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陽第一次登門拜訪的時候正趕上薩仁在椒香殿發脾氣,瓷器玉器珠寶首飾被砸的稀碎散落在院中。

那一日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映照的這些碎片閃閃發光,穆朝陽踏進來還被晃了眼。

沒有人會對仇人的家屬做出好臉色,薩仁也不例外,她看著穆朝陽站在院落門口無從下腳,想到這是穆知言最寶貝的妹妹,心裏痛快極了。

想著便故意朝著穆朝陽的方向扔了個碩大無比的花瓶。

花瓶是天青色的,據春桃說那年時節不好,一整年也就隻燒出這麽四五件來。

四五件裏,穆知言和穆朝陽一人收了兩件,餘下那一個送到了蕭思荷宮中。

薩仁進宮後,穆知言得了這兩隻花瓶便被他送到了派人精心修建的椒香殿。

不過兩日,花瓶便成了薩仁手下一縷天青色冤魂。

彼時的穆朝陽也是年輕氣盛,從小到大被寵著慣著放在手心嗬護,就連蕭思荷都沒怎麽對她說過重話,如今被這個疆北來的女人當著這許多宮女太監的麵兒折辱,是斷斷咽不下這口氣的。

而就在所有人倒吸冷氣操著同情的目光看向薩仁的時候,穆朝陽卻輕巧地踩著滿地碎瓷片,彎了眉眼笑吟吟地衝著薩仁道:“若是這些不夠解氣的話,我府裏還有。”

旁人隻覺得穆朝陽是個被嬌慣壞的小公主,可是卻忘了她的母親是蕭思荷,被記入史書中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被尊為女皇的人。

這樣的人教出來的女兒又能無用到哪裏去呢?

更何況,穆朝陽今日是帶著目的來的,未達成之前,她可以忍。

“我哥哥做事是任性了些,做妹妹的先在這裏替他給皇嫂賠個不是。”

明明是求和的話,薩仁聽著卻感覺裏頭夾雜著威脅。

“砸了這樣多,定累了吧?我帶了些點心來,皇嫂嚐嚐?這整個後宮都知道,我府裏的點心是禦膳房都比不上的。”似是看出薩仁不敢吃,穆朝陽自顧自地捏起一小塊送入口中,“青天白日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我就是想害你也沒機會啊。”

話糙理不糙,薩仁便放下心來,盤腿坐在穆朝陽對麵。

發泄那麽久,她也有些累了,帶來的幾盤點心很快便被吃了個幹幹淨淨。

“說吧,來這裏什麽事?”

吃歸吃,她可不會忽略眼前之人和穆知言留著相同的血。

兄妹倆一樣令人作嘔。

出乎意料的是,穆朝陽聽到薩仁如此發問,一句話也沒有說,靜默許久直到薩仁沒了耐心,才隨手接過貼身宮女遞過來的玉瓶。

兩根手指捏住瓶口,手腕微微發力,玉瓶便被撇了出去。

“啪!”應聲而碎。

“看見了嗎?這樣扔才省力。”轉過頭,笑吟吟地看著薩仁,不知是在教她扔花瓶,還是意有所指其他的什麽。

薩仁一時有些怔愣,沒有看見穆朝陽那輕蔑的眼神,待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如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在她走後不久,蕭思荷身邊的太監領著一群人浩浩****闖了進來。

十幾個紅木箱子一字排開放在院中,裏頭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瓷器。

“長公主說了,這些送來讓元妃娘娘練練手,待您砸的熟練了,再給您送新的來,長公主還說咱們皇上國庫充裕,不用替他省。”

此後一連數日,穆朝陽都特地撿了這個時辰來,看著她砸夠一箱子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除此之外絕不多說一句話,多做一個動作,哪怕是另一個不一樣的眼神也沒有留給她。

就這麽過了近一個月,薩仁忍不住了。

倒不是說每天砸東西會累,事實上在第四天的時候薩仁便不拿這些寶貝出氣了。

“長公主殿下日日來我椒香殿,究竟所為何事?”

起初薩仁以為穆朝陽受了穆知言囑托,來看看她防止她做什麽傷害身體的過激行為,漸漸的,薩仁看出不妥來,終於在一個下著雨日子,她問出了困擾多時的問題。

穆朝陽見時機成熟,也不隱瞞,直截了當地問道:“來了這麽久還沒有出過椒香殿吧。”

薩仁點點頭,複又意識到不能被她牽著鼻子走,便接著道:“與你有關係嗎?”

“與我沒有關係,可是與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有很大的關係。”

薩仁突然覺得先前對她兄妹倆的判斷一點兒錯也沒有,都是那樣喜歡掐著軟肋威脅人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對他們做了什麽!”薩仁猛然起身,語氣驟然冷了下來,一直藏在袖裏的藏刀順勢滑了下來,刀尖銳利閃著光芒。

穆朝陽毫不畏懼,鎮定自若地給自己倒了杯花果茶,每逢雨天她都喜歡喝著花果茶賞雨。

據她說這樣會很安心。

“別那麽緊張,我沒說要對他們下手,我隻是需要你幫我一個小忙。”

一個包裝的嚴嚴實實的藥包被穆朝陽推到薩仁麵前,她將藏刀放在隨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警惕地看了眼穆朝陽,打開那包藥。

深棕色的粉末,伴著淡淡苦味。

“迷疆醉?你怎的會有!”

這是薩仁家族獨門秘製的毒藥,莫說外人,便是旁支都無法習得。

穆朝陽如何會有?!

“你們卞唐人都是如此下作嗎?!”薩仁氣急了,開始口不擇言,“你與你哥哥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如此作惡多端,真神不會饒恕你們的!”

“卞唐大地從不供奉什麽真神。”穆朝陽懶懶地撇了眼一旁造型獨特的極具疆北特色的佛堂,眼中不屑更甚,“你大可以繼續發瘋,不過我不保證你的家人會不會因為你而受牽連。”

提及家人,薩仁便冷靜了下來,她重新握住藏刀,沉聲問道:“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麽。”

“很簡單。”

穆朝陽將那包藥用銀勺挖了一點放進杯中攪拌,而後命宮女喂給角落裏拴著的,從疆北一路跟隨薩仁進宮,她親手養的小鹿。

不多時那小鹿便嗚咽一聲倒地,掙紮了幾下後眼耳口鼻漫出粘稠沒了聲息。

“明晚後宮家宴,你找機會把這個下到合歡殿那位的湯羹裏,記住,隻放到大人的飲食裏,若是誤傷了九皇子,便是皇兄也保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