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以其道還其身

俗話說,此仇不報非君子。俗話又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中國的哲學就是這樣混蛋,那些所謂燴炙人口的俗諺,不過是給人救急的夜壺,自我安慰的遮羞布而已。

將對吳孟明的恨意深深埋在心頭,江楚寒輕聲道:“我知道大人對我的好,也知道這件事跟您絕對沒有關係,既然是誤會,就讓它煙消雲散吧。”順著緩緩閉上眼道:“但是那些對我用刑的人,在下很難不恨啊。”

吳孟明尷尬的笑笑道:“那是,哪能這麽算了呢?早給你準備好了。”說著拍拍雙手道:“來呀,把他們給我押上來。”

便有一隊壯漢,領著三個袒胸露乳身披荊條的漢子進來,吳孟明對江楚寒介紹道:“就是這三個家夥讓你平白遭了這頓無妄之災。”

說著瞪那些人一眼道:“還不給江大人請罪?”

三人便給江楚寒磕頭,說什麽我們是蠢豬,請您老息怒,任您老責罰雲雲……

江楚寒卻閉上眼睛,連頭都轉向窗外,隻給他們一個單薄的背影,一言不發,仿佛真的不願回想起那段可怕的回憶來。

但實際上,他不過是為了更真切的聽這三人的聲音,當時他一直被蒙著眼,看臉有個屁用?很快他便確定,這三人裏果然是給他行刑之人,對把手下當尿壺的吳僉事,不由更加鄙夷了。

吳孟明還以為他是見了這些人害怕呢,便提高嗓門道:“江兄弟,我現在就給你出氣!”說著狠狠一揮手道:“給我打!”

那些壯漢便從三人的背上抽出荊條,劈裏啪啦的抽起來,打了一會兒,荊條斷了,又抽出一根,又打,再斷了,再抽再打,足足打了半個時辰。

饒是三人橫練金鍾罩鐵布衫,等閑刀槍都傷不著,卻也已經血肉模糊了,但江楚寒還是不喊停,仿佛伴著抽打聲睡著了一般。

吳孟明一看,這樣可不行,非得出人命不可,便使了個眼色,那三人便幾乎是一二三的昏倒在地,壯漢們稟報道:“大人,昏過去了。”

安靜,尷尬,長時間的安靜,吳孟明心說:‘你丫也太不給麵子了吧?我都把人打成這樣了,你也不吱一聲?’

但江楚寒就是不吱一聲。

“睡了?江大人,你睡著了麽?”吳孟明小聲問道。

卻見江楚寒微微搖頭,表示沒睡著。

吳孟明這個暈啊,但都說任憑江楚寒了,吳孟明隻好一咬牙道:“潑醒了繼續打!”

‘嘩啦啦’三盆冷水潑下來,三人一個激靈,都‘醒’過來,鞭子便繼續劈裏啪啦打下來。

於是片刻,終於有個受不了了,哀求道:“僉事大人,您饒了小的吧,我快要被打死了。”另外兩人也趕緊跟著點頭。

“江大人不原諒你們,本座是不會喊停的。”吳孟明冷著臉道。

“江大人,請原諒我們吧!”“您就當我們是個屁,放了我們吧!”

“我求你們放過我的時候,誰答應過!?”江楚寒霍的一聲坐了起來,瞪著三人怒吼道:“誰答應過?三位有誰答應過?說出來咱們立馬兩清!”

“可我們沒有想過要打死您啊,您身上連一點傷都沒有……”三人哀求道。

“沒有傷?”江楚寒抬起手腕道:“這是什麽?要不是我……”他剛想說,上輩子當特種兵時知道這個手腕放血的事,但想了想還是改口道:“要不是我,嚇昏過去,就直接被你們害死了,知道嗎?!”

三人登時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吳孟明也笑道:“這個不是什麽致命傷吧?”

“僉事大人不信是吧?”江楚寒冷笑道:“不信咱們就回到那間屋子,把那個刑給他們三個上一遍,看看會不會死人?”

“如果不死呢?”吳孟明問道。他心想,這三個家夥經常幹這放血嚇人的勾當,知道不會死人,應該完全沒事的。

“我和他們一筆勾銷,從此井水不犯河水!”江楚寒幹脆道。

“好,一言為定。”吳孟明很想就此將這道梁子接過去。

“絕不反悔!”江楚寒點頭道。

很快,三人便被帶回到那間破屋子裏,綁在三個十字架上,用破布捂住嘴,蒙住眼。江楚寒也被人用擔架抬著,在一邊觀看,還下令道:“幫緊點,不能動絲毫。”

那些人覺著沒什麽大不了,依然而行,將三人綁的紋絲不動,然後在江楚寒的注視下,用利刃割開了三人的手腕,一群人便按照江楚寒預先的要求,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躲得遠遠地,一直等到江楚寒讓進了,眾人才抬著他重新進去,一看,三人竟然全部耷拉下腦袋了,把臉上的布撤去,便見到三個凝固了的充滿恐懼的表情,確實已經死透了。再看三人手腕上的傷處,早就凝固了,地上的血跡也遠遠不足致命。

看到這一幕,江楚寒並沒有感覺到多大的快意,他畢竟是個受到過精英教育的人,崇尚的是談笑間仇敵灰飛煙滅,卻不願直麵這恐怖的死亡現場,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心中的怨氣並沒有平複多少。

這三人雖然該死,但更該死的,是那個在背後指使他們的人,江楚寒甚至可以不要他們三個的命,但不這樣無法讓吳孟明知道,他險些便讓自己丟了命!

現在想起來,還一腦門子白毛汗呢。若不是上輩子便知道,恐懼感和心理暗示的雙重作用,會把人殺死;若不是心裏篤定對方不敢殺害自己,對死亡的恐懼早就把他壓垮,變得跟著三人一模一樣了。

果然,屋裏自吳孟明而下的一眾錦衣衛們卻驚呆了,一個個感到腦後冷風颼颼,甚至有膽小的望著江楚寒便牙齒打顫,心說這怨念也太重了吧,竟然活活把三個大男人給咒死了。還有那想象力豐富的,直接聯想到神仙鬼怪上去了,若不是比神仙鬼怪還可怕的大都督在此,恐怕直接就要磕頭上供了。

吳孟明也不可思議的望著那三個人,喃喃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親身體會所得。”江楚寒躺在擔架上,怔怔望著房頂道。

順著他的目光,吳孟明看到有雪水正從那裏滴答而下……眾人也隨著吳僉事的目光看上去,也看到屋頂有處破洞,因為這些日子太陽不錯,屋頂上的積雪融化,便從那洞口漏下水來。

大夥都從中看出端倪,屋裏登時安靜下來,隻聽那滴滴答答的水聲,真像方才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吳孟明有些明白了,但他沒有當場說。

回到前院,吳孟明對已經可以坐起來的江楚寒道:“這個聽起來確實會讓人產生錯覺的。”

江楚寒點頭道:“如果不是我膽子小,先嚇暈過去,死的就是我了。”

“你膽子小?”吳孟明啞然失笑:“我雖然不知道細節,但能在掌刑司的手中熬過六天五夜,不吐一個字,能當著我吳孟明的麵置我手下於死地,在大明朝,我想不出第二個。”

“都是被逼出來的。”江楚寒歎口氣道:“實在不想再回首。”

“那你不怕我嗎?”吳孟明輕輕撫摸一下冰涼涼的玉腰帶,那是隻有三品以上大員才能束的:“這天下願意得罪我的人不多。”

“僉事大人是公正的。”江楚寒坦然道:“他們反複折磨並謀殺我……”

“我沒有!哦,不!”吳孟明擺擺手道:“他們沒有謀殺你。”

“如果不是謀殺,方才他們就不會統統死了,就證明那是謀殺。”江楚寒平靜道:“我方才隻是證明給吳大人看看,我險些被謀殺的事實。”

吳孟明幽幽道:“你不怕死麽?”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江楚寒吃力的端起茶盞,笑道:“發現也就是那麽回事兒。”

吳孟明眯眼望著江楚寒道:“你現在可以滿足了麽?”

江楚寒輕啜一口香茗,緩緩抬起道:“吳僉事明鑒,江楚寒不是個報複心很強的人。”

吳孟明目光難以琢磨的看他良久,輕聲道:“哎!真服了你啦!你果然是全天下最聰明絕頂之人,沒有之一。”

看到江楚寒終於釋然地笑了起來,吳孟明也笑道:“徐文廣已經押解回京裏了。”

江楚寒點點頭,低聲問道:“吏部真的注銷了我的出身麽?”

“什麽時候?”吳孟明吃驚道:“不可能吧,吏部尚書是駱養性的人,你可是一門的。”

“那就是那幾個鳥人誑我了?”江楚寒的眉頭又舒緩一些。

“肯定是的,”吳孟明笑道:“陛下沒見你前,誰也不敢把你怎樣。”說完有些歉意道:“除了這次誤會之外。”

江楚寒點點頭,沒有做聲,又聽吳孟明道:“相信我,忠於駱指揮使,是沒錯的。”

江楚寒麵色平靜,表情上沒有露出一絲的端倪,點點頭道:“我知道的,我江楚寒永遠忠於駱指揮使。”

“那就好。”吳孟明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