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洛笑陽的下落

他想喝杯水鎮定鎮定,結果拿起玻璃杯,因為手抖,沒拿穩,杯子咚一下落在桌上,濺出一大灘水。舒榒駑襻他手忙腳亂抽紙巾擦,助理也來幫忙,八卦的兩人停住話,問:“溫醫生怎麽了?不舒服?”

溫誌輝咳了兩聲,勉強擠出笑:“不好意思,見笑了。手上出了汗,滑了。”

“這樣啊。”

溫誌輝收拾好麵前的東西,重新拿出一張病曆表格,可是他手指虛軟無力,連字都不知道該怎麽寫。他實在是按捺不住,放下筆,問:“你們剛才說的……那個當二房的……叫,甘泉?”

闊太見他嘴唇微微發白,不由得詫異:“是啊。溫醫生你臉色好差,到底怎麽了呀?姍”

溫誌輝用力咬了下牙,道:“哦,沒,沒什麽。對了,她長什麽樣?”

闊太的小姑子端詳著他,好奇道:“溫醫生問那女人的事情做什麽?是認識她麽?”

溫誌輝吸了口氣,握了握拳,鎮定了會兒,道:“不認識。隻是……剛聽你們說那個何念儒……好像,好像他是做黑道生意的?來我們醫院的有錢人多,我怕萬一遇上了,不小心得罪……娣”

闊太笑了:“原來溫醫生怕這個啊。多慮了,就算是做黑道生意,到他那種地步,也不會像街頭混混那樣一點事都容不下。哦,對了,聽隔壁傭人說,昨天晚上約莫是空調溫度低了點,她有點感冒,鼻塞咳嗽,一氣之下砸了茶杯,她可是生怕小毛病拖大了影響生育,說不定馬上就來你們醫院。”

小姑子不屑的撇撇嘴:“她現在金貴得很,稍微有個頭疼腦熱的就要燕窩雪蛤的補,還要看最好的醫生。所以暴發戶就是上不得台麵,輕狂得和什麽一樣。”

“哦……這性子……”溫誌輝隻覺得心突突亂跳,甘泉那麽乖巧甜蜜的,怎麽是這樣?重名?但何念儒可能有第二個叫甘泉的情婦?這未免巧過頭了……他回過神,道,“甘泉應該挺漂亮,否則……何念儒怕是容忍不了那性子。”

闊太道:“肯定得長得體麵,不過,也說不上多漂亮,就勝在那楚楚可憐千依百順的風情上,這種狐狸精是最難纏的,眼淚一汪,誰看見了都怪你欺負了她。你見到她就知道了,個子不高,瘦瘦的,大眼睛,弱不禁風的樣子。”

溫誌輝身子微微一晃,手緩緩放在桌下,用力的抓著白大褂下擺,慘白著臉道:“哦,這樣……這樣……”

兩個女人看了看時間,起身走了,溫誌輝坐著發怔。

“溫醫生,你看起來真是不舒服,要不還是請個假吧?”助理見他額頭迅速被冷汗濡濕得亮亮的,不由得擔憂。

溫誌輝抬手擦汗,慢慢的站起來:“哦,好,我先走了……”

請假倒是不難,上司一邊在假條上簽字一邊道:“年輕人還是注意著身體,總這樣怎麽行呢?”

“就是有點水土不服……”

“也對,你才來香港。好了,去吧,我會讓助理把單子交給人事的。”

溫誌輝失魂落魄的走出醫院,走下階梯的時候,抬眼看見從前麵豪車裏走下來的女人,差點摔了下來。

那女人抬眼,也看見了他,不由得一愣,他啞著嗓子叫了聲“甘泉”,大步衝了過去,還沒到她麵前,就被守在她身後的兩個外國保鏢給牢牢扣住。

甘泉打扮得很清爽,淺藍淺紫相間的紗裙柔軟飄逸,款式簡單的淡藍色係帶高跟涼鞋襯得一雙纖足嫩生生的,戴的首飾也是簡單的鉑金細鏈子,隻是綴的那顆藍鑽碩大明澈,讓人一看就不敢小覷。她挑眉看著他,眼中已經看不見上次相見時那痛苦之色,隻餘傲慢的睥睨。

“你怎麽在香港?”

“我……我現在在這家醫院上班……甘泉,你……”

她擺手打斷他的話:“你從恒潤辭職了?”

“是,你……”

“哦,我猜你是做了什麽好事,不敢呆恒潤了吧?你做了什麽?不知道池銘會遇見什麽,嗬嗬嗬,多謝你啦,呆子。”她掩唇笑了起來,一如既往的風致楚楚,可是那笑容滿是算計,表情如此陌生,溫誌輝的汗如黃豆一樣一顆顆的往下流,往日他愛極了她嬌嗔著叫他“呆子”的俏麗樣,可是現在他才知道這兩個字不是親昵,而是實實在在的諷刺。

“你說懷了我的孩子,是……是騙我的?”

甘泉嗤笑一聲,旋即冷了臉:“懷你的孩子?你做夢吧。為了哄住你,我不得不吃藥,現在一直沒懷上念儒的孩子,就怕是傷了身了。都怪你媽那老太婆,成天催要孫子,為了不暴`露,我連叫你帶套都不敢說。”

他就為了這樣一個彌天大謊,仇恨蒙蔽了理智,背棄了醫德,也辜負了上司的信任,明明是該替人養胎的,卻讓人生生墮了胎,還讓人今後難再懷上孩子。他……他都做了什麽?漫天陽光如滾水一般澆在他身上,被陽光觸及的皮膚沒一處不疼,漆黑頭發吸熱更多,汗水涔涔的流出來,滴落在地,又迅速被蒸烤得沒了痕跡。

“喂,傻了?看來真做了件大事呢,到底是什麽事,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你不是說隻要我開心,什麽都行嗎?”她走到他麵前,微微躬身,香風拂來,刺激得他一激靈。

他緩緩抬起頭,那張魂牽夢縈的臉近在咫尺,那眉眼,那笑容,卻陌生得他認不出來。

“說呀,呆子。”

她竟然還有臉,她……一股熱氣衝上腦門,他恨不得咬爛了這張畫著精致裸妝的俏臉,可他被保鏢製住,沒法撲上去,呸一聲,吐了口唾沫在她臉上。

甘泉猛然一退,差點摔倒,尖叫一聲,掏手帕用力擦臉,保鏢見主子受辱,立刻把溫誌輝打趴在地。

她回過神,冷笑道:“本來呢,如果你乖,今後跟著念儒混,還有個好前程,現在看來不必了,你明天之前就滾出香港,否則你會變成一塊一塊的裝在箱子裏,被快遞回你家裏。”

她走向醫院,保鏢跟上,溫誌輝半天才有力氣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衝出圍觀的人群,打了個車回到租住的公寓。

養和醫院開的工資很豐厚,加上溫家家底殷實,他租住的公寓比較高檔,能看到維多利亞港,視野很好,他本來幻想著有朝一日把甘泉救回來,和她住這裏,她愛繁華,今後可以看個夠,可是……他顫得幾乎站不穩,全身疼得很,是保鏢打的,她說的話曆曆在耳——讓他滾,否則要他的命。

這就是他愛的女人,那個楚楚可憐,溫言軟語,喜歡小動物的女人……

電梯叮的響了,門打開,他抖抖索索的按了指紋鎖,進了公寓,門一關上,他就順著門板坐在了地上,抖得和篩糠一樣,深深呼吸,清淡茶香傳來,稍稍安撫了一下他的神經。

不對,茶香?

他抬起頭,頓時被眼前情形嚇得啞聲一叫。

池銘坐在沙發上,端著一個紫砂茶盞慢慢的喝著,楊學坐在一邊,神情肅然,另一邊坐了一個打扮入時的美人。見溫誌輝抬起頭,他放下杯子,淡淡道:“看來溫醫生在香港過得不怎麽如意,竟然滾了一身灰土回來。”

他聲音很平靜,可溫誌輝仿佛被吼了一樣,耳朵隨著他的話語聲嗡嗡亂響,好一會兒才緩過氣,抖抖索索問:“你……你怎麽在這,你……”

池銘看了一眼旁邊的美麗女人,道:“這本來是鬱夫人的產業,我是她朋友,來她家做個客,很奇怪?”

鬱襄笑了:“溫醫生以為這地段的公寓容易租到?本來我不喜歡讓阿貓阿狗的鑽進我屋子裏,不過池少開口,我必須給麵子,拿這房子當網,捕一條魚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

原來池銘在他辭職的時候就已經對他布下網了,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結果……

他被池銘眼底的幽冷懾得站不起來,強自打起精神道:“為……為什麽……”他不能承認,他不想死,蜂蜜已經銷毀,池銘隻是揣測,沒證據。

“你是不是在想,蜂蜜已經吃完了,瓶子也洗幹淨了裝了別的,我就沒證據來指控你了,是不是?”

他又出了身大汗,啞著嗓子道:“不,我……我……”

“溫醫生雖然不善言辭,但我不記得你有口吃的毛病。”

這下他更說不出話了,臉色發灰,和死人差不多。

“你心機是有的,但也高明不到哪兒去,就你這表情,想抵賴也沒人信。不過,就算你想抵賴也沒用,藥房一切藥物流通都會錄入檔案,即使是一瓶最廉價的維生素也不可能被悄悄拿走,違禁藥品怎麽可能不記檔就莫名其妙少了一瓶?除了藥劑師,進過藥房的人隻有你了。”池銘緩緩站了起來,踱到他身邊,俯視著他,“根據你的出入境記錄,我把映月托付給你之前,你在香港出差,甘泉現在長居香港,你們見過麵了,是不是?”

溫誌輝僵硬的點頭。

“甘泉找上你的?”

他怔怔的不說話,忽然心窩子一痛,差點暈過去,池銘收回腳,穩穩站好,神色如冰:“說吧。”

他按住胸口,喘息著道:“是……是偶然碰上的。”

“哦。然後她和你說了什麽?”

“她說……她……”他想起當時甘泉哭得滿臉淚痕的可憐樣,再一想今天她刻毒傲慢的樣子,呼吸為之一窒。

“說了什麽!”池銘的聲音略大了一點,震得他回過神,一五一十的把甘泉的謊言說了,心不免又受了一番刀剜一樣的苦楚。

“你倒是癡情,她說什麽你都信,我把那麽多機密事交給你辦,這一番信任,居然還比不過一個厚顏無恥之極的女人的哭哭啼啼……”

“我……我實在氣不過我孩子……”

池銘勃然大怒,揪起他衣領狠狠打在他臉上:“你孩子?你哪兒來的子虛烏有的孩子?我實實在在的孩子就被你弄沒了!你個雜種!狗雜種!”他每一拳都灌注了悲憤,打得溫誌輝叫都叫不出來,隻聽得見骨肉噗噗的響,痛得整個人都要散了。

臉上驟然一涼,溫誌輝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頓時疼得呻`吟起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被打暈了。

池銘隨手一甩,一個玻璃杯落到了地上,跌了個粉碎,他眼睛赤紅,嘴角一縷冷笑,讓人不寒而栗。

“下毒的法子還算高明,可這高明怎麽不用在正經地方?我如果害你,自然會想法子把你弄走,留你這個炸彈在身邊幹什麽?我心虛的話,為什麽把我最重要的人托付給你?”池銘顫抖著,想起花映月曾經微凸的小腹,疼得身子一歪,倚在了牆上,楊學趕緊來扶,卻被他推開了。

“怎樣?甘泉真是對得起你吧?你為了她不要臉不要命,她卻對你說要把你碎成一塊塊,寄到你爸媽麵前……我之所以忍著沒在你辭職前收拾你,就是覺得,讓她自己現行,你會更痛苦一些。”

溫誌輝驚愕抬頭,旋即眼中的愕然散去,池銘既然早就撒了網,他的一舉一動自然被監控得死死的。

鬱襄的情報網一向是一流的。

“我不會碎了你,也不至於對你老父老母動手,但是你別想我輕饒了你。別對我說你是受騙了,就算我和你有深仇大恨,你弄掉我一個孩子也算血債血償,可你這狗雜種是讓映月不能再生!再退一步說,你做錯了事,證據確鑿,你該主動坦白,可你拚死抵賴。你這個東西,本就是黑了心腸的。你哪兒配當醫生呢?映月以前和連青還維持形式婚姻的時候,關係那麽僵,連青心髒病發作,她依然兢兢業業做手術,放下一切恩怨!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池銘抓起他,一拳一拳狠狠的砸在他身上,手累了,又把他扔下,狠狠的踹,楊學提著水壺沉默的站在一邊,見溫誌輝暈過去,就把他潑醒。

溫誌輝幾乎成了一團爛泥,蜷在地上,稀軟一團,他下麵疼得失去了知覺,身上一絲力氣也沒了,連呼吸都成了負擔。

過了不知多久,他醒了過來,一片明晃晃的白,是熟悉的醫院景象,隻是他不再是站在病人身邊的醫生,而是被纏成了木乃伊一樣的傷者,動彈不得。

“他醒了。王醫生——”護士見他睜開眼,連忙叫人。

醫生過來,冷漠的看了看他的傷情,道:“命是留下來了。去把陳秘書叫來。”

過了約莫半小時,陳秘書走了進來,冷冷看著他。

他張了張嘴,擠出幾個字,聲音和破風箱發出的一樣:“我……我……”

陳秘書打斷他,直截了當道:“你昏迷了半個月。我也是正好在香港,幫池少做點事,你醒了,我就帶個話吧。能聽清嗎?”

他頸子被固定,沒法動,艱難的說了個“能”字。

“太太被你害成了那樣,你得付出相應代價,她能不能治愈要看造化,你的性`功能能恢複成什麽樣,也看造化。你已經被記上醫院係統的黑名單,永遠不可能再有體麵光鮮的職業。”

溫誌輝想起自己曾經的苦讀,存在過的治病救人的夢想,整個人就像塌了一樣。

可是後悔也沒用了。

“給你留一條命,今後好自為之,如果還做出什麽事,有千萬種比死還難受的前景等著你。”陳秘書站起身,離開了病房。

一月後。

池銘端著碗,舀了一勺濃稠漆黑的中藥吹了吹,遞到花映月唇邊:“忍忍,藥必須吃。”

藥氣濃重,聞著不僅苦,而且還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味,喝著有多折磨人,可想而知,花映月卻一聲不抱怨,喝了幾勺,搶過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苦得她五官皺在了一起。池銘趕緊給她清水漱口,心疼的說:“喝完了就好,真乖。”

花映月緩過氣,對他笑了笑:“我想早點好啊,我一定……”她看向落地窗外,那架秋千隨著風輕晃,池銘本來想拆了的,怕她傷情,可她卻不許,說留著激勵自己,早點養好身體,生個寶寶坐在上麵去。

他不免又是一陣難受,又怕她懷疑,隻能依了她。

“我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他把她抱緊,正想吻她,手機響了,陳秘書道,“池少,溫誌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