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庸人自擾

“天威難測,誰知道會不會。”韓瑞心裏嘀咕,就要再勸之時,卻聽門外傳來陣陣敲門的聲音,心裏有些奇怪,立即止聲。

“常海?”李靖問道:“什麽事情?”

“將軍,侍禦史馬周求見。”常海說道,隱約有幾分憤然。

皇帝將李靖“謀反”之事,交給馬周調查,而今他上門,不用想,就知道怎麽回事了,無論是了解情況,還是收查證據,都不受人歡迎,沒有亂棍打出,已經是常海知道關係重大,不敢恣意妄為,免得雪上加霜,給李靖增添麻煩。

李靖也不遲疑,立即說道:“有請。”

“既然如此。”韓瑞也十分識趣,連忙起身說道:“小子就不打擾李公處理正事了。”

事情的輕重緩急,李靖分得清楚,順水推舟道:“待了結此事,再你與詳談。”

韓瑞點頭,心中欣喜,看來自己今天沒有白來,至少李靖心動了,或者可能不再產生隱居家中,遠離政治的念頭。

房門輕開,韓瑞行禮,友好的朝常海微笑,步伐輕快走了出去,發現被烏雲籠罩的陽光是那麽的燦爛明媚,真是白雪飄霜,風和曰麗……望了眼韓瑞,常海回頭,小聲道:“將軍,他的心情似乎不錯。”

“他來的目的達成了,心裏自然高興。”李靖說道,喜怒不形於色,眉毛微皺,露出深思熟慮之意,要不要參與這事……常海聽不懂,卻也沒問,憨厚笑了,遵奉李靖的命令,帶著幾個仆役,開門迎客。

過了片刻,馬周來到客廳之中,畢恭畢敬的向李靖行禮,隨行不帶文書筆吏,若不是身穿正式的官袍,旁人可能會誤以為,這隻是一次私人的拜訪,絕對料不到,牽扯到誅族滅門大禍的謀反之事。

李世民的心思,馬周沒有琢磨,或者已經琢磨透了,今天上門拜訪,不過是例行公事,在李靖沒有定罪之前,仍然是朝廷的重臣,再說馬周又不是那種,得意便猖狂的小人,所以態度盡管不亢不卑,卻多了幾分客氣。

沒有故意讓李靖難堪,隻是履行職責,向他了解某些情況,而且也不會先入為主的認為,李靖聲名赫赫,肯定不會謀反,或者李靖位高權重,必有不臣之心,而是不偏坦,不徇私,站在中立的角度,不偏不倚的的打聽情況。

可能,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所以李世民,才會放著朝廷那麽多的大臣不用,卻讓馬周負責此事,看中的無非是馬周的公正,不然,隨意找個聽話的大臣,隻要稍微暗示,無中生有的冤案,就是這樣產生的。

時間不大,當事人非常配合中,了解自己想要知道的,馬周就告辭而去,李靖也不挽留,吩咐常海禮送,就起身向後園走去。

馬周不過是小小的侍禦史,與李靖的地位,相差懸殊,卻來審問自己,如果換了個心胸狹窄的人,肯定會覺得非常憋屈,氣憤,漢代的李廣就是如此,出征匈奴的時代,由於迷途,貽誤了軍機,朝廷派人問責,李廣認為是種侮辱,幹脆利落的自殺了。

然而,李靖卻是不同,雖然自小也是出身貴族家庭,祖父為西魏殷州刺史,晉封永康公,父親是隋朝趙郡太守,封臨汾襄公,更有個名滿天下的舅舅,就是捉住過陳後主的隋朝名將韓擒虎,這樣的家庭,才造就了兼資文武,出將人相的李靖。

身為縣公的後代,即使不是長子,李靖的前途,也不用發愁的,可是在十六歲,到四十六歲這段時間,李靖的仕途經曆,卻非常的坎坷,直到四十歲以後,才擔任馬邑郡丞,與少年時代的意氣風發相比,真是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要知道,當時隋朝的大臣,對於李靖可是非常賞識的,權臣楊素,更是稱讚李靖有王佐之才,曰後必為宰相,十六歲,就出任長安功曹之職,後來升為殿內直長,相對來說,也算是朝廷要職,憑借父親與舅舅留下來的人脈,前途肯定會一片光明。

可惜,由於兄長與突厥交戰,吃了敗仗,李靖受到到牽累,被貶出了朝廷,在地方擔任縣令,耽誤了十幾年功夫,好不容易積功升為馬邑郡丞,又險遭殺身之禍,因為準備告密,給李淵逮捕,臨刑之時,幸得李世民求情,才逃過劫難。

之後,李靖以布衣身份,征戰四方,軍事才能漸漸顯露出來,證明當年隋朝大臣的眼光,的確是具有獨到之處,沒有看錯李靖,出將入相,功高蓋世,聲名顯赫,舉世皆知,勝過了李家祖先,以及舅舅韓擒虎。

幾十年的坎坷經曆,造就了李靖堅毅似鐵的心誌,胸襟氣量,也要比常人想象中的更加寬廣,包容,豈會在意區區的小事,別說馬周上門拜訪打探,就是召去衙門盤查,也照樣心若止水,無欲則剛。

後園的花草樹木,被白色的雪花,包裹覆蓋住了,景色與平曰相比,雖然有幾分單調,不過也另有一番韻味,李靖走到園子之中,卻見到張氏與李希音同席而坐,低聲笑語,似乎在探討什麽,前麵擱著沸騰的水壺,撒了茶末,清香飄逸。

不遠處的亭子之中,韓瑞與李德獎在對弈,下的是圍棋,不過李德獎的心思,明顯不在棋盤之上,時不時抬頭向園門看去,頗有同分坐臥不安,發現的李靖的身影,立時露出笑容,就要叫喚之時,白影晃動,嬌俏純真的李翩躚,已經撲了過去。

“耶耶,怎麽現在才來。”李翩躚甜聲道,清脆的聲音,好像涓涓溪流,沁人心脾。

李靖的心情本來不錯,現在見到女兒嬌憨的笑顏,更加喜形於色,輕笑道:“有點兒事,耽誤了片刻,客人來了,你怎麽不去陪同,反正獨自玩耍?”

“沒有呀。”李翩躚笑盈盈道:“阿娘與師姐在煮茶,我在給她們收集雪花。”

“好啊,融雪為水,十分純淨,用來煮茶,味道清香,回味無窮,不過雪冷,不要傷了自己的小手。”李靖笑道,摸摸李翩躚的小腦袋,表示鼓勵。

“沒事。”李翩躚雀躍道:“我纏布了……”

“翩躚,雪夠了,茶湯準備好了,快些過來,阿娘教你分茶。”張氏笑道,看了眼李靖,發現他目光如常,輕輕點頭,心中隨之安穩。

“真的,我要學鳳點頭……”李翩躚欣喜而去。

李靖微笑,走到亭子之中,這個時候,李德獎哪裏還有對弈的心情,直接棄子,迎李靖坐下,小聲問道:“父親,馬周前來,是何居心?”

“不要胡亂猜測,人家不過是奉公行事罷了。”李靖淡然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事情總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那天,陛下乃是聖明天子,明察秋毫,隻要問心無愧,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父親光明磊落,可是架不住有人陰險狡詐,誣蔑陷害,蒙蔽聖聽,要是陛下一時糊塗,聽信了讒言,那個時候,李家……”李德獎憂心忡忡,忽然意識到韓瑞在旁,連忙止聲。

“德獎兄放心,公道自在人心。”韓瑞說道:“陛下與朝中大臣,相信李公的品行,絕對不會做出謀逆之事,再過不久,必然會還李公清白。”

“希望如此。”李德獎默默不語。

適時,李翩躚招著白嫩的小的,嬌聲道:“耶耶、二哥、韓公子,清香美味的茶湯已經分好了,快些過來品嚐。”

聽到清脆悅耳的聲音,亭中頗有幾分沉悶的氣息,頓時一掃而空,三人立即露出笑容,欣然而去,列席而坐,各自捧著了茶湯,輕抿了口,唇齒留香,洗滌心塵。

“不要忘記了,其中也有我的功勞哦。”李翩躚邀功似的說道。

眾人輕笑,隨之自然不吝於讚美之詞,誇讚連連,李翩躚眉開眼笑,月牙似的清澈眼眸透出盈盈光澤,突然,好像想起什麽事情,立即笑嘻嘻道:“對了,韓公子,剛才說要給我寫詩的……”

眾人看來,韓瑞一眨眼,目光遊移,卻見園子之中,植有幾株青鬆,文思立時泉湧而來,清聲吟誦道:“大雪壓青鬆,青鬆挺且直,要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

呃,李翩躚的眼眸,掠過幾分迷糊,不明白鬆樹與自己有什麽關係,可是其他人卻心知肚明,這首詩是贈給李靖的。

“冬天到了,春天也不遠了。”韓瑞微笑說道:“春光明媚,冰雪自然消融,那個時候,翩躚娘子就能出門踏青遊玩了。”

“真的,我要上驪山。”李翩躚發現自己有些激動,吐了粉嫩的小舌,小臉微紅,羞澀說道:“人家好久沒有去看望師父她們了,有點兒想念。”

目光掠過歉意與憐愛,李靖慈祥笑道:“怎麽不說,過幾天有空,讓二哥陪你前去。”

下意識的看向張氏,見母親沒有反對之後,李翩躚小臉笑容燦爛,歡呼雀躍道:“謝謝耶耶,謝謝阿娘,謝謝二哥……”

在李翩躚天真爛漫的笑容中,眾人受到感染,會心而笑。

不久之後,韓瑞與李希音告辭而去,坐在適應的車廂之中,李希音輕聲道:“這事真的已經解決了?”

“其實本來無事,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韓瑞喃聲道,不知道是在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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