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早早忙碌開來,莫輕寒早早催促著已收拾好的兩人出了光天殿,今日是皇家祭天,宮裏宮外嚴正以待。
祭天是在皇陵外幾裏處建成的祭壇上舉行,方圓十裏了無人煙,馬車顛簸而行,在她昏昏欲睡之際,夏侯澤掐了一下她的臉,低聲道:“到了!”
她打起精神,扳著臉伺候夏侯澤下了馬車,放眼望去,銀甲閃閃,士兵把守得密不透風,遠遠見得祭壇高台有旗幟飄揚。
片刻,皇上鑾駕行至,她垂眸低垂,她既是內侍,便隻能候在馬車旁,不能往前進一步,因而在瞥見夏侯頌時,狠洌的目光直射而去,似要戳穿他的脊骨。
皇上攜皇後,與眾皇子緩緩上了雲梯。
皇子八人,太子夏侯澤;二子夏侯耀自幼多病幾乎不露麵,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三子夏侯頌已冊封於溱王,是她要手刃的仇人;四子夏侯宸冊封為瑨王,是她恨的人,對,她恨他;五子夏侯羽,據聞遠在邊關,她沒見過;六子夏侯晴,風流倜儻,遊手好閑,整日出宮胡混,不成氣候;七子夏侯祺,年紀較輕,偏偏喜歡蹭著夏侯宸,但沒有夏侯宸那麽惹人憎恨;八子夏侯奕,不過十來歲,乳臭未幹。
她收了收心神,驚覺有束目光鎖住她,微皺眉小心翼翼尋找著那束目光,掠過馬車,落在那人身上,是石晏,他鋒利的目光狠狠的盯著她,似有想將她千刀萬剮的嫌疑。她嘴角扯了兩扯,暗哼一聲,幹脆垂首閉上眼睛小憩著。
隱約中,聽得陣陣高呼“國泰民安”“聖體安康”之類,晃了晃頭,已站得雙腿發軟了,掃向祭壇,心想祭天已畢,久久卻不見皇上等人撤下祭壇,暗下納悶,忽見祭壇左右一陣慌亂,隱隱似有驚呼聲——
“皇上!”
皇帝在祭壇上昏迷,嚇倒眾人,片刻,鑾駕急返,祭天儀式在驚嚇中結束。
——————————————————————————————
皇上立即被送回寢宮甘露殿,眾太醫被宣進甘露殿共同為皇帝診治。聞訊而來的嬪妃將甘露殿圍得水泄不通,但不敢進殿內打擾,而在殿外候著的七位皇子便成了圍追截打的對象。
“皇上為何會在祭壇上暈倒?”
“太醫怎麽說?”
“皇上病情如何?”……
嘰嘰喳喳、嘈雜的聲音,弄得本已憂心忡忡的幾人更為煩躁,礙於她們的身份又不好高聲喝斥。
“住口!”一聲厲喝,眾妃顫然收聲,顏茹竺犀利的目光掃過眾人,斥道:“如是這般成何體統?擾亂太醫、耽誤為皇上診治,看你們如何收場?”
四周刹那靜謐下來,靜靜地等候著。
一等就是大半天,午膳時辰早過,可沒有一人離開用膳,事到如今,饑餓的感覺早已被憂心壓製。
緊閉的殿門終於打開,眾人“呼啦”一聲全圍了上去,有顏茹竺在,無人敢先吱聲,太醫院副院士王真隻是拱手略行禮:“啟稟皇後,皇上隻是由於太過疲勞,因而才昏迷,細心調養幾日當無礙!”
舒氣聲低低而起,不多時,眾人一一被勸退。
夏侯宸在宮禁前最後一刻離開了皇宮,皇上仍沒有清醒,回到王府,身心疲憊。
“王爺!”林婉呈上一杯茶,皇上昏倒在祭壇的消息一下在洛京大街小巷傳開,根本來不及隱瞞,她讀過不少史書,知道權利交接之際是最為混亂的時刻,天潢貴胄或是階下囚徒,隻是須臾之事,近一年來,屢屢傳出皇上聖體違和的消息,而今又有祭壇暈倒之事,對於朝堂之事她雖不過問,但內心卻仍憂心忡忡。
他的手指碰了碰茶盞,卻沒揭開蓋,隻淡淡道:“你先歇著去吧!”
林婉微頜首告退,心知如今煩躁的他正需一方淨土。
她掩門而出,踏著月色,不由心下一陣感慨,他終究再次進宮,雖猜不出他和她交談的內容,但他潛藏的情緒卻讓她害怕。他怒或吼都罷,至少未抑鬱在心,隻是那天他自宮中回來後,將自己深鎖於書房整整一下午,再見他時,他的臉色一直黯淡無光,再無絲毫表情。
——————————————————————————————
與瑨王府相比,溱王府的氣氛要凝重、肅穆得多,夏侯頌、夏侯晴及幾個幕僚聚於密室,商討今日之事。
“皇上時日不長了!”一個三十來歲的文士搖頭歎氣。
“不許胡言亂語!”夏侯晴冷哼一聲,雖然他素來熱衷於尋歡作樂勝過朝堂之事,但因夏侯頌是他的胞兄,緊要關頭,他還是識趣的站在胞兄的陣營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況且他隻是湊個氣氛壯個氣勢,但多少也能給夏侯頌心裏一些安撫。
管修韞臉色突地凝重起來:“溱王爺,皇上若當真不幸,王爺岌岌可危!”
夏侯晴皺眉:“什麽岌岌可危,危言聳聽,三哥手握兵權,還怕啥?”
夏侯頌冷眼掃了他一下,略一沉吟,沉聲道:“說。”
“殷正良雖遭殷瀟庭一事頹廢了不少,但太子殿下的手腕明顯要強硬了一些,一旦皇上有個不測,太子在朝廷老臣中呼聲最高,順理成章登上帝位。”
夏侯頌輕嗤一聲:“會叫的狗不咬人,原以為他是個軟柿子,不想竟是深藏不露。本想擄個殷翩旋威脅他,不想那該死的妖女竟然不知所蹤,可惡至極!”
“溱王爺!瑨王爺領兵大敗哈必國,斬殺冉舒玄,我們在半道上埋伏下殺手,依然被他逃脫,如今他已回京,威望可說是如日中天。”管修韞不徐不疾道,想到此,心下有些佩服夏侯宸的運氣,估摸準他會甩開大軍先行回京,暗設下埋伏擒拿他,卻依然讓他逃脫。
“算他命大!”
管修韞心下略過一絲寒意,麵不改色道:“若太子登帝位受阻,身為同胞兄弟,瑨王或會助太子一臂之力或將取而代之。而九王素來深沉,難以提防。唯今之計隻有一個字。”
眾人的目光不覺集中在他身上,管修韞的視線緩緩在幾人身上淡淡掃過,緩緩吐出一個字:“奪!”
而後,頓了一頓,複堅定吐出兩個字:“強奪!”
——————————————————————————————
“三哥,你真的要——”夏侯晴憂心忡忡問道。
夏侯頌搖搖手,半躺於榻上,疲憊的閉上眼睛:“這是我自有分寸!”
“可是——”
“你先回宮吧!”夏侯頌直接打斷他,暗暗歎了口氣,現在的局勢正如管修韞所說,若不強奪,一旦坐失良機,怕難有回天之力。
夏侯晴動動口,未再多說,怏怏出了房。
他靜養了一會兒神,聽得輕輕的推門聲,而後是一陣幽香隨著極輕的腳步聲而來,嘴角微勾,募地探身而起,準確的將嬌人摟住懷中。
“王爺不怕進來的是別人麽?或者王爺對誰人都是如此?”她嬌笑著道。
“敢未經通傳,直入本王書房的除了溱王妃,還有何人?”夏侯頌凝視著嬌豔照人的臉,笑笑:“天下女子皆不及你在本王心中的地位,待本王坐擁江山,你會是本王的後!”
霍水燕低頭不語,小聲道:“王爺想動手了?”
夏侯頌未語,他仍是有些猶豫的,強奪,他的勝算又有幾成呢?
“妾身深信王爺定能達成心願!”她幽幽解開他的衣襟:“妾身願為王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溱王府上下皆與王爺同進退。”
他深吸口氣:“天下唯有你深知本王心意!”
她笑,淡淡笑,任由他恣采,待他倦倦睡去,輕輕起身,披衣而出,回頭撇了眼房門,深沉的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