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淅淅瀝瀝,遠處的竹林,此時霧蒙蒙的,蒼翠中帶著一抹灰白,混著雨水暈在眼前。
顧淮沿著室外長廊走到一半,收到楊珂發來的消息,於是找了個避雨的角落,倚著牆,摘下臉上的口罩,幽幽點了支煙。
他不常抽煙,隻是偶爾用來提神以及緩和糟糕的心情,而今天恰好兩者兼具。
今天早上六點剛過,顧淮被床頭金屬鋼管裏傳來的鈍響驚醒,他下意識握緊床沿微微晃動的護欄,心煩意亂的從被子裏探出腦袋,隻見許末冬越過他的床位,出了寢室。
顧淮抬起手臂微微掩了掩酸脹的眼睛,心想:小孩兒嗎?這麽記仇。
順理成章地生了一頓悶氣便再也沒睡著,而那份從晨起開始的焦躁像附著在空氣裏的寒意一樣無孔不入。
飄渺的煙霧滑過喉管直達雙肺,過分辛辣,顧淮沒忍住拚命地咳了起來,連著手裏夾的那一段猩紅也跟著顫動。
“不會抽煙,還抽?”喬牧陽的聲音在雨幕中不甚清晰,像隔了層透明屏障,飄渺悠長,聽起來心情卻顯得意外的覺得順暢。
睡眠不足導致顧淮的反應有些遲緩,雙眼失焦地盯著向他不斷靠近的喬牧陽,抬腕朝垃圾桶裏抖了抖積攢的煙灰,沒再抽,而是夾在指尖,有些出神。
他倆抽過同一支煙,咬過同一個濾嘴,介於他倆之間那條隔閡朋友和其他的邊緣線,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逐漸變得模糊。
時而曖昧,時而又涇渭分明。
顧淮遲鈍的大腦辨不明此時的界限,於是猜不出喬牧陽究竟是忘了這件小事,還是僅僅是順勢調侃。
但前者顯得他斤斤計較,因此他更樂於去接受後者。
顧淮抬眸眨了眨眼,對上了喬牧陽的眼睛,淺褐色的瞳孔在陰沉的天色下,隻留下一抹清澈的黑,眯眼笑著的樣子有些晃眼。
他微微一怔,挪開了目光,調侃道:“你是我媽嗎?管的這麽寬?”
喬牧陽停下腳步站定在顧淮身邊,理所當然地抽走了他手裏燃了一半的煙,按滅,扔進垃圾桶,接著重新將目光駐留在他的臉上:“聽起來不錯,兒子要喊聲媽媽嗎?”
顧淮眼尾因為咳嗽而染上昳麗薄紅,像灰白畫麵裏唯一的色彩,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停留。
“神經。”辛辣褪去,顧淮的口腔裏隻剩下單調的苦澀,如同今天的天氣一樣,難以忍受,他顫了顫鼻翼,在燃燼的煙味中聞到了很淡的木質香。
喬牧陽舒展地倚著圓形石柱,兩指主動地扼住顧淮的臉頰,略顯強硬地擺弄著他的下巴,語調平常:“嘴角怎麽了?”
修長的手指並沒有想象中用力,但虎口抵著下顎的骨頭,顧淮倏地像隻被桎梏住命脈的困獸,一時間動彈不得,隻能被迫和喬牧陽對視。
顧淮茫然地舔了下嘴角,傷口已經結痂,沒有強烈的痛感,隻是外觀上顯得有些猙獰,算不上好看。
他思索了幾秒,覺得沒有什麽好隱瞞的,於是淡淡解釋:“被傻逼打了唄。”
“許末冬?”喬牧陽仍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似乎並不打算鬆開對他的鉗製。
“你怎麽知道?”顧淮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接著便從喬牧陽平淡的表情裏讀出了答案,隨即失去了追問的興趣:“知道了還問?欠兒。”
喬牧陽的指腹幹燥,溫暖,接觸到的皮膚隱隱發燙,喉嚨深處莫名滋生出細密的癢意,顧淮不習慣似的動了一下,喬牧陽便識趣地鬆開了。
他跳過這個話題,問顧淮道:“怎麽來的?”
“公交。”
a大占地麵積廣,校內通有公交,不過等的時間很長,除了天氣不好的日子外,學生很少刻意去等,顧淮也不例外,即便前陣子他腿腳不便。
他將手伸進口袋,指腹抵著煙盒尖銳的一角,有些硌,但卻因為這個跨度大的閑聊忘記了抽手的這個動作,就像逢麵打招呼的你好,禮尚往來,他客套了句:“你呢?”
“也是。”
“挺巧。”
喬牧陽沒有評價這兩個字,他將手伸出連廊,眺望著遠方:“雨停了,走吧,過會兒說不定又該下了。”
“嗯。”
a市春秋多雨,潮濕卻不溫暖,這幾日的雨水斷斷續續,天氣預報也跟著隨時改變,上一秒還顯示的陰天,下一秒就變成了暴雨,難以捉摸。
大概是喬牧陽說的話確實有理,顧淮稀裏糊塗地點了點頭,直到他跟著下了樓梯才意識到,把楊珂忘記了。
於是他掏出手機給他回了句,我先走了。
陰雨天,車廂裏密密麻麻擠的都是人,空氣裏除了雨季特有的黴味外還有不可忽視的難聞體味。
顧淮握著頂上的扶手,俯身試圖打開麵前的車窗。
司機開的緩慢,但周圍人頭不斷攢動,他像漂浮在水麵上的浮木,隨波翻湧,手剛碰到窗框,身體忽然失去平衡。
眼前的畫麵快速掠過,他認命地向前傾倒。
喬牧陽飛快地攬住他的腰,避免他向前栽倒:“忍一忍,很快就到了。”說完,貼心地幫他打開了車窗。
涼風徐徐灌進車廂,撩起顧淮額前的發絲,他的脊背緊貼著喬牧陽的胸膛,像塊烙鐵似的,燙的他脊背一僵,無由繃緊肩背上的肌肉。
顧淮在原地定了幾秒,遲緩地垂眸看向覆在他腰上的手掌,手背青筋凸起,十分有力,他先是一愣,隨即隔著喬牧陽的外套朝他的胳膊擰了一下,徹底將自己解放出來。
喬牧陽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臂,貼著顧淮的耳朵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有病?”
倆人站的很近,呼出的氣息像濕透的棉布,牢牢貼上皮膚。剛降下去熱度的耳朵驟然升溫,顧淮沉著臉,反手將掌心抵上喬牧陽的額頭,將他向後推了過去,語氣帶著刻意的嫌棄:“你才有病,離我遠點,別靠的那麽近,過敏。”
狗咬呂洞賓,喬牧陽撇了眼顧淮燙熟似的耳垂,心想:過敏過的挺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