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蘿卜青菜
聽到這裏,江楚寒忽然緩緩地歎出了一口長氣,眼中也不禁微微地露出了一些失望的神色:“聖上,這是因為溫體仁鬧的太凶了啊。”
程國祥鐵青著一張臉,顯然還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江楚寒在也沒有顧程國祥的臉色了,微微地歎了口氣道:“那天在朝上,溫體仁遞給過聖上一封折子,你有印象麽?”
見程國祥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江楚寒繼續微微地說道:“那封折子裏,乃是一些官員升遷的名單,程大人,你可知道溫體仁的那封折子裏的名單,究竟是哪些人麽?”
“唔。”程國祥微微地低下頭,想了想,然後慨然道:“定然是與溫體仁一黨有關係的人,統統提拔了起來!”
“非也!”江楚寒歎了口氣,淡淡地看著程國祥那一雙有些驚愕的眼神,繼續說道:“不單是溫黨,是那些書信裏有關聯的一批官員……統統都給降職了!”
“什麽?!”程國祥猛地霍地站了起來,雙眉倒立,眼睛珠子都快要氣的炸了開來了,就連胡子也翹的老高一般:“無恥!無恥!這簡直就是太無恥了!”
程國祥勃然大怒地罵了起來,唧唧歪歪地一張嘴巴頓時把溫體仁他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了個遍,自然也少不了溫體仁的子孫後世和他們家的女性家人,屋頂上的灰一層又一層的往下落,倒是程國祥的身上沒什麽灰塵,卻把江楚寒灑了個全身是灰。
“他溫體仁簡直就是太無恥了,無恥加敗類!”程國祥氣呼呼地說道:“一幹與叛黨有關聯的官員,竟然不貶去官位,僅僅隻是降職,還當著皇上的麵遞上了折子,這簡直就是太無恥了!這把我大明皇室的臉麵往哪裏擱?”
“程大人,你息怒。”江楚寒歎了口氣急忙勸阻了說道:“聖上已經恩準了。”
程國祥臉上的表情頓時變了數變,一陣晴一陣陰的,怔怔的半晌也說不出來一句話來了,好半晌以後,程國祥這才有些失望地坐了下來,仿佛渾身都被抽幹了力氣一般,淡淡地道:“所以,聖上這才欽點了這場案子,是麽。”
“沒錯。”江楚寒點了點頭:“猜中皇上的心思很重要,程大人,我江楚寒並非佞臣,然而若是什麽事都不顧及後果,不顧及皇上的意思,往往也隻會事半功倍。皇上這一場,打的隻是溫體仁的氣焰,而不是要滅了他的火焰!”
“那麽,皇上的意思,究竟是什麽?”程國祥似乎仿佛聽出了江楚寒話裏所隱隱包含的些許含義,緩緩地沉聲問道:“難道,這些與叛黨有關聯的不法官員,就真的不管了嗎?”
“不是不管。”江楚寒搖了搖頭,然後微微一笑,衝著程國祥伸出了四根手指,淡淡地吐出了四個字道:“徐圖緩進!”
“徐圖緩進?”程國祥顯然有些愣在了那裏,事實上,讓程國祥捫心自問,這一招,程國祥不僅從沒有想過,就是做也可能絕不會去做。這種緩緩徐來的溫和手段,顯然很不符合程國祥這樣的暴戾脾氣。
“程大人,你是上官,我是下官,請恕江楚寒冒昧。”見程國祥點了點頭,江楚寒這才趕緊咳了一聲,繼續道:“我江楚寒敢問程大人,我大明當今聖上,究竟是不是一名昏君?”
誅心之言,這絕對是赤luo裸的誅心之言,江楚寒的表情微微地笑著,顯然沒有任何別樣的意思和想法在裏麵,恐怕若是溫體仁在此,一定會告江楚寒一個誹謗聖上的罪過來!
然而,程國祥終究不是溫體仁,程國祥也隻是微微一怔了以後,仔細地低下頭思索了半晌以後,這才皺著眉頭仔細地想了想說道:“當今聖上雖然事必躬親,想獨攬朝堂,倒也是為民著想、仁慈博愛的一代明君,更何況肯聽從臣下之言,處處也肯為臣下考慮,更是我大明兩百多年來少有的明君……若說是堪比唐宗漢武,也毫不為過。”
“那麽,現在你還認為,聖上會放過他們嗎?”江楚寒微微一笑道:“徐圖緩進,就是這個意思。”
頓了頓,隻聽江楚寒繼續說道:“徐圖緩進的意思是,很多事若是操之過急了,隻會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更有可能引起更為惡劣的後果,天子一怒,流血千裏。若是非要用這麽強硬的手段,且不如換做一種更為溫和的手段?”
“在大明朝上萬名七品以上官員中,無論少了誰,都不會影響這具龐大機器的運轉,但是卻會有一些比較惡劣的後果。”江楚寒語重心長道:“這意味著我們必須遵守遊戲規則,如果違反了,就會被隔離在外,驅逐出場!假若你程大人因為得罪的人太多而被貶官的話,那就連給百姓做一點實事的機會都沒了……”
程國祥兩道濃密的眉毛不自禁的抖動,麵上流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卻也緩緩點了頭。
程國祥雖然無法認同江楚寒的說法,但他也知道,對方的選擇更切合實際,於是沒有再反駁。
見程國祥默不作聲,江楚寒隻好繼續說道:“你程大人鐵麵無私,這段日子裏我江楚寒也看在眼裏,對程大人的高風亮節也是深表欽佩,說句實話,我江楚寒也恨不得殺盡全天下的那些不法的官員,可是……不成啊!所以我江楚寒想懇求程大人,能夠放棄查案?”
“可以。”程國祥點頭道:“我同意了。”這一席話說的幹脆利索,讓人汗顏。
不料他如此痛快答應,倒把江楚寒的滿腹說辭都給憋了回去,吭哧幾聲,訕笑道:“好的,既然如此,我江楚寒也就多謝程大人了。”
“我沒有別的什麽想說的東西。”程國祥淡淡道:“隻是,我程國祥既然不能夠殺盡天下的貪官,但是這一次,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一聽此話,江楚寒的心頓時又一次緊緊地伶了起來,生怕程國祥又會想著去做什麽別的什麽舉動,於是急忙帶著些試探性地問道:“不知程大人想怎樣?”
“遊街!將人犯徐文廣遊街示眾!”程國祥冷笑著道:“我是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尤其是與叛黨有任何勾結的官員!”
程國祥的此話一說出來,江楚寒的心裏頓時猛地一個機靈,好狠的手段!估計這樣一來,那些與徐文廣和天地會外宗有關聯的京中官員,恐怕做夢都會被嚇醒了吧?
此時此刻,江楚寒也隻能幹笑,江楚寒哪敢再胡亂說話,萬一挑起爭議,豈不是自尋煩惱?
那簡直是一定的。
具體談論一會案件的問題,不知不覺便到了傍晚了,程母在門外道:“邊吃邊談吧。”
江楚寒點頭笑道:“還真餓了呢。”
程國祥便將茶具撤去,一個未曾謀麵的布裙婦人,低著頭,幫程母將一個矮腳飯桌抬進屋裏來。隻見花花綠綠的一桌子,擺滿了黃瓜蘿卜、甜蔥青豆等七八樣時蔬,唯一的葷腥,就是一道火腿燉豆腐,還是自己帶來的火腿,一桌道道地地的農家青苗宴。
見婦人低著頭給自己擺碗筷,江楚寒笑問道:“這位.是嫂夫人吧。”那婦人卻把頭低得更低了,讓他覺著自己問的太唐突了。
“嗬嗬,正是兒媳。”程母笑道:“沒見過世麵,大人別怪。”說著嚴厲的對程夫人道:“怎麽連聲音也不吭一下?”
江楚寒趕緊道:“嫂夫人不必多禮。”說著一伸手,那邊邱楓趕緊將一個禮盒遞給他,江楚寒雙手推到程夫人麵前道:“這是拙內為嫂夫人和三位侄女準備的禮物,這次不能登門拜訪,她深感遺憾,請嫂夫人和侄女不日過府,必將盛情款待。”
程夫人受寵若驚,仿佛似乎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一般,她無助的看著自己的婆婆,聽程母道:“還不謝謝江大人。”這才趕緊給江楚寒行禮,然後抱著禮盒後推到了程母身邊,小聲道:“母親大人。”便送到她手裏去。
程母有些尷尬的笑笑道:“我這兒媳婦年輕,有些畏縮了。”說著狠狠剜兒媳一眼,小聲道:“先拿回去!”
程夫人畏懼的縮縮脖子,趕緊又接過來,朝江楚寒再行一禮,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江楚寒和邱楓不由看看程國祥,隻見他自始至終低著頭,不發一言。
江楚寒頓時歎了口氣,同樣是京中官員的夫人,可是為什麽待遇竟然差了這麽許多?
見氣氛有些冷場,程老夫人連忙笑著招呼道:“大人快入席吧,也沒啥東西招待,都是從原來的宅子裏種的菜蔬帶來的,圖個新鮮吧。”
江楚寒頓時又有些無語了,若是對外說堂堂尚書省左丞大人程國祥一天三頓飯都是蘿卜和青菜,恐怕就算是打死也沒有人相信的吧?這位爺果然是一名清廉的官兒,頓頓皆思苦啊。
江楚寒回過神來,笑道:“這個正對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