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回味著鄭板喬和阿茶下午在街上對著人群慷慨激昂說的話,回憶他們認真的表情和堅忍不拔的精神,覺得他們的形象異常高大。
可是鄭板喬和阿茶卻如輕風過崗一般輕鬆自然,再也沒有提及這樁事,好像一切都很平常。
掰掰手指頭,想想來到唐人街的這一段日子,真是發生了不少事情,認識了不少奇人怪人,算得上跌宕起伏,而客人說過,唐人街前半段是非更多,到底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呢?
以我的承受能力又能支持得了多久?
一直以為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的我,為什麽覺得世界和我想象的越來越不一樣,並且帶動著我,感染著我呢?
我想了很多很多,但始終弄不明白。
總算把混亂的一天度過,我腰酸背疼的回到家裏,果汁鋪的工作比西餐廳辛苦的多,從頭到尾都要打理、照顧,還好晚上有小倩姐過來幫忙算帳,我才可以早點回家休息。
一開門,發現叔叔板著一張糗臉站著。
“叔叔好。”我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站住!”叔叔大喝一聲。
“又怎麽啦,叔叔,我們可是有協議的。”我累壞了,倚在樓梯上說。
“你很得意是嗎?因為一份協議,你就可以在唐人街為所欲為!敗壞我們修元家的門風!”
“叔叔,我隻是打工賺錢,我哪有敗壞門風了?!你瞧不起他們不過是因為你有塊金漆招牌,但不代表他們就很低賤!你應該調整你自己的心態,不要什麽眼看人低!”
話音未落,叔叔一掌摑在我臉上。
一直躲著偷聽的老白忙跑出來勸叔叔:“修元少爺息怒啊,她還是個孩子……”
“子不教,父之過!她的父母不教育她,我就有這個責任和權利!”
我捂著臉,一言不發的看著修元,但是沒有哭。
“我收留你,我並不期望你有感恩的心,但我是你的長輩,你必需保持起碼的尊重!”修元叔叔厲聲數落著我。
獨裁!軍閥!我心裏暗罵,但沒有頂嘴。
“你是個女孩子,讓你打工是為了鍛煉你求生的能力和意誌,磨練你的性格,你將來踏出這個家門,也有本領養活自己!”
切,說的好聽。我最討厭他這裝模作樣的腔調,現在又來充好人,誰信。
“雖然我不希望你選擇在唐人街工作,但你留在阿茶的店裏也算勉強可行,可是做人應該有常性,你在阿茶手下打工沒幾天,又跑去給鄭板喬當夥計,你知道唐人街是什麽地方,了解唐人街上發生什麽事情,你就這樣率性胡鬧,要是闖出禍來,誰來替你收場!”
“我會闖什麽禍,我能闖什麽禍,阿茶和鄭板喬都是我的老板不錯,但他們也都是我的好朋友,照顧我,理解我,安慰我,鼓勵我,才不像你!見我時說的第一句是:很高興知道我是女孩子,因為修元家的廚藝傳男不傳女!是你排斥我在先,你有什麽理由讓我聽你的!我不想和你吵,叔叔,我一直很尊重您,也希望你能尊重我們的協議,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你是這樣的心態,我會考慮送你走,唐人街不適合你的成長。”
“於是協議不協議的也無所謂了嗎?!”
“在這個家就是我說了算!”
“行!叔叔,那你也別覺得我無賴,非要住在這裏不可,我早就防著你這一手!所以給你的那1/3菜譜根本還藏著一張!藏在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你根本找不到。你想要也不難,等我住滿一年後的那天,我一定會交給你。如果
你還想要湊齊全本的羅家菜譜,就聽清楚,我還會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不會離開的!”我說完一跺腳,轉身上樓,留下被我反將一軍的修元叔叔和老白。
“忤逆,忤逆!”叔叔在我身後罵,但他也不能拿我怎麽樣。在他眼裏,一本羅家菜譜應該遠遠要比教育我重要的多。
我回到房中對著鏡子給自己臉上擦藥,心中五味雜陳,但想到不管怎樣明天還得上班,便平息自己的心情,乖乖的去洗澡睡覺了。
約莫淩晨兩點多,有人敲我房門,叩了半天,我爬起來睡眼惺忪的開門一看,發現竟然是方舟哥哥。
才想問他找我有什麽事,卻發現他一直閉著眼睛,馬上意識到他是在夢遊,便捂著嘴不敢跟他說話。
卻聽方舟哥哥說:“你跟我來。”
因為不了解夢遊的事,我不敢拒絕方舟哥哥,隻得披上外套跟他走,心想他是不是又要帶我去廚房試吃東西。
誰知道這一次,他卻把我帶到了二樓,推門徑直走進了羅家私訪菜館的店堂。我雖然住在羅家這麽久,可這也是我第一次進到菜館的店裏來,方舟哥哥打開燈,一個布置幽靜,仿佛宇宙中的銀河一般皎潔、神秘的環境展現在我眼前,藏青與黑藍二色被運用的淋漓盡致,磨砂銀與白瓷餐具散布著暗啞又含蓄的光芒,一切是井井有序又紊絲不亂的,像用顏色與裝璜書寫出的沉靜二字。
讓人想像得到在這樣的地方用餐,得有多高貴的氣質和多繁複的禮儀。
我甚至都不敢再多踏進一步。
可是方舟哥哥卻走進店鋪中心的一張餐桌,桌上點著白色的蠟燭,還有一瓶白色的玫瑰,在桌子一側還有一碟食物。
“請用。”方舟哥哥指向那碟菜。
唉……連做夢都想叫我試菜……我真是覺得方舟哥哥追求廚藝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我走上前看了看碟子裏的東西,似乎是一小塊牛扒配了幾根蘆蒿,菜點看起來的確很漂亮,可我現在隻想睡覺,於是我拿起叉子一把叉上牛扒整塊塞進嘴裏,牛肉竟然入口即融,軟綿綿的化在口中,非常神奇。
但是味道嘛……還是很普通,不過就是牛肉嘛。
“唔……好吃!好吃!我去睡覺了!”我笑著對方舟哥哥說。
“你在敷衍我!”
“不是啊,真的很好吃。”
“那你說你吃到什麽味道。”方舟哥哥一把抓住我的手質問。
“就是牛……牛肉嘛……”我緊張地答道。
“就是牛肉……你竟然回答的這樣輕描淡寫!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方舟劇烈的搖著頭,“羅家私房菜譜,加上我的廚藝,再加上天下最神秘最厲害的五大神器之一,木蟾的靈力,在這三合為一的菜點下,吃的人應該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欲仙欲死,死去活來的絕對享受和爽到巔峰的感覺!為什麽你,為什麽你從來都無動於衷!告訴我,告訴我!”
“什麽木蟾的靈力?”我想我最聽不懂的就是這一句。
“你看!”方舟哥哥忽然伸手一指上方,我順勢看去,發現在店鋪中心有一個雕花吊頂,“看什麽啊?”
“木蟾!吊頂上的銜錢木蟾!”
我仔細再看,吊頂上果然有個突出的木蟾頭,它的嘴裏也的確叼著一枚銅板,“不過不是很平常嘛,一個雕刻罷了。”
不過我忽然弄明白,前幾日晚上有人在走廊上說話,好像就是方舟哥哥在喊木蟾,而不是什麽木炭。
“胡說,你懂什麽,
這是件神器,從木蟾身上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使人在進食的時候,覺得飯菜的香味幾何倍遞增,就算是在木蟾的靈力範圍內喝一杯白水,也會覺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你明白嗎?!”
“這!麽!牛!”我無法置信。
“說了是神器!”方舟哥哥忽然一指我,“你是怪物,你一定是怪物!你竟然能夠不被木蟾的靈力所控製。”
“我是怪物?!我還覺得這木蟾是怪物呢!”我翻翻白眼,“我是受夠了,不想再鬧了,我回房睡覺!再!見!”
卻聽砰一聲,方舟將一張椅子擺在桌上,然後指著我道:“想要驗證你不是怪物也不難,你踏上椅子上去拿這隻木蟾,倘若拿得下來,說明你還算正常人!”
“怎麽有這麽古怪的方法?!還挺好玩的,我來試試。”我聽來有趣,便爬上去拿木蟾,可是連拉帶摳都拿不下來,隻聽方舟歎了口氣。
“連你也拿不下來……真是……費勁。”他嘟噥著。
“什麽?你說什麽?”
“說你是怪物啦!”方舟哥哥這句說的倒很清楚。
“你才怪物!”我越想越氣,我素來對煮飯燒菜沒興趣,所以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有的人會為了讓人覺得自己煮的東西好吃而那麽發神經,什麽羅家菜譜,什麽木蟾,都和我沒關係。
“既然對廚藝一點研究都沒有,也沒有靈力,你藏著菜譜幹嘛,不如給我吧。”方舟哥哥一把抱我下來,然後對我說著,但他雙眼始終是閉著的,讓人感覺他隻是在夢遊中胡說八道。
“我哪來菜譜,全給修元叔叔了。”我輕輕逃出他的雙手。
“不是說還藏了一張?”
“哪有,騙他的。”我笑。
“鬼丫頭。”他用手指戳戳我腦門,“滿腦子小算盤。”
“我哪像你哦,這麽奇怪!還說我是怪物,我看你才是怪人,不說了,我走了!”我說完忙逃開,越想越可怕。
反正我現在隻想睡覺!
結果我回到房間躺在**竟然失眠,好不容易心情平複了,想到方舟說我是怪物,想著那個造型奇怪又來曆頗大的木蟾,想到阿布的人偶和他曾經說我是靈力絕緣體的話,於是輾轉反側起來。
是不是真的所有有靈力的東西,在我身上就不會起作用呢?
世上為什麽又有這麽多奇怪的事情,叔叔說,我不了解唐人街的背景,這個木蟾又算不算其中一項呢?
原來羅家的金漆招牌和口碑就是這樣來的……
方舟哥哥說,天下最神秘最厲害的五大神器,算上這個木蟾,那麽另外四個又在哪裏呢?
一切真是奇怪啊!
砰砰,忽然又有人敲門,我跳起身去看,還是方舟,但這次他睜著雙眼,看來是醒了。
“不好意思,我剛才夢遊是不是找過你了?”方舟哥哥麵色尷尬的道。
“嗯……”我咧咧嘴。
“剛才發生的事請答應我一定不要說出去好嗎?真的很難堪……也請你不要介意。”
“這個……還好啦,其實沒什麽。”
“我沒有對你說過什麽吧?”方舟哥哥問。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指木蟾或菜譜的事,但我還是回答:“沒,沒有。”
“既然如此,不管怎麽樣,都別說出去好嘛,就算我們兩的小秘密。”方舟哥哥伸出小手指,果然把我當成小孩子。
“好吧。”我和他拉了拉勾。
“打擾你睡覺了,那我走了,晚安。”他這才笑著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