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朝堂上的大坑

宮門緩緩打開,全身光明鎧的禦林軍站立兩廂,空出正對朱雀大街的朱雀門,文官一行,武官一行徐徐而進,每個人都肅穆莊嚴,懷抱朝勿,惶惶若幹城之具也,雲燁在心底惡補:“果能建伊皋之業耶?”程咬金不顧規矩硬拖著雲燁站在他身後,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小燁子,為何如此對待李績?”

早料到老程會有此一問,雲燁粲然一笑:“如果程伯伯揍我,小燁甘之如飴,牛伯伯揍我,小燁處之泰然,秦伯伯揍我,小燁甘願領罰,尉遲伯伯揍我,小燁會四處奔逃,至於李叔叔要揍我,雲燁可能會還手。”

老程拍了雲燁一巴掌,嘿然一笑,不再作聲,老牛不知從哪裏鑽出來,怒目而視,指著雲燁要待得地方不做聲。見到老牛自然彎腰塌背縮脖子,乖乖站到隊伍裏。怪模怪樣惹得群臣哄然大笑,維持秩序的侍衛惡狠狠的看著雲燁,見是一介少年也就輕輕放過。隊首的房玄齡本來不喜,得知為首作怪的是一少年人,就當是年幼無知一笑了之。

雲燁切身感到年齡小的好處了,說錯話,做錯事,隻要不是原則性的,總能找到原諒的理由。您總的給年輕人一個改錯的機會吧,雲燁無恥的想到。

太極宮,立於三十六節石階之上,站在石階下隻能看到翹起的飛簷,簷首的吉獸狻猊,獬豸在微明的天光下顯得威風凜凜。皇權至高無上,那幾乎要刺破晴天的尖簷將皇室的尊貴表現無疑,這他奶奶的不是找著被雷劈嗎,還是青銅製成的,多好的導電器啊,還說夏天才被雷劈了幾下,是老天不滿李二陛下的作為,隻是輕輕教訓幾下,民間都這麽說,也有可能是上天在勸李二陛下不要做的太過,老爹就不要殺了。當然,這是雲燁心頭的惡意味,不能說出來,一出口腦袋就會落地,惱羞成怒的皇帝是不會管你有沒有才,哪怕是奇才,怪才,大才,敢說這句話統統都會變成劈柴。

太監,中國幾千年來一直伴隨皇家的畸形產物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扯著嗓子吼:“大朝覲開始,諸臣工覲見。”就這一句讓雲燁佩服不已,尖厲的嗓音硬是喊出惶惶正大的意味。人才啊,以後要親近才是。

空****的大殿頃刻間人聲鼎沸,找位置的,偷拿別人墊子的,互相施禮請坐的,滿嘴酒氣居然聲稱自己滴酒不沾的,更過份的還有一位不要臉的放了一個臭屁,惹得周圍眾人紛紛扇鼻,意思是不是我放的。估計放屁的仁兄就在扇鼻子的人群裏麵。

平日裏隻有百十人早朝,大朝覲一下子塞進來兩千多號人不亂才怪,隊伍都排到殿外,估計程處默他們蹲在寒風中打擺子。雲燁幸災樂禍,幸虧老子是侯爵,這才能在大殿裏坐著。周邊全是四十歲以上的叔叔伯伯,甚至還有幾個爺爺輩的,找不著被偷走的坐墊四處踅摸。雲燁找了個好位置,背靠一個碩大的木製蟠龍柱,地上鋪兩個座墊,背上靠一個座墊,聽說大朝覲沒有四五個小時結束不了,現在好好休息,晚上還要給全家做一頓殺豬菜。特意吩咐管家姑姑選一口一百五六十斤重的豬,殺了,剝好,內髒不許丟掉,腸子,肚子用麵粉細細搓了,弄幹淨等我回來動手。

李二出來了,通天冠,蟒龍袍,垂下的珍珠穗恰好與眼睛平齊,在九十九隻牛油巨燭的照耀下,光華四射,就像後世亂拋媚眼歌星,叫人頭暈目眩,看不清楚人長得什麽模樣,這大概就是通天冠的最大作用。

眾臣三呼萬歲,李二接受大家的跪拜,宣稱免禮,大家跪坐在案幾之後,低頭垂目作肅穆狀,雲燁不好太出格,也陷入沉思狀態。一雙長腿從案幾下伸出老遠。

先是房玄齡歌頌了大唐在過去的一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平滅了多少叛亂,打敗了多少反賊,繳獲了多少糧食,軍械還有女人,關內雖有小範圍的蝗災,但是不影響糧食的生產,雖低於去年,災荒之年倒也說的過去。市麵越發繁榮,稅款越收越多,人口穩步增長,等等,總之,大唐過去的一年是勝利的一年,光輝的一年,完全是因為有了李二這位英明的皇帝,從而帶動全天下民眾創下如此業績。

接著是杜如晦上前,接著房玄齡的馬屁繼續拍,大唐在過去的一年是平安的一年,雖有小小突厥作亂,但是有睿智的皇帝陛下在渭水三言兩語哄走了突厥人,開了以弱勝強的最懸殊戰例,六騎出長安,與突厥頭子會盟渭水,通過外交努力,為大唐從勝利走向勝利打下來最堅實的基礎,感謝李二陛下,我們在李二陛下光輝的照耀下正在茁壯成長,李二陛下的偉大業績必將萬古長存。

杜如晦的報告激勵了每一個大唐官吏,剛要趁著氣氛熱烈多吹噓幾句,不想遭到當頭一棒。千古人鏡魏征不幹了,嗷,這大唐的事敢情全是陛下一個人幹的?沒我們什麽事?我們全是酒囊飯袋,士兵全是軟腳蝦,百姓都是懶漢,天下太平?笑話,突厥擄走的邊民算什麽?長孫無忌剛剛平滅的幼良算什麽?程咬金幹掉的羌人難道是泥捏土造的?陛下是幹了很多工作,但是不是全部,作為文官之首,房玄齡,杜如晦私德有虧,以全天下之功邀陛下一時之興,佞臣也。

湯鍋裏的老鼠,麵包裏的鼻屎,說的就是魏征這號的,這樣的馬屁力度也算私德有虧?你老兄是沒聽到過真正的政府報告,要是聽到後世的政府報告你還不動手砍人?然後再全身爆裂而死?

貞觀二年末尾的大朝覲是李二陛下第一次以皇帝身份主持的大朝覲有些類似後世的人民代表大會,政府必須做過去一年的成績匯報,再展望來年的前景。當然評判者是皇帝,後世評判者是人民,雲燁當了三十幾年的人民自然知道人民的權利由少數人代表,和目前的狀態沒有什麽區別。報喜不報憂,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勝利終究是屬於我們的。一千四百年,一千四百年政府報告的演化隻是從文言文變成白話,生澀難懂,曲折盤旋,說話的藝術被演繹的淋漓盡致。比相聲還相聲。

雲燁打了一個悠長的哈欠,六部主官的報告就像催眠曲的音符從眼前滑過,惹人困倦。心裏早就麻木了,官府,這一暴力統治工具從人類階級產生就伴隨我們成長,一成不改的是生硬,冰冷,固執,扯皮。沒心思聽他們講廢話,朝堂大政早就被幾個所謂的精英確立了,現在說的全是廢話。

偷眼一瞄,心中仰慕之情頓時如同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旁邊這位伯叔,說不上來是伯伯還是叔叔的家夥,三綹長髯垂在胸前,搖頭晃腦之際不忘點頭讚許,似乎工部尚書溫大雅的枯燥報告是一紙飄香奇文,聞之令人如飲瓊漿,不忍釋懷,如果不打呼嚕,不流口水,雲燁會慚愧自己的無知,深深為自己的無禮感到愧疚。既然這位叔伯在睡覺,雲燁覺得自己打個瞌睡實在是不入流,小巫見大巫。

朝陽自大殿門口越升越高,光線穿過薄薄的霧靄,柔和的鋪滿整個太極宮,陽光天生就有驅散陰暗的功能,不論是物理上的,還是概念意義上的黑暗。大理寺少卿戴胄的聲音越來越低,再也無法說出天下太平這四個字。

索性拋開寫好的奏折:“臣自貞觀元年履新大理寺,民間風氣淳樸,耍狠鬥勇之事減少,作奸犯科之輩袖手,貞觀新政大得人心。然監檻之內仍就人頭湧湧所犯者大都是息王一係,平日裏並無大惡,其中尚有幾位道德大儒。吾皇仁慈之心燭照萬裏,為何不將帝王的慈悲遍灑我大唐每一個角落,如今天下大定,實不能再開殺戮,讓無辜者的鮮血玷汙我大唐聖潔的朝堂,臣今日就在太極宮大殿之上,在朝日的映照之下依律三呼:“陛下,三思。”

這話一出口,就像一顆炸彈扔進茅廁裏,引起無數紛爭。讚同者有之,斥責者有之,茫然者有之,旁觀者有之。李二陛下明顯抖動了一下,估計息王李建成仍舊是他心頭的一根竹刺,今日大朝覲上生生被人掀開瘡疤,不知會有何種反應。雲燁瞪大了眼睛觀看李二的反應。

很失望,沒有把戴胄拖下去砍頭,所以也就沒有裝盤子裏驗看首級的一幕。雲燁非常失望。李二放歸了老弱婦孺,親近的家人仆役。正主卻沒放過一個,大理寺必須嚴加審問,所有疑慮必須以一清除,李二對自己執政的合法性看的不是一般的牢。

烏雲散盡,朝堂又恢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氣場景,胖胖的長孫無忌一上場,場麵頓時歡暢,人長得胖,所以就喜慶。剿滅長樂王幼良自是功在社稷,加食邑三百戶,再加驃騎大將軍,再加齊國郡公,風頭一時無二。程咬金滿臉怒色,他隻加盧國縣公,食邑加百戶,連付儀仗都沒弄到手,這也就算了,你聽聽,齊國那是千乘之國,你再聽聽盧國?哪的?沒聽說過,說不定是哪個山溝裏的小寨子自號為王的響馬。老子出身響馬,你也不能弄個響馬的小寨子做老子的封地,嚴重的偏心,老程要求公正對待。

李二差點被氣死,誰說盧國是響馬寨子?不學無術,盧國是你老家的古稱,你封地在老家還有什麽不滿意的?老程咧開大嘴滿意了,原來盧國就在濟州府啊。雲燁心中滿是感激,老程那裏是不知道盧國在哪裏,是在暗地裏提醒李二不要虧待了隨後要封賞的雲燁。牛進達官進三品不喜不怒,一臉的不相幹。

“藍田縣侯雲燁覲見陛下。”聽到叫自己,趕忙出列,大禮朝拜皇帝。李二盯著雲燁看,眼神仿佛帶著鉤子,還是鐵的,弄得雲燁滿身不自在。

“汝自幼師從異人,隴右奇技製鹽解我百姓確鹽之苦,此為一。汝進獻軍中段體之術,兩百健兒已成雄兵,此為二,汝改良冶鐵之術,百煉鋼日產百斤,此為三。汝進獻千古奇糧土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感激不盡,在這朝堂之上,賞功罰過,人盡其才為上天賜予朕的權利,也是朕平生之誌。你來說說,有何要求,朕會滿足你。”

";你妹啊!”雲燁在心頭大罵,要賞賜老子,你倒是痛痛快快給俺,要老子自己說,我要你的皇位你倒是給我呀?我知道要什麽?擺明了不給老子開口的機會,滿大堂就他娘的坑老子一個人,不過柿子揀軟的捏也是千古名言。

“臣自荒野死裏逃生,已是矯天之幸,得我大唐軍士相助方才逃脫狼吻之災,以製鹽小技相贈已覺厚顏,陛下大度以平安縣男相許更是讓臣感激涕零。鍛體,冶鐵為臣之本分焉敢以此向陛下邀功。土豆為海客從茫茫大海上尋得,臣不敢掠他人之美,請陛下明察。”你要我自己張口,老子偏偏不開口,把自己說得一錢不值,你是千古明君,就不相信你不給老子錢財。

“那海客現在何處?這等義士不可不賞。”李二緊追不放。

“那是家師的朋友,臣以晚輩之禮侍奉不敢問長輩名諱,家師每每以虯髯客相稱,”風塵三俠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三俠中的兩位就在你朝堂,你問他們好了。

果然,李靖越班而出抓著雲燁就問:“什麽模樣?”

“醜,滿臉虯髯,黑,黑極了,身材壯碩,善使一把長刀,會說海外之言,要教我耍刀,他人醜就沒學。";雲燁決定忽悠戰神。

“撲通,”李靖一腳踹飛了雲燁,轉身就跪在李二麵前痛哭失聲。

雲燁哎吆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老程扶著雲燁怒視李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