇好好終道,“但娘說不準,不知道劉國楨怎麽想的…”

“那我明兒問問爹。”寶林道,又將頭埋到蘇好好懷裏。

過了一陣,寶林又問,“娘,爹以前是土匪,那就是壞人了,對吧?”

蘇好好答道,“是,是個壞人,是個大壞蛋。”若不是這個土匪,自己一家人哪用骨肉分離六年…

“可爹如今已經改了,他都當總兵了,早不當土匪了,娘,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對吧?先生經常對我說這話呢…”劉國楨雖然投了突厥,但畢竟是漢人,在寶林滿五歲的時候便給他請了個漢人先生教寶林漢學。“爹改了就是好人了,對不對?”

蘇好好能說什麽,隻能道,“改了就好…”

“娘,那爹就不用挨罰了是不是?”

“嗯。”半響。蘇好好方道。

“嘿嘿,娘,那咱們能不能繼續住這裏啊?”寶林又道。

“不行,咱們的家在中原,咱們得回中原去。”蘇好好道。

“娘,英雄好漢要四海為家。”寶林勸著。

蘇好好道,“中原很大,足夠咱們四海為家了。”

“真不能留在這?”寶林問道。

“真不能。”蘇好好斬釘截鐵道。

“那不是就見不到爹了?”寶林再度抬起頭,已經要哭了。

蘇好好強笑著:“寶兒,等你大了。你可以來看劉國楨,到時幫娘將大黑的墳遷回來,好不好?這事就交給你了。不讓你爹辦…”

“我要多久才能長大?”寶林眼巴巴的問道,淚珠兒要落不落。

“再過十年吧。”

“這麽久?”寶林皺眉,“那我能要爹來中原看我嘛?”

“劉國楨兵務繁忙,怕是走不開。”

“我不管了,我要爹擠出時間來…”

這邊蘇好好在做著寶林的思想工作。而那廂韓娘子則在問尉遲恭,有劉國楨留下的人看守著,怕是不好連夜撤走,怎麽辦?

尉遲恭不在乎道:“誰說我要連夜撤走了?我去打圈獵…”

韓娘子急了,“看劉國楨今天的架勢,怕是不會放人的。你還去打什麽獵啊?”

尉遲恭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麽啊…”一蹬馬,走了。

韓娘子想跟上。掙紮片刻,終是收回了腳步。

黑妞遠遠的偷瞄著,心中有了主張,朝尉遲恭的親兵走去。

當天晚些時候,黑妞丈夫馬歡帶了寶林的衣服以及蘇好好的藥過來。還給蘇好好捎了件披風。

寶林歡呼一聲,接過衣裳。拉著蘇好好就找地方換去了。

看著胡裝的兒子,鬱悶的尉遲恭衝寶林擠了一個笑臉,親自拿著藥去熬了,很想將寶林的衣裳脫下來撕爛,很想將這藥扔到劉國楨臉上,可是,卻隻能想想而已…更讓尉遲恭鬱悶無比。

“黑妞,正好馬歡也在這,”蘇好好招呼著黑妞,“你們商量一下,看是留下,還是回中原,我走後,你們在府裏怕有些待不下去…你們可得仔細想了…”

見馬歡一副為難相,蘇好好道,“我知道很難,可明兒一早,你們就得拿個章程出來,你們眼下也不用在我跟前伺候,好好商量商量吧…”

黑妞卻道:“姑娘,我和你回去,讓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黑妞想和尉遲恭的親兵打成一片,不想,這些親兵對黑妞都提防的很,沒一個人和黑妞搭訕。

黑妞心想,自己可是姑娘的人呢,這些人竟然還這樣,怕是沒將姑娘放在眼裏,可委實不忍心給蘇好好潑一盆冷水,隻能心一橫,跟著回中原,好歹自己還能幫把手。

聽黑妞如此表態,馬歡很為難,沒吭聲,蘇好好對黑妞道,“黑妞,你如今也是當娘的人了,別意氣用事,你不跟我走,難道咱們之間的情分就是假的了?我一家團圓了,讓馬歡和父母兄弟分離,這叫什麽事?別鬧脾氣,好生和馬歡商量商量。”然後又對馬歡道,“我一走,你們在府裏的日子,唉,你最好心裏有個打算…總歸,是我連累了你們一大家子…”

馬歡忙道,“夫人可千萬別這麽說,進府當差,我們一家子的日子都輕鬆了許多呢…”

蘇好好擺擺手,“你們去好好商量商量吧。”

黑妞和馬歡找了個僻靜處商量,蘇好好則看著寶林撒歡的逗狗玩,孩子就這點好,什麽事一會兒就過了…

尉遲恭雖然很想表現一下,可晃了一圈卻沒獵到什麽獵物,當晚大家隻能喝水吃幹餅子,讓寶林很是嫌棄,劉國楨自然是讓人給留守人員送了豐盛的晚餐,寶林砰砰跳跳的拿了他和蘇好好的吃食,還不忘給自己洗白,“娘,我真不是嫌貧愛富,可你正病著呢,要吃好些,”說完又嘀咕了一句,“我和爹在這一帶真的打到過狐狸的…”

尉遲恭臉上有些掛不住,卻又隻能忍了,誰讓自打兒子一出生。自己就沒見過呢,讓著他吧,哎…

蘇好好自是不好吃寶林拿過來的吃食,“娘沒胃口。”如今可是有選的了呢,還吃劉國楨的,蘇好好真怕尉遲恭給慪得吐一口鮮血出來…

哪知尉遲恭沉默了片刻,卻對蘇好好道,“好好,沒胃口也得吃,要不你這身子骨怎麽受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管那麽多虛的幹嘛,吃!你吃不完的。我吃!”

蘇好好聽得心裏難受,別過臉去,強忍著不讓淚滑落…

寶林一看,又蹭蹭的跑過去拿了一份來,遞給尉遲恭。“你也吃吧,免得讓你吃剩的,娘心裏不好受…”

看著寶林遞過來的吃食,尉遲恭真不知道該說這兒子是機靈還是傻,你這小子不懂沒關係,但能不能別不懂裝懂啊?…

蘇好好搶在尉遲恭前頭將食物接了過來。“寶兒,你自己吃自己的,我和你爹都沒什麽胃口。你不用管我們。”

寶林覺得大人們太煩了,想管也管不了,隻好埋頭悶吃。

一家三口圍著一火堆慢慢吃著,馬歡和黑妞還在左右為難,幾隻狗圍在周圍。自顧自的嬉鬧著,沒人去叨擾這一家三口。可除了寶林時不時衝尉遲恭挑釁兩句,兩大人都當起了悶嘴葫蘆。

是夜,尉遲恭抱著蘇好好,蘇好好摟著寶兒,一家三口就這麽安靜的睡去…

劉國楨怕是一夜無眠,今兒一大早,頂著發青的眼眶匆匆吃了早飯,就穿著戎裝,帶著人趕了過來…

“爹!”寶林一見劉國楨就急急朝他衝了過去。

聽到寶林這聲爹,劉國楨笑得老臉起滿褶子,高高興興的跳下馬,抱起寶林,“寶兒!想爹了吧?”

寶林重重的點點頭,“爹,我可想你了!”

劉國楨抱起寶林,朝蘇好好和尉遲恭走去,看也不看尉遲恭,隻對蘇好好道,“夫人,咱們回府。”

蘇好好輕輕搖搖頭,劉國楨臉色一變,“你不會真那麽傻吧?”

尉遲恭臉色很不好看,道,“我媳婦哪傻,你才傻呢,將我兒子放下,兒子,給這姓劉的道別。”

寶林巴巴的看著劉國楨,癟嘴道:“爹,娘說,那個黑爹是我親爹,我得跟他們回中原去…”

寶林此話一出,尉遲恭和劉國楨的臉色都不好看,尉遲恭慪的是,怎麽過了一晚上,自己就成黑爹了?…

劉國楨惱的是,六年的心血竟然一夜之間付諸東流…

卻見寶林抱緊劉國楨,又道:“爹,娘說,十五花很多年找小花他們,找到了,小花他們不認他,十五肯定會傷心死的,對不對?”

劉國楨抱緊寶林,沒做聲。

卻見寶林又癟起了嘴巴,“可是,要是小花他們是十五搶回來的,小花他們認了親爹走了,十五肯定也會傷心死的,對不對,娘…”娘字一出口,寶林便看著蘇好好哭了起來…

尉遲恭聽得一臉黑線,這孩子,還以為昨兒思想工作做通了呢…誰教他凡事要舉一反三的?!

蘇好好則聽得心酸,十五的角色可以在搶和被搶之間變換,可小花狗卻隻能一直是被搶的小花狗…

“寶林,”劉國楨抱緊寶林,眼眶也紅了,“那你跟著爹好不好?”

寶林抽泣著,點點頭,大聲道:“好。”

“寶兒!”蘇好好急了。

寶林抱緊劉國楨的脖子,倔強的看著蘇好好,“娘,爹才是十五,黑爹不是,黑爹是那個十二,他傷心,我不難過。”

尉遲恭心疼得幾近麻木…

蘇好好柔聲勸著:“寶兒,昨夜我們不都說好了嘛,等你大了,你回來看他,他若有空,也可以到中原來看你…咱們不是說好了嘛?男子漢要說話算話…”

寶林一陣猛搖頭,哭道:“因為那時候我以為黑爹是十五,可是,黑爹不是,他隻是十二!我不走,我要留下陪爹!爹才是十五!”

“寶兒,那你不要娘了?”蘇好好也哭了。

“娘,”寶林哭著道,“我既要爹,也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