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然在他對麵坐下,提起酒壺輕輕的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拿起酒杯慢慢送到唇邊,啄了一口,唇畔輕勾:“二公子,今日怎地獨自一人到煙雨坊喝酒?為何不帶夫人一同前來?”
殷瀟庭嘴角輕揚,握起酒杯愜意的飲盡杯中酒:“有時候,就想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喝喝酒!”
從柳眉心微動,很快抿嘴一笑:“想來是我打擾公子的雅興了,這就告辭!”
她緩緩起身,正欲離去,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陪我喝喝酒!”
身子滯了一滯,複又坐下,往他的空杯滿上酒:“也罷,跟二公子討幾杯酒喝!”
兩人默默喝著酒,許久不曾出一聲,她打破沉默:“翩旋現在可安好?”
他微微一笑:“至少現在她還沒回來跟我哭訴!”
遲疑了一下,她淡淡問道:“你真的覺得這樣送走她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麽?”
殷瀟庭抬眸看向她:“別人可以質疑我,但你不能質疑我。”
堅定的聲音令她心頭一喜,她淺淺一笑,抿了口酒:“前幾日,瑨王爺到煙雨坊喝酒,他的模樣瞧著真是令人心痛。”
殷瀟庭輕哼一聲:“便宜他了!”
她幽幽歎了口氣,一陣感慨:“為何世人總是在失去以後才想再擁有。”
他沉默片刻,輕呼口氣:“不知翩旋他們如今在何處?”
從柳輕笑出聲:“不論在何處,有薑公子在,一定不會委屈她的。怕的是如今你三妹一同前去,兩人定是少不了磕磕撞撞、爭鋒相對,而薑公子夾在中間,必是兩下為難。”
“離開不到兩個月,已經開始想著他們了。”送她離開京都,他比誰都要難受,當她淚眸朦朧的看著他,要他一起離開時,他想毫不猶豫的跟她離開,深吸了口氣,他會去找她的,但不是現在!
她讚同的點點頭:“盼著翩旋回來呢,有她在,喝酒也痛快些。不過你可以借這個機會學著放手,以後你可不能一心在她身上,還有夫人要記掛著呢!”
殷瀟庭動動唇,始終未吐一個字,默默喝著酒。
她亦隻靜靜的為他添酒,千言萬語,灌入杯中酒,此刻,這樣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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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徑幽幽,陽光稀疏斑駁;路隨峰轉,頓感清寒入肌膚。手一一掃過直挺的竹,偶爾飄下幾片竹葉,輕柔的拂過他的白衣,一兩片不願離開的,撒嬌的躲在他衣衫上,綴著清新的綠,甚是養眼。
竹屋近在眼前,瞥見一襲黑衣一腳直擺一腳彎曲側坐竹屋階前,微皺眉,頓了一頓,邁著遲疑的步子走近。
他微抬了一下眸,喝了口酒,冷哼一聲卻是不語。
殷瀟庭揚眉,直盯著他的黑色詭異麵具,不屑的輕哼道:“瑨王爺的麵具看著甚是礙眼,況且此處並無他人,不妨摘下。”
夏侯宸冷冷掃了他一眼,冷聲道:“你若不是來告訴本王她的下落,請繞道!”
“曾聽聞京都有一神秘組織,名喚黑驍衛,神通廣大、神出鬼沒,身份詭異!瑨王爺的這身打扮乍一看還真有些像傳聞中的黑驍衛,隻是不知堂堂大晉朝的瑨王爺在黑驍衛中又是何身份地位呢?”他懶懶的伸了個懶腰,不顧忌那道陰冷的目光,慵懶在長竹椅上躺下:“這片竹林確實有幾分愜意,不錯的地方,何況還是黑驍衛的一處聯絡地,真有意思!”
夏侯宸微握拳,暗惱她告訴殷瀟庭此處地方,沒與他糾纏黑驍衛的話題,沉聲問道:“本王一直很好奇,你和殷翩旋到底是不是親兄妹?”
他閉上眼睛,悄養了會神,悶聲道:“你還在懷疑她什麽?”
夏侯宸喝了口酒,苦笑,不是懷疑隻是在意,在意著他們的親密無間,而自己與她,終究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瑨王爺的黑驍衛神通廣大,想來查探清楚這等微細的事情更不在話下!”良久,隻見他不徐不疾的喝著酒,殷瀟庭眼中亮光一閃:“撤了暖香館外的人吧,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翩旋會回京都,卻不是在這個時候。當她回京都時,必是和薑澈帶著孩子一起回京都。她已不再是你的王妃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他緊握拳,骨節突現,冷冷道:“本王會殺了他們的孩子!”
殷瀟庭搖頭嘲笑道:“瑨王爺何必如今才裝得如此深情呢?瑨王府的幾位夫人,個個才情高,容色絕。我那個妖精怎比得上諸位夫人,又任性、又驕縱,如今離開了瑨王府,瑨王府上下該是燒著高香拜謝神明。瑨王爺又何苦找罪受?”
夏侯宸頹然閉上幽眸,她入府前不覺得如何,習慣了她惹他,煩他,如今她一離開,才發覺偌大的王府竟毫無生氣。
“要怎樣你才會告訴我她的下落?”
遽然軟下的口氣令殷瀟庭一陣好笑,長呼口氣:“那日,她從竹林回到暖香館,一句話都不說,隻是靜靜摟著我的脖子,撒嬌的倚著我。自她娘親故去後,她還是第二次在我麵前這樣難過。第一次,是聖旨到,冊封她為瑨王妃代替涵旋入府;第二次——”
他頓了一頓:“足足一天一夜,她不吃不喝不睡,坐著發呆,然後在她娘親的墓前坐了一整天。無論我怎樣哄她,她都不吭一聲,我的心都要碎了,於是我去找薑澈。”
夏侯宸喉嚨動了動,心傷難忍。
殷瀟庭微歎了口氣:“薑澈到了暖香館,隻說了一句話,她乖乖吃了東西,乖乖躺著睡下。從那刻起,我決定,將她交給薑澈,因為我相信,就算全天下都拋棄了她,但薑澈不會,他不會傷她。你現在還要再從薑澈身邊搶走她麽?”
夏侯宸猛起身,手中的酒壇摔了出去,“砰”的一聲直砸在竹杆上,眸底是濃濃的痛,他該辯解麽,隻是如今再多的辯解又如何,她不會明白,她從來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她自私到隻關心自己的感覺,他的一切在她眼中毫無意義。
現在的他又該如何?
他暗笑自己,為何會這樣就陷了進去?一開始,他該狠狠的控製自己,她似那猛烈的火,接近她隻會在她的烈焰中化為灰燼,如今真的什麽都不剩,剩下的是自己愈來愈空虛的心。
他踉蹌而行,淡淡留下一句:“她對本王所做的一切,正如她親手握著筆逼本王寫下休書一般,若是你,你又會如何?”
殷瀟庭望著他落寞的背影,輕挑眉:“這是你該受的懲罰,傷了她,我會一點一滴回報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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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風鏢局?!”他冷聲重複了一下。
常笑微頜首:“是,屬下把殷瀟庭所說她離開京都的時間往前推了兩日,京都十二道城門,未曾見她一行人離開,倒是順風鏢局的鍾青彥和耿月護鏢離開京都南行而去。十日前,他們已返回京都。而正巧,殷瀟庭和鍾青彥、耿月在香雲樓會了一麵。屬下鬥膽推測,當日順風鏢局所護的鏢便是他們,而順風鏢局的一個夥計證實了屬下的猜測,鍾青彥、耿月護送他們出了大晉朝的南秦關方返回京都。”
他深吸口氣,殷瀟庭,你一再誤導本王,居心何在?是想對付本王嗎?為了她?
常笑續道:“屬下已令人前往南秦關查探,想來不過幾日便有消息。”
他若有若無嗯了一聲,常笑遲疑了一下,低道:“殷瀟庭那邊——”
夏侯宸捏捏眉心,是,他不能對殷瀟庭動手,就算殷瀟庭猜出他的身份,就算殷瀟庭再危險、再囂張都好,他都不能動手,隻要一動手,將再也挽不回他和她的關係,那會是徹底的決裂,他幽幽歎了口氣:“多留意一下他的動靜,密切注意溱王府和太子!”
“是!”常笑應了一聲,無聲的出了大廳。
他手一揚,滅了廳中的燈盞,黑暗刹那吞沒一身黑衣的他,遮住他的麵容,他整個身子癱在椅子上,萬籟俱寂,暗夜粘稠,孤單爬上心頭。徘徊在堅持和放棄之間,他累,很累,有時入睡前他不禁想,不如就此放手,放棄她,隨她遠走天涯,與自己再無關係。翌日清晨醒來,他的心卻空****的,隻想見到她,隻想見她。
殷翩旋,你令本王所受的折磨,本王會加倍在你身上討回來。不管你逃到哪裏,你身上都有本王的印記,本王不信你可以輕易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