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微起,雨如絲,輕柔而微涼的雨霧裏,一襲簡單的白衣,手撐一把油紙傘,獨立橋畔,憑欄聽風、看雨。
她微歎了口氣,握了握手中的油紙傘,緩緩朝橋畔的人兒走去。
“風涼,注意身子!”
殷翩旋微側眸,淺淺一笑,聲音清淡如飄落湖麵的雨絲:“淑夫人怎麽一個人來遊湖呢?”
煙雨朦朧,憂愁無邊,她怎還有心思遊湖:“王爺的事想請你幫幫忙!如今是丞相大人全權負責此事,隻要你跟丞相大人說一聲——”
“我隻是一介女流之輩,瑨王爺的大事怎由得我隨意涉入?”她幽然截斷林婉的話,笑了一笑:“隻要查清事實,瑨王爺就能平冤昭雪,除非事實就像這般,那,誰都無能為力!”
“事實怎會像這般呢?你不是不知道,王爺的心一直在你身上,他哪還有閑心去謀朝篡位?”
殷翩旋輕笑,幽幽伸出手,掌心輕柔的接住飄灑的雨滴,垂眸凝視著掌心:“與其茫然不安,不如靜心等著!”
她懶的不想再說一句,淡然轉身,翩然而去。
林婉目送著她消失在橋盡頭,你怎麽可以如此淡漠,你和他之間的一切就這樣結束了麽?隨著雲悅軒的殘敗,你們的過往也不再值得任何留戀?她怔怔的看著雨滴輕飄在微波輕漾的湖麵,心,無一點著落。
“回去吧!”
冷不防身後響起低沉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手中的油紙傘自手中滑落,他一臉好笑的接住油紙傘,往上撐起,移往她頭頂。
林婉臉尷尬得通紅:“文將軍,我沒想到是你,失禮了!”
文季遙將傘交還到她手中:“我隻是路過,碰巧見你往這邊而來,順道過來瞧瞧。你是來見那名白衣女子的麽?她是何人?”
“是啊,白衣女子!”她感慨萬分:“自二公子的出事後,從未見她再穿紅衣了,總是那一襲白,讓人於心不忍。”
他雙手交負於背後:“原來是她,還以為是何人呢?淑夫人找她可是有要緊事?”
“我隻是想看看她能否幫幫王爺!想請她在丞相大人跟前說說,但她——”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眸光落到湖麵上:“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冷漠,越來越難於琢磨!”
“回去吧!”文季遙輕呼口氣,勸慰道:“瑨王爺的事自會水落石出的,你隻需在瑨王府主持好大局,別讓任何人添亂即可!”
她點點頭,或許如今她能做的唯有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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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壽在她幾步後不緊不慢跟著,無影這幾日不見個蹤影,謝翎便讓他擔起無影的護衛職責。細雨隨清晨而來,她隻撐著一把傘,穿過街頭巷尾,漫步於洋岱湖畔,流連於桃花林中,似在回憶,似在尋找。他眼眶有好幾次都熱了,隻能側頭偷偷抹掉。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雨似擔心她太寂寞,雨簾越來越濃,唯手中的油紙傘,將彌漫一千裏的煙雨都擋在紅塵俗世中,風,不甘心的躲進油紙傘下,撩起披散在肩頭的縷縷秀發,更是平添了一種出塵的感覺。
“駕駕!”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雙壽不由得好奇回頭瞧上幾眼,見十來匹駿馬疾奔而來,馬上是一律的鎧甲,在雨中顯得甚是清冷,他微聳聳肩,輕哼一聲,急急跟上她的腳步。
馬從她身邊疾馳而過,馬蹄濺起的泥水落在裙擺上,在白色中暈開一朵朵淡黃的小花。
雙壽見狀,皺起眉頭,大嚷道:“你們這些人是趕著去投胎啊,真不懂規矩!”
似聽見雙壽的不滿,鐵騎中間的一匹棕色駿馬遽然勒停,馬背上的他回頭瞧了兩人一眼,再看向她的裙擺,嘴角輕扯了一下,濃眉微皺,對她裙擺上的一點髒不屑一顧。
雙壽見他盯著她的裙擺,愈發不滿:“看什麽看,敢如此無禮,回頭讓無影狠狠揍你一頓!”
此話脫口而出之時,正是幾匹駿馬停下之時,馬背上的幾名身穿鎧甲的男子相視一眼,臉色帶著濃濃的嘲弄,其中一個更是毫不忌憚道:“幹脆讓哥幾個先揍你一頓!”
他目光落在油紙傘下,她似全然不在意這一切,隻是默默走著,已幽幽走過他的馬前,銳利的眼睛想要穿透油紙傘,奈何馬背上的目光終被擋在油紙傘外,朗聲吩咐道:“來啊,給些銀兩他們,當做賠禮道歉!”
話音落,其中一個男子從懷裏摸出一兩銀子,擲到雙壽腳下:“收好,夠賠幾條白裙了!”
雙壽氣鼓鼓:“你們別欺人太甚!”
“嫌少就直說,貪得無厭!”
雙壽咬牙切齒,急步上前:“你們——”
“雙壽!”她淡淡喚了一聲。
雙壽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不再糾纏,跟在她身後。
他若有所思的望著娉婷的背影,心中竟生出想要一探傘下的容顏的衝動,他翻下馬,彎腰拾起地上的銀子,在手心中攥了攥,快步走到她麵前,直直伸出手:“剛才多有冒犯,請多見諒!”
她靜靜佇立著,凝視著伸進油紙傘下的手掌,是一雙帶著厚繭的手,濕漉漉的手心中橫躺著一兩銀子,笑笑:“有些東西不是銀子可以買到的!”
雨中婉轉的聲音回響在他耳際,有種暖暖的感覺,似有絲縷淡雅的香氣自她身上飄出,他惑於這沁人的氣息,不禁伸出長手握住傘柄抬高,剛巧碰上她揚起的雙眼,不覺一震,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緩緩上升,美極卻詭極的眼眸,秀眉間似蘊著濃濃的傷,渾身散發的氣質更是有著凡世不能比擬的空靈,宛如空穀幽蘭,既清且豔。
“拿開你的手!”雙壽不悅的上前掃開他的手,粗聲道:“讓開!”
他不由自主的讓開了道,由她款款走過身畔,嘴角揚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敏捷的翻上馬,掃了一眼油紙傘下的白衣,揚眉,緊緊一扯韁繩,喝了一聲“駕——”,直奔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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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參見父皇!”他單膝著地,已換掉了鎧甲,換上了一襲紫棠的錦服。
皇上輕應了一聲,示意尤回攙扶他起身,尤回和兩個內侍弓腰上前,小心翼翼扶起身,皇上在床榻上坐好,有些疲憊的眼掃了跪著的他,微歎了口氣:“羽兒從邊關回來了!”
“是,父皇!”他壓低聲音:“兒臣不孝,未曾盡心侍候父皇!”
“起來吧!三年未見,讓父皇好好瞧瞧!”
夏侯羽謝禮平身,皇上眯著眼細細打量了一下他,微微點頭:“三年的磨礪,羽兒已是個神勇威武的男子了。去罷,見見你母妃,見見母後,與各位皇兄皇弟也見一見!”
“是!”他不再逗留,告退出了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