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廷議結束後,郭汾就發布了兩三道命令:
第一道,宣布燕京直轄全境、河北東部、山東沿海二十四州進入戰爭時期,各地宗族守鄉、鄉勇守縣、商隊守路,若遇胡虜襲擊,殺之有功無罪,若有匪患趁亂打劫,視同賊虜,各地糾評禦史、鄉紳商主需各盡己力助國防賊,敢散播不利謠言者以通敵論處。。ybdu。
第二道,褫奪安重榮、李守貞爵位,以原官品至燕京聽處,淮北兵馬全線後撤。
第三道,委任楊易為翰林院大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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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出,幽州城內又是一片嘩然,但這次嘩然過後又各心頭凜然。這三道命令,對外於防守中飽含進攻姿態,對內則強硬異常,不給予中原剩下的兩個藩鎮任何想象的空間,而且這種絲毫不怕二藩造反的強硬姿態又顯得霸氣與底氣都十足!如果張邁還在燕京,會發出這樣的命令絲毫不奇,但現在張邁西巡,實料不到中樞仍然能有這樣的強悍態度。
至於委任楊易為大學士,依製,翰林院是天子的智囊團,大學士是天子的總顧問,所以可以由天子直接任命,郭汾將委任楊易為大學士的詔書發到糾評台,得到了魏仁溥的極力支持,馮道十分老辣圓順,眼看政治風向已轉,當即收羽斂翼,也沒有反對,所以這個委任迅速得以通過。
此日過後,燕趙地區的輿論風向迅速轉變,主戰、主攻、主強的論調迅速成為主流,各種雜七雜八的聲音則迅速收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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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馮道對政治的觸覺是十分敏銳的。當初他曾預言說大學士這個位置天子若不信重就隻是個擺設,如果獲得天子信任。便是上幹天子、下製宰相都不在話下。
郭汾對楊易十分信重,尤其是當前正麵臨戰爭時期,楊易有關軍事方麵的建言他幾乎是言聽計從,鄭渭也樂於配合,至於樞密院的曹元忠、魯嘉陵兩人,在楊易麵前更是一句反駁都說不出來。因此唐軍的行動節奏忽然之間就變得流暢起來。
楊易排布了一個完整的軍事布局,樞密院依局行事調兵遣將,唐軍馬力充裕,道路又暢通,所以軍事行動無比神速,隻兩日間大燕京地區的所有兵力便該集結的集結,該就位的就位。
按照楊易的方案,大致是將戰力安排為八迎二守——正麵迎擊的部隊在幽州正東百裏的香河縣附近集結,守衛部隊以步、輔、工配合。增防漁陽、遵化、安次、武清四縣,其餘地方盡皆棄而不守。
漁陽在幽州東北,遵化在漁陽東北,安次在幽州東南,武清在安次東南,四縣加上幽州,便形成一個反向的雁形結構,雁頭是幽州。北翼是漁陽遵化,南翼是安次武清。
此外又各以一府騎兵進駐遵化與武清。進駐遵化的是精銳輕騎兵,進駐武清的是重騎兵。正麵迎擊的大軍則包括二十個府的騎兵,二十個府的步兵和八個府的工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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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耶律李胡的中軍已經到達榆關,蕭轄裏在攻下石城縣之後又繼續西進,攻下了玉田縣——玉田縣並非重要據點,在契丹東遷燕民之後這裏就變成了一座隻有守軍的空城。但再下一城對契丹來說也是士氣振奮。李彥從敗退之前就接到了楊易的命令退往遵化。
玉田縣在燕山山脈南麓——從地理位置上來講反而位於遵化縣之西南,李彥從退往遵化,如果蕭轄裏不管遵化繼續西進那唐軍的騎兵就能隨時南下斷其後路,但如果要先北上攻擊遵化又勢必影響西進的速度。
當蕭轄裏正在猶豫時,南方的杜重威也麵臨兩難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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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奇襲泃鎮之後。靠著進兵神速杜重威很快就逼到海河邊上,離天津隻有一水之隔。當時還以為渡過海河打下天津指日可待,沒想到海河卻變成了他無法逾越的鴻溝!
天津守軍隻有一鎮,卻扼得杜重威的兩萬大軍無法寸進,更麻煩的是海河的內河巡遊戰船巡遊海河上下,又有的近海水師的配合作戰——韓德樞的是沒錯的,天津的海軍的確調遣一空,但仍然有最低限度的駐防水師防備港口,此外作為天策大唐最重要的兩大港口之一,天津的水手也多,在天津政務廳的調動下,二千多名水手加入了助守的隊伍,數十條商用船臨時改成巡河船隻,分段巡邏日夜輪值,把一條海河守得全無破綻。
至於杜重威所派遣的騷擾部隊,在過了早起的恐嚇作用後作用迅速走低,幽州政局的穩定之後,燕趙民眾也從最初的恐慌中走了出來,企圖進入河北的騷擾部隊,大股的遭遇了河北的軍鎮、軍府的圍殲,小股人馬則受到鄉間宗族、商隊護衛的阻擊,再難起到一開始的作用了。
杜重威從泃鎮出發,劫掠不了天津,所帶糧草不足以支應長期作戰,就在他考慮著要不要放棄天津、轉而襲取河津時,位於天津西北的武清方向開出了一支騎兵,這支騎兵個個全副鎧甲,武器是鋼刀重劍,馬頭裹銅皮,馬蹄裹黑鐵,馬身裹皮甲,從武清出發之後直接南下,直抵海河,晚上就在河邊安營紮寨,河上自有船隻提供補給,這支重騎兵行動不快,一日隻行三十裏,但遇騎破騎,遇步破步,沿著海河東進,一路直線碾壓過來——目的地明顯就是杜重威!
杜重威聽到消息再不敢停留,連夜北撤,要往北去和蕭轄裏會師。
唐軍也未急追,隻是逐步收複失地,天津軍鎮派出一支步兵過河協同作戰,順手把泃鎮這顆毒瘤也給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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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杜重威倉皇跑來跟自己會師,蕭轄裏就嗅到前方的味道似乎變了。唐軍如今的態勢顯然已經正式發起反撲了。一想到臨潢府正麵戰場的慘敗,高層將領心中都沒底。
杜重威對蕭轄裏道:“如今的形勢,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唐人截斷我們的後路。玉田太小,不堪防守,遵化的騎兵隨時可以南下截斷我們的補給,不如後撤往石城,背靠灤州,那時就可進可退。”
蕭轄裏道:“你我合兵。再加上後續開來的人馬不下三萬人,就這樣不戰而退?”
杜重威道:“三萬人馬又怎麽樣!這裏是唐人的巢穴啊!當初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現在他們反應過來了,我們就是有十萬人馬也不見得有勝算!”
就在這時,人道有一支兵馬從西敗逃回來,蕭轄裏登城一看,逃回來的卻是耶律休哥——隻剩下三十餘騎,個個灰頭土臉遍體鱗傷,身上紅一塊、黑一塊、青一塊、黃一塊。青的是腫,紅的是血,黃的是圖,黑的是硝煙!
耶律休哥一入城,整個人就支持不住摔下馬來,蕭轄裏上前扶起他,不等蕭轄裏問,耶律休哥就抓住他的手說:“快走!快走!快回遼東去!”
蕭轄裏道:“怎麽?唐人大軍齊集了?”
耶律休哥道:“唐軍在西麵集結。大概有三五萬人的規模。”
蕭轄裏哼道:“三五萬人罷了,不見得就能讓我落荒而逃。”
耶律休哥的臉皮一下子抽搐了起來。唐軍在幽州東部大規模集結的同時也清剿了所有可能藏匿敵人的地方,耶律休哥被逼得現身,為了給主力部隊盡力探取情報,他在臨走前發起試探性攻擊,結果未到陣前,就聽見轟隆隆幾聲巨響。幾十個火球從天而降,跟著飛箭如雨襲來,一支長矛步兵列隊而進,同時兩支騎兵觸動左右包抄,那一場戰鬥乃是耶律休哥今生所不願意回憶的噩夢!
敵人兵多。自己兵少,戰敗並不足惜,但讓耶律休哥感到無法接受的是在那場戰鬥中自己的手下全無還手之力,凡是逃跑不及的,一落入長矛步兵陣全部在片刻間便被剿殺了。
一想起逃跑回來前所看到的情景,耶律休哥就無法鎮靜,三五萬人的軍隊規模真不算多,但唐軍分營列陣、步步進逼時那種的嚴謹而霸氣的陣勢卻給了他巨大的震撼。
憑著他軍事上超乎尋常的直覺,他覺察到這不是士兵數量上的差距,而是綜合戰力上的差距!
看到那個陣勢耶律休哥就知道唐人是沒打算用什麽迂回計謀,而是準備實打實地與遼軍正麵決戰——強碰強!硬碰硬!
“打不過的!”耶律休哥抓住蕭轄裏的手,盡量保持冷靜,壓低了聲音說:“別說你,後續大軍來了也打不過的!快退回榆關吧!”說完了這話,他便因體力透支而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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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休哥帶來的消息令蕭轄裏無比煩躁,可他清楚像這樣一個敢用三百騎兵去奇襲燕京的人,如果不是遭受了重大刺激,斷不會說出如此喪氣的話來!
權衡許久之後,蕭轄裏終於下令撤出玉田縣,全軍拔營,後退到石城縣。
耶律李胡的大軍剛剛開出榆關,還沒到達灤州,在路上聽說蕭轄裏後撤,勃然大怒道:“說什麽敵軍勢大,對方也才三五萬人,他自己手頭也也有三萬人麽?作為先鋒不戰而退,壞我軍心!該斬!”
這次西征的副帥撒割慌忙勸道:“轄裏不是怯懦的人,這樣做必有緣故,他敢渡海奇襲就是明證,兼且又取了灤州,取了石城,也是剛剛立了大功,臨陣斬殺大將不祥,請大王給他一個機會吧。”
韓德樞道:“灤州與石城相距不遠,不如等進了灤州,再細問一番不遲。”
耶律李胡哼道:“若到了灤州,他給不了我一個解釋,誰也保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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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
耶律察割聽著手下報出一個個的名字,嘴角露出微笑來。
這一連串的名字,全都是最近遼陽府剛剛清洗掉的異見人士的姓名,其中固然有許多南派官員,但也不乏一些調和派的要人,甚至一些述律平的人!
耶律李胡西侵以後。將後方托付給他,耶律察割拿著韓延徽獻上的證據,對朝廷內外大肆開刀,以抓貪腐的名義,將一串串南派官員連根拔起,拔起蘿卜帶出泥。南派的官員貪汙,調和派的人一直和南派走得近,被牽連到在所難免,連課裏都被拉下了水。因為這些人是貪贓枉法,所以耶律察割要下手,連述律平都失去了幹預的大義。
一時之間整個遼南地區人心惶惶,耶律察割則趁機安插人手,將自己的親信和投靠自己的人安排到各個要害部門,又有一些官員眼看明麵上躲避不過。隻好暗中向耶律察割行賄賂、表忠心,耶律察割為的隻是拿人把柄,凡是其人有用又有把握控製的便輕輕放過。如此不過短短半個多月功夫,整個遼東風氣大變,大權漸漸落入察割手中,料想等李胡東歸,國內已經大大變樣了。
拽剌解裏在旁說道:“國內一切順利,但西征大軍卻有阻滯。聽說唐人又起用了楊易。杜重威攻取天津失敗,蕭轄裏又已退到了石城。顯然唐人已在反攻——李胡再怎麽厲害。隻怕也鬥不過楊易!”
耶律察割笑道:“伐唐失敗本來就在意料之中。也就是李胡這種腦子才會被一點奇襲小勝引得頭顱發熱,真個大舉西進了,他一腦子想的就隻是要壓過先帝,也不想想臨潢府傾盡全族之力也打不過天策,憑李胡的能耐怎麽可能扭轉乾坤!”
他頓了頓,又說道:“如今連課裏也被我們拿住了把柄。暗中投靠了我們,等李胡一敗,回到國內聲望必定大跌!軍中、族內都不會有人服他,那時便是我們架空李胡、掌控大遼的時候了。”
拽剌解裏道:“雖然如此,可也要小心些。別讓唐人一口氣殺過來。”拽剌解裏不像拽剌鐸括般是一條莽漢,本身也有幾分心機。
“怕什麽!”耶律察割道:“蕭轄裏在榆關幾年的經營,早把那裏弄得像鐵鑄的一樣了。野戰敗了就敗了,隻要退入榆關,元氣傷不了,再說還有我呢。李胡是我們掌握大遼的最佳傀儡,可以削他,卻不能讓他崩了,本帥會給他善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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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十一年,六月。
張邁正與郭洛、薛複在天山南坡騎馬踏青,收到了來自東方的一封書信,打開之後微微點頭,郭洛問:“燕京形勢如何?”
張邁道:“有些事情比我想象的糟糕,有些事情比我預料的好,總的來說,局麵沒有失控,大概是不需要我回去善後了。”
郭洛歎息道:“惜哉!如此這般盛事,我卻一直無緣參與,想想不但愧對先祖,也愧對自己了。將來青史之上,我莫說與阿易比肩,就算是奚勝、薛王子他們,我也是遠遠比不上了。”
張邁笑道:“你也會在意這個?哈哈,還有機會的,這個世界,並不止契丹一個大國!過去十年,一直是你做我的後方,未來十年,不如就讓我來做你的後方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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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末島。
這是不在現有海貿航線上的島嶼,一支在這個時代堪稱龐大的艦隊停留在末島與嗚呼島之間,數萬人馬在嚴厲的命令下不敢紮營,不敢生火,夜間就睡在挖出來的洞穴裏頭,憋著一肚子的鬱火不得發泄。
“不是要去遠征日本嗎?為什麽在這個破島停留這麽久!”
“是啊,打區區一個倭國,也需要這麽神神秘秘?”
這日一隻漁船破浪而至,一個漁夫打扮大人靠岸後飛奔進入末島上最大的一個天然洞穴中。
洞穴之中,赫然是十幾個天策唐軍的大將。高行周、趙讚、楊信、折從適都在其中,書信飛到,楊信接過打開,跟著給眾將傳閱,看到書信的將領無不喜逐顏開,最後拿到的小將高懷德掃了一眼後大笑道:“好了好了!終於輪到我們了!這些天可真將我憋壞了!”
楊信對高行周道:“請高帥發號施令吧。”
高行周忙道:“不敢。”
楊信道:“元帥有令,此次行動,水師以趙將軍為統領,陸軍以我三人為首腦,一應行動議定之後由高帥發號施令,定序如此,高帥不必客氣了。”
“既然如此,僭越了。”高行周道:“遼南海防已空,遼津城防布局圖也已在手,那麽便由趙將軍掌握船期,隻要天氣許可,馬上行動,直撲遼東,以最短的時間占領遼津。占領遼津以後兵分兩路,所有能入內河的戰船順勢而上,以水師陸戰隊圍攻遼陽府,陸軍西進,以待契丹回援。”
諸將同時領命,高懷德無比興奮,說道:“這算不算關門打狗?”
折從適嘿了一聲說:“遼西走廊地勢狹長,隻要東西兩頭都被切換,契丹人要麽跳海,要麽爬山。”
楊信笑道:“十幾萬契丹一起跳海的話,那場麵倒也壯觀。”
洞內諸將聞言一起大笑。
隻有一個金發青年一臉的殺氣,他是奚勝的養子奚忠,麵目是混血的模樣,然而從小被奚勝養大,奚勝待他固然猶如親生兒子,張邁對他也如子侄一般,他限於身體條件練不了陌刀,環馬高地一戰之後張邁就讓他進入工事兵部隊,答應有朝一日會給他報仇雪恨的機會。
楊信拍拍他的肩膀道:“報仇的機會差不多到了,但國事大於家仇,越到臨戰,越要冷靜!”
“楊大哥放心!”奚忠道:“我不會讓元帥失望,更不會讓先父的在天之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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