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合夥吃空晌

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逃過江楚寒的眼前,江楚寒慢條斯理的閉起了眼睛,暗暗地盤算著眼前的一切,隻是不多時,江楚寒所要的公文和賬冊,便也就一並被送了過來。

江楚寒緩緩地打開公文,上麵所記錄的正是韃靼國使者貴英恰台吉來訪,所雲的無非就是加深兩國友好關係等雲雲,江楚寒低著頭微微地想了一想,前番得知將有建州女真來使,然而現在這文書上所述的,卻是蒙古人?

思及此處,江楚寒便暫且將此事放到了一邊,轉而翻起了關於鴻臚寺的一切開支和賬冊。

然而,隻是江楚寒剛剛將賬冊握在手中的那一刻時,江楚寒明顯感覺到眼前的那人的身子猛地一震,於是淡淡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話,卑職名叫李飛躍。”李飛躍小心地賠笑道。

“在鴻臚寺裏,是什麽職位?”江楚寒仿佛就像是拉家常一般,一邊低著頭,一邊與著李飛躍聊了起來。

“回大人的話。”李飛躍強自按捺住心中的緊張感,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說道:“卑職乃是國信所的監管,專司與韃靼使介交聘之事。”

鴻臚寺,說大不大,說小,事實上也不小了。鴻臚寺共有十院,分別為國信所、都亭西驛、禮賓院、懷遠驛、建隆觀、寺務司、傳法院、街僧錄司以及同文館,每院所司者各不同,而國信所正是掌韃靼使介交聘之事的機構之一。可想大明對於與韃靼國保持關係,究竟有多麽的重要了。隻是由於近幾朝以來,對於鴻臚寺的看重程度已遠遠不如太祖時期了,故而鴻臚寺的清冷和沒落,也實屬意料之中的事。

江楚寒初任鴻臚寺少卿,江楚寒實在是太想得知一些與女真方麵有關的外交信息了,畢竟,親手製造了夷狄入關的那個民族,是女真人而不是韃靼人,所以江楚寒從骨子裏就對韃靼並沒有什麽太多的擔憂。

事實上,江楚寒不知道的是,關於女真人的部分信息,卻不應當問國信所,而應當詢問禮賓院,對於和女真人打交道的,最多的也自然還是禮賓院了。若是要問國信所,恐怕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時候的女真人號稱後金,還沒有建立起那個所謂的大清國,名義上仍屬於韃靼國的藩屬,故而大明的當政者們也自然不會將女真人當作國家一般進行外交對待,這也是江楚寒對於曆史的認知產生些許的偏差,幸好,這並不影響江楚寒對於往後曆史的發生和影響的所產生的判斷。

然而,讓江楚寒感到一絲微妙的是,眼前的這個李飛躍,似乎顯得越發的有些緊張,李飛躍的這一係列心理作用和動作行為,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逃過江楚寒的法眼,可千萬不要忘了,江楚寒的前世,可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刑警!對於察言觀色,就算是比起最老辣提刑官,江楚寒也絲毫不會有所落後!

江楚寒一言不發,緩緩地翻動著賬簿,李飛躍並不認為江楚寒真的能夠看得懂賬簿。在這個,經算對於讀書人而言乃是下品,故而很少會有讀書人去選擇研修經算這一門,唯有四書五經等等的聖人之言才是上上之選。所謂十年寒窗苦,隻為一朝金榜題名,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們也隻會打破了腦袋去研讀四書五經,更何況,會試也從不考經算,這下子,就更不會有人去選擇經算這一術了。

然而,李飛躍所緊張的,不為其他,而正是其中的財務部分,雖然李飛躍相信江楚寒並不是真的能夠看得懂賬簿,出於那做賊心虛的微妙心理,李飛躍還是微微的感到有些緊張。

江楚寒臉上的表情淡然而恬靜,看的也似乎顯得極為認真。表麵上的一副風輕雲淡,事實上江楚寒的內心早已經猶如波濤洶湧一般的澎湃了!

這究竟是怎樣的財務數字啊!

鴻臚寺十館之下,還有四方館,負責接待外國使節的住宿和飲食等等,並且中原曆代朝政,對於上邦之國朝見四海來使的規格,從來都是高的驚人,又豈止是奢華二字可以形容的?更何況,除了四方館以外,懷遠驛、建隆觀、寺務司、傳法院、街僧錄司等等關於通商,寺廟,經文等等,也統統一並歸鴻臚寺管轄,每年的財政撥款,簡直就是高的驚人!

雖然在張居正變法時期,對鴻臚寺的撥款金額已經是一減再減,然而這一筆筆的數字在江楚寒看來,還是不由得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舉個例子來說吧,假設一個外國使節來到了大明順天,入住四方館以後,就光光的食物經費,就抵得上一戶百姓幾年的開支,東海的大尾魚,白頂鶴的冠兒。隻要是能展現天朝上國的多姿多彩一麵的,朝廷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更何況,衣食住行等等,也皆是由鴻臚寺負責,而一個使團的前來便是上百人之眾,包括了遊覽,馬車,組織民間士子進行文化交流等等,無一不是鋪張浪費的排場,這樣算下來,僅僅隻是一個外國使節的來訪,便要消耗掉一個郡縣一年的賦稅!

這究竟是多麽而龐大的數字?

這其中,還僅僅隻是四方館的開支,那麽,其餘的十館,又會是怎樣的呢?

駁雜的人員,鋪張的排場,龐大的開支,江楚寒簡直就連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樣看起來,鴻臚寺哪裏還會是個清水衙門,簡直就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大金礦!

看完了關於四方館的記錄以後,江楚寒草草的向後翻了幾頁,忽然間,一條顯赫的記錄赫然出現在了江楚寒的眼前,江楚寒心神一動,仔細思索了一番以後,然後這才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賬簿,深深地吸了口氣。

“四方館,是由哪一院負責的?”江楚寒的手指輕輕地敲在桌上,淡淡地問道。

本來底下還有些無所謂態度的一幹人等臉上的表情立即就是一驚,其中李飛躍的表情顯得更為有些驚異,江楚寒緩緩地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緩緩地道:“本官新官上任,查一查往來記錄本是無可厚非的事,然而其中卻有宵小者公然貪墨,諸位可有什麽話想對本官說的?”

不用說李飛躍了,這一下子,底下所有的人都再也坐不住了。江楚寒的這一席話,可算是正中了所有人的軟肋!其中最為驚駭的還要屬李飛躍,四方館,正屬於李飛躍管轄,並且,平日裏的一樁樁見不得人的事情,也都是由李飛躍一手操作,江楚寒的這一席話說出來以後,怎麽不叫李飛躍感到害怕!

並且,令李飛躍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江楚寒……竟然看得懂賬簿!

事實上,李飛躍不知道的是,江楚寒根本就不是一個讀書人,並且,連一手好字都寫不全的人!是個半路上出道的官兒,哪裏識得什麽四書五經?

江楚寒的經算之術,最要緊的還是出自於棲霞時,為了自己也能看的懂賬簿而不要假手於人,江楚寒當初可是下了一番苦功的。雖然也隻是簡單的三腳帳,卻代表了這個時代的大部分賬簿的通用計法。

江楚寒抬眼看了一眼李飛躍,然後淡淡地道:“四方館是你負責的吧?”

李飛躍心中的驚駭程度已經快要達到了高co,然而長久以來所鍛煉出來的城府卻令李飛躍仍然保持了三分的理智,連忙彎下腰來,戰戰兢兢地道:“回大人,正是卑職。”

江楚寒點了點頭,緩緩地道:“本官問你,現在四方院共有多少人?”

李飛躍額頭上已經芯出了一顆顆鬥大的汗珠:“回大人話,大約共有兩百來人。”

“不錯。”江楚寒點了點頭,“兩百來人,僅僅一個接待外國時節的四方館,需要兩百來人,你很不錯。”

李飛躍漲紅了臉,強自辯解道:“回大人的話,四方館的一應人員,乃是由吏部審批過的,一切事由也具皆上報過了吏部,由吏部裁定,大人這麽說,是不是有些牽強了?”

江楚寒冷冷地一笑,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了下來:“李飛奔,是你什麽人?”

李飛躍心中一驚,暗暗地咬了咬牙,既然江楚寒已經發問,李飛躍也不能強自推脫,否則恐怕可能還要誤了大事,隻好硬著頭皮承認道:“乃是卑職家中的長兄。”

江楚寒笑的如同迦南拈花:“很好,長兄為吏部僉事,弟弟乃是鴻臚寺監官,不錯,不錯!莫非還要本官追究下去,親自去那四方館看一看,一個小小的接待外國來使的地方,還要兩百人?”

李飛躍還想狡辯,卻猛地耳邊聽見江楚寒猛地一拍桌子,臉色一變,怒喝道:“大膽!分明是你夥同李飛奔一起吃空晌!本官早已經調查過了,四方館哪裏有兩百人?真正算下來的,不過才三十幾人而已!本官一定要上報吏部,治你個大罪!本官再最後問你一次,你是招了,還是不招?!”

到了這一步的時候,李飛躍心理的那一股堅強的防線,也在江楚寒的這一喝之下崩塌的**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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