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五百三十四章 謙虛 T 5$#章(21 43)

“謝公子。”一幫和尚連忙見禮。

“見過諸位大師。”清逸佳公子也十分客氣,目光輕移,看到牆上的詩句,細讀之下,情不自禁點頭道:“確如知客大師所言,真是妙作。”

知客僧笑了笑,惋惜道:“可惜,作詩的公子已經離去,不然與之暢談佛法,也是一件難得的樂事。”

“是啊。”幾個和尚紛紛讚同,覺得如果不精通佛理的話,怎能寫出偷得浮生半日閑,這類充滿禪意的詩句來。

似乎想到什麽,謝公子嘴角綻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有些人,從來不信佛,然而卻總能作出禪味十足的詩詞來。

“謝公子……”

發現自己有些走神了,謝公子眼眸流光,帶著幾分歉意,清聲道:“幾位大師,在下還要下山,拜訪一位長者,不便久留了,先行告辭,日後再登門賠罪,望請見諒。”

“無妨……”辨才和尚擺手,似乎雙方非常熟悉,絲毫沒有介意,客氣了句,就讓知客僧禮送謝公子下山,自己與幾個師兄弟,繼續觀賞詩文。

在知客僧的引請下,謝公子輕步走出永欣寺山門,回身與和尚辭行,一番客套,約定了下次再來的日期,謝公子也不耽擱,繼續往前,到了山腳下,一輛馬車輕悠而來,繡簾掀開,露出了一張絕色的容顏,肌膚瑩白似雪,長發如雲,風姿綽約,宛如仙子。

“要走了嗎?”絕色女子輕聲問,聲音美妙,如同潺潺的清溪澗流,極其悅耳動聽。

謝公子微笑點頭,半躲上了馬車,繡簾落下,吩咐了句,車夫輕手揚鞭,馬匹長嘶了下,滴答而去,很快消失在遠方。

與此同時,韓瑞已經身在山陰城中,按照虞世南給出的地址,再向城中路人打聽,來到了虞世南友人陶卓然的宅院之前,投帖說明了來意。

陶卓然,是晉代名將,大司馬陶侃的後代,屬於陶氏分支,久居山陰,在當地很有名望,與虞世南是多年好友,時常有聯係,而今,聽到虞世南托人送來書信,自然不會不見,立即讓請人進來。

走進陶家,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喜慶的場麵,屋裏屋外,管家主事之流,不停的支使仆役披紅掛彩。

“貴府,有何喜事?”韓瑞忍不住問道。

在前麵引路的仆役回頭,笑嗬嗬道:“今日是家主八十大壽。”

韓瑞恍然大悟,難怪虞世南指定,不能提前,也不能壓後,就要在今天送到書信,原來是記得老友生辰,送書信前來祝賀的。

過了走廊,就到了會客廳,仆役進去匯報,隨之又出來,引請韓瑞進去。

“拜見陶老先生。”韓瑞恭敬問候,呈上了書信。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現年已經八十高齡的陶卓然,或許是養生有道,看起來鶴發童顏,精神矍鑠,並沒有多少老態。而且,在這個時候,收到遠在京城的虞世南的書信,書信內容不言而喻,更是添加了三分喜悅。

“不必拘禮。”陶卓然抬手,喜形於色道:“世南兄近來可好?”

“甚安。”韓瑞回答。

陶卓然輕輕點頭,心裏估摸著,韓瑞不過是幫忙跑腿送信而已,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也沒繼續問下去,就要三言兩語打發他走,最多是交待管家,送錢財貨聊表心意就行。

“這位小哥……”

陶卓然正想開口,適時廳外有人疾步而來,卻是個半大小子,十二三歲年紀,稚氣未脫,歡蹦亂跳進去,揚手叫道:“阿翁,阿翁,我畫了幅畫,給你作壽禮,你快看看,是否滿意……”

似乎是頗得寵愛的幼孫,這樣失禮的行為,陶卓然視而不見,拈須笑道:“滿意,自然十分滿意。”

“真的,太好了。”半大小子眉開眼笑,得意洋洋道:“就知道,我送的禮物,肯定比幾個兄長好。”

“好,好,你的最好。”陶卓然眼睛充滿慈祥,摸著小孫兒的腦袋,輕聲道:“這裏有客,你先下去吧。”

“哎呀,真是失禮。”半大小子咋舌,扯著陶卓然的衣袖,小聲求道:“阿翁,這事不要告訴耶耶,不然他又要生氣打罰孫兒了。”

“他敢……”陶卓然吹胡子瞪眼,安撫半大小子,和藹說道:“放心,這位小哥是虞家爺爺派來的,不是外人。”

“虞爺爺。”半大小子驚喜交集:“他也來了。”

“沒來。”陶卓然微笑道:“隻是送信。”

呼,半大小子有些失望,年紀小,並不意味著,他不清楚虞世南的聲名,兩年前,虞世南返鄉探親,前來陶家拜訪,眾人陪同的場麵,他可是清楚記得。

旁邊,韓瑞也識趣,站了起來,微笑行禮道:“陶老先生,小子也就告辭而去了。”

“不急,恰逢老夫壽宴,若無其他事情,不妨留下用酒,再走也不遲。”陶卓然客氣道,多少有幾分真誠,反正開宴之時,賓客雲集,也不差多請一人。

閑著也是閑著,遲疑了下,韓瑞笑道:“長者之邀,不敢推遲,恭敬不如從命。”

“好……”陶卓然援須而笑,所謂人老成精,隱隱約約的察覺韓瑞,好像不是普通跑腿送信的仆役,眼睛轉動了下,試探問道:“這位小哥,是哪裏人呀?”

“揚州人士。”韓瑞據實回複。

“揚州……”陶卓然沉吟道:“江都,真是好地方,卻不知小哥是怎麽……”

就要探問韓瑞與虞世南是什麽關係,怎麽受到他的托請送信前來,旁邊的半大小子,卻有幾分不耐煩了,纏著陶卓然,叫嚷道:“阿翁,你看下,我的畫怎樣。”

得,給鄙視了,韓瑞摸了摸鼻子,何嚐看不出來,半大小子分明是故意的,看不起自己這個“卑微的信使”,不與小孩計較,韓瑞輕微一笑,也沒有挑明。

“傑兒,在客人麵前,不得胡鬧。”陶卓然人老,心中卻不糊塗,輕斥了下小孫兒,和聲說道:“下去找兄長玩耍吧。”

“小公子家傳淵博,畫作必定不同凡響,也不知在下是否有榮幸觀賞。”韓瑞微笑說道,給了一個台階。

“小小頑童,塗鴉之作罷了。”陶卓然謙虛道。

半大小子卻不滿意了,撒嬌道:“阿翁,才不是,我費了幾日功夫才完成的,很有深意,謝先生見了,也都稱好,不信你看。”

說罷,半大小子連忙展開手中的畫卷,展示給兩人看。

韓瑞湊近輕看,畫中,簡陋的房裏,坐著一個雍容慈祥,衣飾樸素的婦人,手拿剪刀,剪下一絡長發,房外卻是兩個男子在鬆下盤坐,談笑風生的模樣。

圖畫的筆法還算可以,線條流暢,然而顯得十分生嫩,不過想到畫作出於十二三歲小孩之手,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立意極為深遠,掩蓋了其中的不足。

如果了解陶家的傳承,自然明白,這是幅陶母剪發圖,說的是當年,陶侃家貧,有好友來訪,卻無心款待,最後還是陶母湛氏,剪下自己的長發換錢,置辦酒菜待客。

這是流芳百世的故事,陶家子孫,肯定不會忘記,即使與壽慶挨不上關係,但是小孫兒畫圖送給自己,陶卓然自然心情愉快,笑讚不已。

當然,作為客人,韓瑞也不會那麽不知趣,挑小孩筆法的毛病,而是揀好話來說,微笑附和起來。

“小哥莫要讚了。”陶卓然笑道:“小孩子不能多誇,免得驕傲自滿,忘乎所以。”

“怎會,小公子天資聰明,日後非是池中之物。”韓瑞笑道,反正好話也不花錢,為什麽不說,至少沒有壞處。

“諂媚。”

陶卓然正笑著,適當表示謙虛,沒想半大小子陶傑,卻滿麵正容,鄙視道:“我這幅畫,謝先生看過了,他說隻是一般水平,隻是孝心難得,寓意深長,送給阿翁正好合適,還需要努力學習畫技,才不是什麽大師之作。”

“傑兒,不得無禮。”陶卓然皺眉斥責,心中並沒有多少怪罪之意。

小孩子嘛,不懂掩飾好惡,有口無心,童言無忌,也是可以理解的,韓瑞也沒有介懷,一笑置之,看了眼低頭受訓的陶傑,饒有興趣道:“看來,小公子年紀雖小,特別是那位謝先生,也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為何不指出畫中錯誤,讓小公子修改呢。”

“畫中錯誤?”陶卓然驚愕,低頭看畫,一時之間,卻不知道韓瑞話中所指。

“你胡說,畫中有錯,謝先生肯定告訴我的。”陶傑怒目而視,對於韓瑞的感觀,已經從無視上升到厭惡的地步了,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進步。

“傑兒,三人行,必有我師,不能自滿。”陶卓然訓了句,捋須道:“這位小哥,小孫年少無知,畫中自有不足之處,還望指正。”

“不敢,不敢。”韓瑞笑了笑,也明白陶卓然心中,也有可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故弄玄虛,當下伸手,指著畫中陶母發鬃,淡然說道:“此處,不應該戴有金釧。”

“為什麽不能……”陶傑下意識的反駁。

韓瑞微笑不語,陶卓然卻恍然大悟,目光掠過一抹讚許,由衷歎道:“小哥真是觀察入微呀!”

“旁觀者清罷了。”輪到韓瑞謙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