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看的到?
雲陽碼頭。
戎沁心在這等了已經將近兩個多小時了,由於是露天碼頭,沒有風雨遮蔽的地方,沁心隻得站在傾盆大雨中,無法躲避。
但此刻,她也不想躲避。
雨水衝刷她的全身,麵頰上渾濁不堪,視線模糊。她聽見船隻的鳴笛聲,悶響很久,然後在浩**的黃浦江上,火輪的明光漸漸駛遠。
這是今天最後的一班船。
雷聲也不大作了,隻是滂沱的大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整個被雨水拋光的碼頭上,人煙漸少,偶有披著蓑衣的船夫匆跑經過,狐疑的掃視這個站在這裏一動不動的女人。這個女人隻是站在這,濕濡的麵容,你看不清,但卻分明感受到她的——
絕望……
這裏是相約的地點,他們說好,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遇到什麽阻礙都一定全身而退,盡力趕到,他們約好不見不散——
隻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狂肆的雨水像是要宣泄這滔天的不滿,戎沁心卻依然不畏懼,不退縮,不離去。她是如此執著,如此執拗,仿佛站在這裏就是對愛的忠誠,對愛的不懈,對愛的追求。
可是等的人始終沒來。
筆直挺立的戎沁心,目光直直的看想前方,但卻沒有焦點。她的腦子先是空白,然後開始運轉,以前的種種像電影一般在腦海裏播放,一幕接著一幕,令她的心抽痛著。映像中鮮明的男子,背景落滿陽光,他笑的如此溫暖,幾乎可以融化一切冰霜。
他心疼的說:“如果你真的找不到,為什麽留下,為什麽存在的理由——”
“那麽我可不可以,我能不能當你這個理由?”
……
…………
好像雨水不會這麽鹹,不會這麽灼燙,有什麽生生從靈魂裏剝離出來,戎沁心覺得喘不過氣。
“我不是喜歡你……我是……”
“愛你……”
咬著下唇,女子胸膛像燒了起來,四周寂寥,隻有她一人在這漫天大雨裏,不知所措。
“我們一起,好不好,不再有保留,同舟共濟……”
依舊昂首挺胸,不想懦弱的放下心中所望,沁心站直著身,筆挺的對著前方,黑甸的大江上,什麽都看不見,眼前隻有一流流的雨水。隻是時間殘忍的分秒度過,天色開始泛藍,雨勢開始變弱,她卻依舊佇立不動。
隱約間,有個身影緩緩走了過來,沁心卻僵硬著身子,艱難扭動。
也是濕濡一片,絲毫不弱於自己的程度,隻掛著一件單薄的襯衫,一件黑色的皮夾,男子被雨渾濁的麵容,看不清。
但女子還是看清楚了他,她隻是慘痛一笑,然後身子無力向後落下。
她終於明白,她等不到,真的,等不到……
等不到,她要等的人……
“沁心!!”
——
戎沁心在**昏睡不起,麵容燙紅,口中囈語不斷,她已經連著發燒了兩天兩夜,不曾睜眼,不曾清醒,卻經常驚悚的搖動,皺著眉,流著淚。
林作岩待在她的身邊,也是兩天兩夜,自從那日清晨他把暈過去的沁心抱了回來,他就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不眠不棄,雖然那一夜,他和她一樣,也是在大雨中死死守了一個晚上。
隻是守的人,不一樣。
大手緊緊的握著女子灼熱的小手,把它靠著自己的嘴唇,這是一個祈禱的動作,如果她還不醒,燒還不退,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休息一下吧,再這樣,你自己都會倒下的。”
楓霓裳端了一盆熱水,推門而入,眼前的情景依舊是男子一刻不離的守在床沿。
林作岩沒有轉身看他,他不動,目光也不偏移。霓裳走了過來,看著他疲憊而消瘦的側臉,心疼不已,但隻是淡淡的歎了一口氣,轉而把盆裏的毛巾一擰,擦起沁心的臉龐。
“你讓讓吧。”
她嫌他礙手礙腳,卻不料林作岩並不走開,並且奪下她手中的毛巾,自己幫沁心擦洗麵容。楓霓裳一頓,訝異的睨視男子,但隻是一瞬,她便露出心疼而落寞的眼神。林作岩隻是自顧自的擦著,把沁心的額發撥到一邊,把涔出的冷汗一道道擦去,動作十分小心,充滿嗬護。
“為什麽燒還不退?”沙啞低語,男子的目光鎖在**的人兒,俊眉緊蹙。
楓霓裳搖了搖頭,這兩天,他就這麽一句話,翻來覆去的說。難道除了沁心,他的眼光就不會看看其他,除了關切她的病情,他就不能對其他事情也上上心?雖然暗自嘀咕了一番,霓裳卻也對著通紅著臉的沁心,擔心不已。
“哎,我先回去了,若是沁心醒過來,就給我打個電話。”
腳步聲漸離。
戎沁心覺得頭很沉,胸口向是壓著一塊巨石,她討厭這種被壓迫的感覺,試著掙紮起來。突然,她睜開了眼,迷離一時,終是看見了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臂。
沿著手臂,沁心一路望上看,男子趴在床邊,側著臉睡沉了。從這個角度,他淩亂的黑發半遮半掩著他纖長的睫毛,隻露出俊挺的鼻梁,但疲態卻一覽無遺,這是沁心從來沒有看過的。
他原來,也會疲憊。
戎沁心伸出手去,無意識的撥了撥他柔軟的頭發,男子卻一驚,睫毛一顫,睜開了眼。
“林作岩。”
女子輕喚了一句,卻見男子突然露出驚愕而喜悅的表情,他騰然伸手大手,摸了摸沁心的額頭,開心笑到:“燒退了,退了。”
這樣的激動嚇著了沁心,她任由他的手一再確認的摸了再摸,自己隻是靜靜躺著,睜著清目睨視他。
“真的退了。”如釋重負的長籲一口氣,林作岩擁過女子的身子,緊緊的。
“我睡了很久麽?”
“沒,大夫說燒退了就好了,現在燒退了,你便沒事了。”把懷裏的人圈的更緊,沁心感覺到他胸膛的溫暖,和懷裏的獨有氣息。突然之間,她的心好像一點也不疼了,淡淡的沁出安心。
這個時候,楓霓裳卻手持一片卡片,低眸看著內容,邊說邊走進房來。
“林作岩,下個星期,戎家的大公子就要迎娶施家小姐了,你說,要是等沁心醒過來,要不要告訴她……?”
語閉,霓裳抬頭,卻愕然發現男子懷裏的女子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她忙慌亂的把手中的請帖放到身後,皮笑的敷衍道:“沒……沒……沁心,你醒了……?”
戎沁心從林作岩的懷裏掙脫,把疲軟的雙腳放下,欲要走了過來。
“霓裳姐,那是什麽……?”
霓裳卻退了一步,搖搖頭,“沒什麽,沁心,你才剛醒,要好好休息。”
蒼白著臉的人兒,有些跌撞的走了幾步,卻被身後的男子一把拉回。
“給我看,那是什麽,你說……迎娶誰?”
望著女子怔忡的麵容,林作岩心擰了一下,按扶她的雙肩,他厲聲喝道:“沁心,戎洛舟已經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他要娶施月,娶施月!!”
瞳孔一縮,女子對上他的潭目,一時沒了光彩。林作岩以為她會哭鬧,卻不料她隻是楞了一會兒,便安靜的別過頭去,手推來林作岩的束縛,獨自又鑽進了被窩。
“沁心?”
霓裳一疑。
“我累了,我睡覺。”
閉上眼,她側過身子,再無聲響。
——
接下來幾日裏,戎沁心像是沒事人一樣,吃飯睡覺照常,隻是她不愛笑,也不愛多說話了。林作岩雖然很忙,卻依舊抽出時間陪他,也請了霓裳,時常到家裏和沁心談談心聊聊天,但卻效果遂然。林作岩少言寡語,不善表達,他隻能靜靜的坐在沁心身邊,和她一起吃飯,發呆,看天。
沁心總是看著天,時常一看就是一天,剛好這幾日天氣陰霾,陽光短缺,她可以抬著頭不顧及的,不偏移的盯著。
今天是戎洛舟的婚禮,林作岩自然知道,收到請帖的他毅然決定不會赴約,隻是他不清楚,依舊站在陽台仰望天空的沁心,她是怎麽想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林作岩估計,他們的婚禮應該已經安然無恙的舉行完畢,賓客也應該散了去,萬籟俱寂吧。
陽台上微有涼風,男子依舊是不言不語,悄然站在她身邊。
女子的發弦被夜風張揚起,天空中沒有星月,分外孤寂。她仰著頭,眉眼清寧的舒展開來,看不出憂鬱,看不出傷痛,隻是淡漠表情。風繞著她的邊幅,宛如一副畫,林作岩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他也無法猜測,他能做的隻是待在她身邊,靜靜的。
“林作岩,你說天的那邊有沒有人看著我?”
男子一楞,偏頭看著她,沁心卻隻是說話,依舊仰著頭。
“你說,若是有,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男子眉眼一蹙,仍舊無語。
“我在想,他放我在這片陌生的地方,獨自生存,究竟是為了什麽,曾經我以為,他給了我答案,給了我依附,而如今他又活生生的把這個依附抽離去了,那麽現在,我又是為了什麽存在呢?”
女子慌了慌腦袋,終是哽咽開來。
“什麽生存的理由,什麽幸福的未來……”
一頓,女子胸膛起伏。
“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說的每句話,每個誓言,都是騙我的……”眉眼一顫,她才把隱忍的淚水放出,一顆顆結實的滾落,她忽的咆哮出聲。
“都是騙我的,這一切都是騙我的,騙我的!!!!”
“騙我的!!!!!!!!!”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蒼穹間回**,寂寥的夜空被嘶喊劃破,流露濃傷。
林作岩緊緊鎖著眉,他仍舊不言,站在哭嘯的女子身邊,看著她淚流滿麵,看著她揪心咆哮。隻是,他也那麽難過,她的疼就是他的疼,他不能想什麽,隻是不想離開她,放她一個人難過。
愛情,就是這麽的不公平,這個缺憾的弧度,牽引著每個為之付諸真心的人,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為了他人仰天長嘯,為他人傷心欲絕,而她又知不知道,自己的難過,自己的傷心欲絕呢?
我的愛,你看不看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