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員外府,一道黑影略過圍牆直奔閣樓,隨著‘吱嘎’一聲,燭火轉瞬寂滅。
接著便是一室春光。
與此同時鎮北的賈鈴音正抱著被子睡地四仰八叉,忽地耳畔傳來細碎腳步聲,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聲音立刻消失,接著便是幾道驚雷劈天而下。
“煩死了,又下雨。”
賈鈴音隨口嘟囔一句,翻過身裹緊被子,腦袋一歪再次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她在賈老漢的催促下慢吞吞起身,洗漱完畢推開窗,誰料窗戶隻推開一半,喧囂的雨水便爭先恐後地砸向她。
綁好的頭發瞬間被澆濕,連帶著瞌睡蟲,也被這刺骨的寒意趕跑。
賈老漢聽見聲響,一把推開房門,將竹簍放在她麵前,叫她趁現在路上還有人,先去把豬肉送了。
賈鈴音沒法兒,隻得穿好蓑衣,又在竹簍上綁了把油紙傘,確認了裏頭的豬肉不會被雨打濕後,這才撩開門簾,頭也不回地衝進雨中。
南縣多雨,到了夏季便更嚴重,如同天漏了似的,下個沒完沒了。
若隻是下雨倒也沒什麽,偏每次下雨賈鈴音身上都會起一片又一片的疹子。
雨水把空氣都變得粘膩潮濕,加上奇癢無比的疹子,每每此刻,賈鈴音都恨不能立刻死掉。
好不容易踩著水到了藥鋪,門口卻被團團圍住。
賈鈴音認出為首之人是南縣首富林員外,她不想多事,便尋了空隙擠進去,可還未踏進大門就被林員外拉住。
“鈴音阿,你替二叔求求薛神醫,求他去看看我女兒好不好。”
“月雲怎麽了?”
南縣不大,百姓大多沾著親,不誇張的說與賣菜的嘮個嗑沒準就能發現他是自己遠房二大爺。
林家雖與賈鈴音一家不常來往,真論起來,她也得管林月雲叫一聲堂妹。
更遑論她與林月雲先後同在一所私塾念書,勉強算得上是林月雲的師姐。
於情於理都應相助。
正在內室看診的薛神醫一見賈鈴音被攔住,便知自家傻徒弟又犯了心軟的毛病,大吼著讓她趕緊進去,別堵著門耽誤了別人看病。
賈鈴音一聽便趁著林員外分神,矮下身從他腋下穿過,一溜煙兒地跑了進去。
待林員外走了,賈鈴音才開口詢問。
“並非是我冷血,而是林月雲得的並不是病。”
“不是病?那會是什麽?”賈鈴音不解。
“她懷孕了。”
“什麽?!”賈鈴音驚叫出聲,聲音之大險些要將房頂掀了去。
“現在你知道為何我不願出診了吧。”
林月雲年方十四,尚未婚配,如何會懷孕?!
賈鈴音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薛神醫。
莫不是師傅診錯脈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賈鈴音搖頭,師傅看診數年,從未錯過。
許是擔心賈鈴音私自去林家看診,薛神醫厲聲補充道:“這件事不止我不會管,你也不許管,當做不知道便是,聽見了嗎!”
賈鈴音仍處在這驚天秘聞中,下意識地點點頭。
雨天看診的人少,賈鈴音趁著眼下得空跟在薛神醫後頭學了片刻,後見雨勢漸歇,想起爹爹的叮囑,便草草打了聲招呼,背著竹簍往家去。
途徑員外府,見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賈鈴音將薛神醫的叮囑拋諸腦後,鑽到前頭一同看起了熱鬧。
看了沒多久,從裏頭走出幾個身穿官服的男子,排頭的正是賈鈴音二表哥,張山。
一見著熟人,賈鈴音便蹦跳著舉手。
張山走過來將人群驅散,把賈鈴音拉倒一旁,千叮嚀萬囑咐:“回到家把門窗鎖好,切記,太陽落山之後便不要不在外頭逗留。”
“發生何事了?怎的你們都來了?”
平日裏跑遍整個南縣也難以見到所有捕手,今日卻齊聚林員外家中,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出了什麽事。
張山搖搖頭,催促著讓她趕快回家,接著便轉過身與其他捕手匯合,口中一個勁兒的呢喃:“太慘了,死的太慘了。”
賈鈴音帶著滿腹疑問回到家,連午飯也沒怎麽吃,熬到下午太陽出來,心一橫竟又跑回藥鋪。
好巧不巧地又遇上有人央求薛神醫出山。
隻是這次哀求之人,來自縣尉府。
“我的本事都被我這徒弟學的差不多了,你們若有事,找她也可。”說著薛神醫昂起下巴,看向一臉茫然的賈鈴音。
賈鈴音不知發生何事,卻還是順著師傅的話,雙手叉腰,昂首挺胸地看向牛師爺。
牛師爺斟酌片刻,領著賈鈴音來到員外府,上閣樓前一再詢問她是否真的準備好了。
賈鈴音隻當普通看診,拍了拍胸脯,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牛師爺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賈鈴音天賦異稟,隻學了幾日便能寫出完整脈案,奈何薛神醫始終不願意讓她外出看診。
今兒難得得了允準可以獨當一麵,以至於在喜悅的衝擊下,忘了思考若隻是普通看診,為何會勞動縣尉府的師爺來請。
而待她想到這一層時,為時已晚。
林月雲的屍體仰麵躺在臥**,上下眼皮被木棍撐著,雙眼被迫整到最大,雙手癱在身側,手指緊緊抓住床單,餘下部位則被棉被遮住。
賈鈴音站在床前,心裏沒了主意。
沒人告訴她是來當仵作的啊。
靜默良久,一道男聲打亂她的思緒:“你若是做不來,說一聲換人便是。”
賈鈴音扭過頭,這才發現窗前一直站著個陌生男子。
男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是本縣新上任的縣尉,穆鬆白。這具屍體你能不能驗,若是不能,我再找旁人來。”
見賈鈴音仍不說話,穆鬆白冷哼一聲,繼續道:“到底是個女子,竟癡人說夢妄想當仵作。”
說著便抬手準備叫人。
“慢著!”賈鈴音轉過身,“我何時說過我不能驗屍?!”
“哦?”穆鬆白挑眉,“這麽說我倒是小看你了?”
“小看不小看的,待我驗完你不就知道了?”
穆鬆白掃了她一眼,並不答話,招手叫了張山,耳語一番後張山正準備離開,就見賈鈴音快步走過來擋在門口,一臉慍怒地瞪著他二人。
方才穆鬆白雖刻意壓低了聲音,可還是一字不落的被聽力極佳的賈鈴音聽到。
穆鬆白見她麵色不虞,便朗聲道:“你若是不服,我便和你立下賭約,我從外縣尋個仵作來,你與他比試,若你二人驗屍結果相同,我便用你,日後你便是南縣的仵作,若結果不同,你便哪來的回哪去,日後也別讓我再見著你。”
既能達成目的,又能驗出自己是否真能為他所用,這一石二鳥可算是讓他玩明白了。
如此看起來,這個穆鬆白,似乎是有些頭腦的。
比之前那幾任隻知俸祿不辦事的縣尉好多了。
“好!我便與你賭!在座各位皆是見證,希望到那時,李縣尉不要說話不算話才是。”
明知是計,賈鈴音還是心甘情願上鉤。
他既如此看不起女子,那自己便用實際行動,狠狠打他的臉!
“賭約既已立下,還請李縣尉讓一下,我要去取驗屍用的工具,這件臥房也勞煩李縣尉費心派人看守好,切莫讓他人進來破壞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