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方才見到那位貴公子時的情景,她越想越像,尤其是他身邊的那名紫袍男子,分明就是個宮中的太監。她刷地出了一身冷汗,這次真是摸到老虎屁股了。

“小璿子,你看這是什麽?”盧靈兒後知後覺,至今還不知自己已闖了大禍,從包袱中另淘出一隻鑲金的小錦盒。

展璿狠敲了下她一記腦門,恨鐵不成鋼,嗬斥道:“那是玉璽,是皇上的隨身之物,你闖了大禍了!”

“啊——”盧靈兒驚嚇得大叫一聲,手上的玉璽倏地鬆開,幸而展璿眼明手快,及時地接住。

“完了,我偷了皇上的東西,會不會被砍頭啊?”盧靈兒哭喪著臉,有些驚恐。

展璿冷靜下來尋思了一番,問道:“你偷包袱時,可有人看到?”

“沒有,他們正好去大堂吃飯了。”盧靈兒眼前一亮,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我馬上把包袱還回去。”

展璿對她不放心,緊隨其後。

天字號房位於客棧二樓靠東麵的位置,遠離喧嘩的樓道,環境清幽。而她們所住的地字號房恰好就在他們底下,雖隻一層樓板之隔,待遇卻相差極大。過往行人的腳步聲、交談聲都毫無錯漏地傳至地字號房,房內的擺設陳舊、勞損得厲害。而天字號房無論房中擺設,抑或盆栽花卉,常有人維護,看似新穎。

天字號臨窗之所便是一片竹林,清澤的淡香陣陣,讓人聞之振奮。

展璿兩人趁著房中無人,將包袱放回後,正待離開。仁宗皇帝趙禎恰恰與侍衛李林和內侍花公公用完晚膳歸來,迎麵撞了個正著。

侍衛李林持劍上前,直指剛從房中出來的兩人,喝道:“你們在房裏做什麽?”

展璿和盧靈兒兩人苦笑著對視了一眼,怎麽這麽衰,恰好讓人逮個正著。展璿靈機一動,繞過李林,熱情地朝趙禎打招呼道:“兄台,你可回來了,我正想找你去喝酒。”

“喝酒?”趙禎麵上也有些疑慮,他江湖經驗雖不多,但畢竟出門在外,凡事小心為上。

為打消他的疑慮,展璿歎道:“唉,我等乃是彝山書院的學生,卻因學識拙劣,在六藝考核中慘不堪睹,被書院逐出山門,我心中抑鬱啊。難得方才見兄台為人爽直,肯與我們結交,所以想約兄台痛飲幾杯,暢聊心聲。”

“兄台,你莫要推辭,這酒我來請。”在她扯上趙禎的臂彎瞬間,李林的劍鋒也改了個方向對上她,威脅的意味極濃。

趙禎揮手示意他收起兵刃,含笑相迎道:“原來你們是彝山書院的學生,正所謂人盡其才,怎能因考核中的小小失利而自暴自棄?既然兄台盛情相邀,我們不妨就在房中飲酒,房中清幽,更適合你我暢談。”

展璿心中叫苦,麵上卻隻能欣然答應:“那……恭敬不如從命。”

盧靈兒聞言,立即開始打退堂鼓,轉動著黑眸,雙手捂著下腹的位置,痛吟道:“哎喲,我肚子痛,你們先喝著,我回房休息一下。”

臨行前,她十分歉意地朝展璿使了個眼色,江湖人最怕與官府打交道,尤其對方還是個皇帝,她是片刻都不願停留。

展璿暗中朝她瞪了一眼,這廝也太不仗義,自己惹了禍,卻讓她來扛。再回首時,又換上親和的笑意,跟隨著趙禎再次走入房中。

床頭的包袱正是她們方才送回的,餘光瞥見花公公往床頭踱步,似要檢查他們的行囊,展璿暗中捏了把汗,希望他沒有察覺到什麽才好。

對座的趙禎已欣欣然地扯開話題,暢聊開來。

“我們此行也正欲往彝山書院,遇見兄台,正好詢問一下書院的狀況。還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在下展璿。”剛報上名號,展璿就懊悔了,當初她和趙惟憲的婚事就是他禦賜的,不知道他會不會還記得。

趙禎卻是沒有多想,也自報名號:“在下姓趙,名惟憲。”

展璿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趙惟憲,虧他想得出來,他欲掩飾自己的身份,這可以理解,但幹嘛偏偏非用他堂弟的名號,尤其還是她最為痛恨之人。麵上不動聲色,拱手回應:“原來是趙兄,失敬失敬。”

“展兄弟應該知曉書院藏書樓的盜竊案吧,不知進展如何,是否找回失物?”趙禎一下子就直奔主題,他最重仁孝,先皇的遺物被盜,他心急如焚,親自趕來了解案情。好不容易遇上一個知情人,他哪裏肯放過?

“盜畫案疑點重重,山長也在此時遇害,恐怕案中有案,凶徒不止盜畫這麽簡單。”說到案情,展璿蹙眉,陷入沉思。

“山長遇害?為何沒人通報?”趙禎神情有些激動,山長曾為他的太傅,師生情誼深厚。他的問話是針對花公公的,花公公連忙上前回稟道:“奴才也不知啊。”

展璿抬眸,對於他的反應深感理解,帶著勸慰的意味,道:“命案發生在前日,時間匆促,所以外人還不知曉。趙兄莫非認識山長?死者已矣,趙兄節哀順變。”

“展兄不明其中就理,山長與我有師生情誼,他老先逝,我……我心中悲痛……”

趙禎性情流露,掩麵而泣,雅致的麵容染上愁思。展璿也不由地動容,身為帝皇貴胄,能真正做到仁義通達的為數不多。

接下來飲酒,二人皆各懷心事,一個為喪師之痛而熏醉,一個為無法施展抱負而失落,一來二去,觥籌交錯間,醉意深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