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長安街,由南口來了一騎快馬,直奔威嚴的府邸。到達門前,驀地勒馬,一聲長嘶,馬上的黑衣男子翻滾落地,他掙紮著爬起身,踉踉蹌蹌走了幾步,還未踏進門檻,一歪身又倒了下去。侍衛忙將他攙起,扶進院中。

男子喘了口氣,艱難道:“王,王爺——”

聞訊而來的石晏見到黑衣男子一驚,是駐守山莊的飛鷹:“飛鷹,你怎樣?出何事了?”

見到石晏,他微鬆了口氣:“信,信——,芮牟…洪澇——”

斷斷繼繼,一句未完,飛鷹已昏了過去,石晏臉色一變,忙從他懷裏掏出一封信,吩咐侍衛找大夫,再也顧不得其他,攥著信直奔翠景園,若非有緊急情況,飛鷹不會拚著命送信,而一想到緊急情況,他的心直掉入冰窟。

石晏疾奔的身影將翠景園的怡然愜意打碎,曼瑤望著往水榭中匆匆而來的石晏,微蹙眉,平時沉穩的石晏如此驚慌,莫非是出了什麽大事,不做聲色的掃了一眼微眯著眼的夏侯宸。

“王爺——”石晏已顧不得行禮,直接呈上信,戰戰兢兢道:“急件!”

他擰眉,忙拆開信,神色不安的看完信,麵如土色的癱坐在石凳上。

曼瑤輕喚了一聲:“王爺——”

夏侯宸一手支撐著頭,一手緊攥著信,久久,他站起,深吸口氣:“石晏,讓他繼續尋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傳令給守著暖香館的人,一旦有殷瀟庭的消息,即刻稟報!”

他悵然的出了水榭,曼瑤瞥了一眼掉落地上的信,遲疑了一下,緩緩跟上他的腳步。

石晏拾起地上的信,展平,惴惴不安的讀完,黯然不已。

“石晏,是何一回事?”林婉匆匆進了水榭,剛見石晏慌慌張張的衝進翠景園,後又見他失魂的離開,心忖定是有不妥之事,忙過來探一探。

石晏搖頭,晦澀道:“芮牟洪澇,數萬人受災,失蹤、死亡者不計其數,王妃她們,她們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她慌亂的捂住嘴,心似被狠狠撞了一下:“石晏,她們沒事的對吧,二公子在她身邊,還有無影、薑澈他們,不會有事的。”

他歎了口氣,不再多說,匆匆離去,按著夏侯宸的吩咐布置下去。以他來說,他更願意相信他們避過了一劫,隻是這樣的天災,又怎能輕易避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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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壓著心頭的沉重,故作輕鬆的進了暖香館。

謝翎正躺在後院中的軟榻上悠然曬著太陽,見到林婉,微微一笑:“淑夫人——”

她柔柔一笑,在謝翎身邊坐下,感慨道:“恍若昨日還喝著喜酒呢,轉眼間你已是快要當娘了。”

謝翎撫著肚子,輕笑:“遠著呢!”

林婉清清嗓子:“二公子離開洛京也有段時間了,不知他何時回洛京?”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該回了吧。不過拖上個十天半月也不稀奇,他總是放不下翩旋。”

她小心翼翼觀察著謝翎的臉色,溫聲道:“二公子可曾捎信回來?”

“怎麽?你是為夏侯宸當說客來了麽?你肯定告訴夏侯宸翩旋他們在芮牟對不對?”謝翎咯咯笑起來:“有殷瀟庭在,夏侯宸絕對找不到她!”

林婉遲疑著想問出口,但又擔心謝翎會承受不住,敷衍了幾句,辭退出了暖香館。

“夫人,這是要去哪?”嫣兒眨著眼睛道。

“去煙雨坊!”她暗歎口氣,或許雲娘知道些什麽。

未近前,已見煙雨坊前圍堵著不少人,一片嘩亂,猶豫了一下,雖不想湊熱鬧,但禁不住心底的好奇,攜著嫣兒上前。

車蘇頭發淩亂、雙手被繩子困縛在背後,淒然跪在她麵前,啞聲喃喃道:“雲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再給些銀兩給我,我一定能將煙雨坊贏回來!”

雲娘笑了,站在煙雨坊門前,笑得很美,卻讓人覺得淒美,周圍的喧嘩淡了下來,不由得生了一些憐憫。

她笑,笑自己,笑自己怎麽會,怎麽會,曾與這樣的男子許下一生的諾言,在他無情的拋棄她後,在十年對他不聞不問後,他出現在她麵前,口口聲聲說著對她念念不忘,卻在一夜之間輸了她艱辛支撐起的煙雨坊,而後又跪在她麵前,聲淚俱下的請她再給銀兩給他去贏回煙雨坊。

一個肥胖的漢子粗聲道:“大當家的,如今煙雨坊的地契在我手裏,你可別怪我不給你麵子,要麽你舍了煙雨坊給我,要麽你拿兩萬兩換回煙雨坊。”

兩萬兩,那可是天大的數目啊,四周竊竊私語。

雲娘冷聲道:“他輸了你多少銀兩,我照給就是,煙雨坊的地契還來!”

漢子笑笑:“大當家的,你我都是明白人,既然這位爺輸掉的是地契,你想要回地契,隻能按我的價。我吳大福也不是蠻不講理,眾所周知,你這煙雨坊可是日進鬥金,兩萬兩對你大當家來說是小意思。看在眾裏街坊的麵子上,我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一過,你拿不出兩萬兩贖回你的地契,我便要接管煙雨坊。這位爺現在就還給你了!”

隨著吳大福領著幾個漢子離去,圍觀的人群議論著散去。

林婉錯愕的看著她黯然的臉,上前輕喚了一聲:“大當家——”

雲娘苦澀一笑,冷掃了一眼跪著的車蘇:“春兒,將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亂棍趕走,我這個煙雨坊供不起大佛!”

林婉急跟著她進了煙雨坊,煙雨坊眾人悄聲的在各處立著、坐著,一時沒有主張,林婉黯然,即使是瑨王府,若要拿出一萬兩也得十天半月,十天之內煙雨坊如何能籌到兩萬兩,那漢子分明是坑人,但地契在他手上,如砧板上的肉,隻能任人宰割。

進了側院,眼淚終於洶湧而出,林婉柔柔的遞過柔巾,雲娘捂著臉,心傷難抑,一念之差,她留下他,卻輸了她的心血。

林婉微歎口氣:“大當家,我先回去,看看能否籌到一些銀兩。”

她柔聲安慰了幾句出了煙雨坊,芮牟之事對於雲娘來說無異於是雪上加霜,她終究隱忍在喉嚨處,事到如今,唯有聽憑天意了,而自己,盡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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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遲疑的站在將軍府前,幾日前他自知道芮牟洪澇一事後離府,終日不見,她費勁周折方在瑨王府借出一千兩,而相對於兩萬兩如同杯水車薪,猶豫良久,她終於走向文季遙的將軍府。

文季遙聽她把來意闡明,搖頭歎了口氣:“他這擺明是訛詐,你們莫非任由他漫天要價?”

她歎了口氣:“這事就算鬧到官府,呈到禦前,他都是有理,還能有什麽法子?”

他深思了一下:“我先從府裏勻出一些銀兩,先對付對付,再想一個周全的法子。”

林婉欣喜的點點頭:“謝謝文將軍!”

“你能來找我,我很高興,你菩薩心腸,與煙雨坊雖不熟絡,卻肯花此心思幫忙,此事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他頓了一下:“瑨王爺還未回府嗎?”

她搖搖頭,他現在唯一記掛著的是遠在芮牟的她,天大的事在他眼裏都如同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