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之殤

我想要個關於愛的誓言,

哪怕我明明知道,那是假的。

天色已泛魚肚白,女子的雙眼已然紅澀,她終於閉上眼來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她捏過頭來,**的人兒依舊閉眼沉睡,天色垂藍,微微吐白,世界還是處在萬籟俱寂之中。

楓霓裳站起身來,安靜的換了一身沁心的衣服,然後以最輕的腳步走到門前,出去之前,她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一眼**的女子。戎沁心依然睡的安詳,她的一隻手還很用心的微微曲卷著,像是還在依戀的握著什麽。霓裳微眯著眼,輕鎖著眉,看過之後便決然的出了門。

她沒有直接下樓,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到另一間房門前。敲門之前,她猶豫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敲響了。裏麵先是沒有動靜,就在霓裳剛要敲第二下的時候,門卻突然開了。男子看見她時,並不意外,他的黑眸與之對視,兩人久久不語。

楓霓裳最終打破沉寂,笑了笑,說到:“你是不是知道我會來看看你。”

林作岩仍不說話,隻是眉頭輕擰了一下。

“陪我去個地方好嗎,我現在很想很想去。”

女子眉宇間閃過期待與希翼,她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溫淡的笑容。林作岩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最終點了點頭。

天沉甸甸的,淒清的街道上毫無人氣。楓霓裳知道現在還早,所以當她來到目的地時,並沒有直接走大門,她繞過這座建築,敲響了後門。精雕細琢的紅色木門輕輕的打開了,一個滄桑的老男人披著件黑色的褂子探出了個腦袋。

“赫爾神父,你好。”

楓霓裳淡然一笑,那神父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就認出了楓霓裳。她一直以來都是教堂的常客,每一次禱告她必定親臨,也為教堂捐了不少的錢。此刻,天色尚早,今天也不是禱告日,她為什麽來了?

霓裳看出神父的疑惑,她補上一句:“赫爾神父,我有很重要的事,你讓我去教堂坐坐好嗎?”

赫爾神父自然不會拒絕,他和藹的笑了笑,打開門來,才發現霓裳的身後好幾步,站著一位神色肅然的俊美男子。他的氣息很冷,戾氣也很重,赫爾神父先是一楞,轉而看了看女子,但霓裳隻是溫溫的笑著,他便知,他們是一起的。

當這一男一女站在偌大的教堂裏是,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從堂頂的拱形窗戶裏射了進來,它劃出一到直直的金色光線,投在正中央上麵容和藹的聖母身上。隨著太陽的冉冉升起,光線逐漸打開,像一把扇子一樣,徐徐展開。

光輝落在女子的腳上,楓霓裳看著地上,然後踏前一步,於是整個人便沐浴在溫和的日光中。她揚起腦袋,麵朝聖母,雙手合十。她閉著眼許久,嘴裏喃喃的念著什麽,她的背影顯得光輝奪人,像是隨時都會消失在世上的天使,林作岩站在她身後,一語不發,隻是默默的看著。

許久之後,楓霓裳轉過身來,看著林作岩。

“如果我現在求你一件事情,你會不會答應我?”

林作岩眯起眼來,眸光有著濃重的不確定。霓裳知道他在猶豫,也知道他已知她想做什麽。女子知道他不情願,但是她是那麽那麽的渴望,哪怕不是真的,她也希望這一輩子有這麽一個時刻。

楓霓裳淒清的笑了笑說到:“我從來沒有求過你是嗎,林作岩,這一次就不能答應我嗎?”

她走向男子,直到她站在他的麵前,她仰起腦袋,眸光裏情意滿滿。

“這是假的,是謊言,是夢,是不存在的,也不行嗎?”

就要這麽一刻,就當是一個夢,都不行?

楓霓裳的眼神充滿祈求,林作岩抿著薄唇,他深深的望著女子,緘默了很久很久。兩個人,僵持的站著,楓霓裳始終不懈的流露出懇求的目光,她的雙手緊緊的互攥著,她也很緊張,她也很怕,也很期待。

林作岩垂下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再次抬起時,他終是啟音。

“好。”

女子嫣然一笑,光彩炫目。

她拉起男子的手,一步步的走向神台之下。她禁不住的笑,神采飛揚,像是她隻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世界沒有爾虞我詐,她也沒有煩惱憂愁,她隻是陽光下的一個精靈,一個祈求幸福的普通女子。

她一直都有一個願望,她想嫁人。一個風塵女子,受千萬人鄙夷唾罵,沒有男人認為一個風塵女子也可以清清白白的嫁人的。但是霓裳心裏覺得,結婚是一個非常神聖而美麗的事情。她悄悄的參加過許多陌生人的婚禮,那些女子本是長相平凡,但在神父的起誓之下,她們羞澀的抬起腦袋,看著新郎時,她們平凡的麵容突然就變得美麗無比。

霓裳坐在這滿滿座位的一角,麵帶笑容的觀賞,她像其他的賓客一樣,鼓掌。她由衷的希望那些新人能幸福永久,而與此同時,她也希望有一天她也能站在上麵。

雖然,知道不可能,她愛的人全然不愛她。但是她還是希望在自己本就充滿缺憾,斑駁荒涼的人生裏,劃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那怕,真的哪怕,它不是真的完美。

兩個人站在教堂最前端,站在每對新人都曾起誓的地方。楓霓裳胸膛些小的起伏,她的興奮和緊張溢於言表,林作岩看在眼裏,但卻不自覺的擰起俊眉。女子深深的喘了口氣,然後有些小小顫抖的把脖頸上,一直掛著的戒指拿了出來。

它很平凡,簡單的一個弧線,透著隱隱的光芒,它雖無鋒芒,卻溫文如玉,教人心暖。楓霓裳把它摘了下來,先在手中握了握,然後抬起頭來,目光緊張的閃爍。她看了一眼麵前的男子,然後緩緩的把戒指遞了過去,說到:“假的,林作岩你記住這是假的,但請你……”

“認真的演完它,好嗎?”

她看的出他一直都處在猶豫當中,她知道勉強不好。但此時此刻的她,真的很需要,需要圓這最後一個夢。她隻不是想當一次新娘,隻不過是想聽一次關於愛情的誓言。

她沒有聽過誓言,也沒有人說愛她。

但她也隻是個平凡的女子,希望有人愛,希望自己愛的人,能給她一段純潔的愛情。

哪怕她本身已肮髒不已。

林作岩目光鎖在戒指之上,久久睨視,楓霓裳心跳的很快,她的手些小的顫抖,她渴望她能接下它,但他的猶豫讓她忐忑。

終於,林作岩緩緩的伸出手來,在女子的指尖之上,把戒指拿了下來,然後抬起眼來。楓霓裳喜極而泣,眸光中神采耀人。林作岩的潭眸閃過心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看見這樣的霓裳,他真的無法拒絕什麽。

他一手拿著戒指,一手輕輕的把女子的手提起。楓霓裳隱忍著想哭的心,看著自己的手被握起。林作岩把戒指對準了她的無名指,他稍稍的一停頓,劍眉鎖的更緊了,他黑眸眯起,神色令人心怵。

但霓裳的目光卻直直的盯在自己的手上,她看著那枚戒指緩緩的套上她的指尖,然後以極慢的速度推進。但是她仍是欣喜若狂,掩不住她的興奮和幸福感,淚水一顆顆的淌下。

但是,戒指卻停了。

它沒有繼續的前行,它沒有為她的夢劃上一個完美的句點,它殘酷的停了。

“對不起……”

林作岩啟聲,盡是愧疚。他真的不行,他真的做不到,他不能當作若無其事的去給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一個所謂假的誓言。他說不了這個慌,演不了這段戲。

男子扣住自己的大手,楓霓裳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緩緩滑落。

女子不低著頭,不說話,她睜著雙眼,剛才的幸福表情突然就凝固住,還未來得及全然收回。林作岩別去眼,長歎一口氣,霓裳則依舊垂著臉,表情令人看不見。時間分秒的過,林作岩隻是看見女子微小的動了一下眉眼,但他仍然不知該如何繼續。他隻是淡淡的再說了一句:

“對不起。”

兩句對不起,楓霓裳聽後,淒涼一笑,抬起臉來。

“我從來沒有聽過你說這麽多句對不起。”

她臉上的笑容很假,像是想極力偽裝她的不難過,她的鎮定,但是她仍然止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淚珠。林作岩看她的目光更加深沉,眉鎖的更緊,他知道自己殘忍,但是他真的,真的做不到。

楓霓裳本來是不想哭的,但是她儼然發現自己的胸口像裂開一般難受。她笑著把自己的手抬起,然後把勾在上麵的戒指,往裏麵推,幹幹脆脆的推了到底。這樣一來,她白皙的芊手上終於掛上了一枚戒指。

“你看,這樣也有,也是一樣。”

她把手兩麵擺了擺,林作岩沉痛的看著她,輕喚了句:

“霓裳……”

女子望著林作岩,先是想繼續笑的,但是終是忍不住,崩潰開來。眉眼在也無法挺起笑容的弧度,它垮了下來,蹙在一起。楓霓裳哭的並不大聲,她雙手捧起男子的大手,然後把臉垂下,她的眼淚便一顆顆的掉進了林作岩的手裏,她抿著唇,不發聲,隻是無休止的流淚。而林作岩也不阻止,他感覺到她淚的溫度,也感覺到她灼熱的——

愛。

楓霓裳的淚流了又流,她把她的淚呈給他,隻想讓他知道,她有多愛他。

我有多愛你,感覺到了嗎,林作岩?

……

…………

當一切已然回複正常的時候,兩個人站在教堂裏,已是人聲鼎沸之時。楓霓裳知道天已大亮,許多人都要趕來教堂,他們能待的時間不多了。她的淚已不再流,又恢複了她一直素雅的麵容。她知道這一刻總是要來的,她望著林作岩,然後說到:

“我要走了。”

林作岩不語。

“我把這個交給你,你知道該怎麽做的。”楓霓裳把懷裏的一張紙拿了出來,打開,遞給林作岩。林作岩掃了一眼,眸中自責的光芒更然,他久久不接下女子手中的紙,倒是讓霓裳嗤笑了一下。

“林作岩,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她聲音刻薄,像回到了風月場上,慣於調笑人的楓霓裳。但她的心裏卻充滿了感動和感激,她知道,他竟然在舍不得她。可是,可是他怎麽能舍不得她呢,她不過是一個沒有價值的下賤女人,她和所有他林作岩利用過的女人一樣,都應該是他利益場上的犧牲品。他向來都不怕犧牲女人,他向來都懂得女人最好利用,也懂得薄情寡意,更知道,狠心。

林作岩並沒有把這句玩笑話聽進去,他的黑眸中閃爍著濃烈不堅定。霓裳看了出來,適時的打斷了他猶豫的思索,說到:“林公子,霓裳隻是你身邊一個過路人,我這一輩子活的就是這麽個樣子。沒有價值,但是如果非要說到價值,那便是你。如果這一次,我幫助了你,那麽你會記我一輩子嗎?”

林作岩抬視女子,並不說話。

“在你心裏,我和其他的女子一樣,都是你利用的對象不是嗎?我和他們沒有什麽不同,你一直以來不都是這麽看我的嗎?而我也是這樣看自己的,那麽現在,你又有什麽好猶豫的呢?林作岩,我很高興,因為我唯一和她們不一樣的是,我幫了你最多。”

“我比她們都有價值!”楓霓裳笑著說,篤定而自然。

林作岩有些愕然的看著她,本想抓住她的手,忽的收了回來。楓霓裳知道她成功了,他聽進了她的話,雖然她說的所有都是違心的話。她楓霓裳的確甘願做一個被利用的女人,但她絲毫不會為此而驕傲。她希望在林作岩的心裏有一席之地,哪怕隻是一個朋友,但也至少是獨特的。但是,當她現在明白自己不再隻是一個被利用的女人時,知道林作岩會心疼她時,她卻要殘忍的推翻這個定論。

她不能讓他反應過來,趁他還在原有的思想裏掙紮的時候,得把他拉回來。

她不要他舍不得她,她不要做他的朋友,此刻,她隻想他薄情寡意,隻要他完完全全的輕視她。那麽他一輩子都不會為了她而自責,都會理所當然幸福的生活下去。

林作岩,我隻是個□□,我隻是用來利用的□□,記住,記住……

一定一定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