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春桃這樣與薩仁形影不離,朝夕相處的人用了二十年也沒能窺探到她的內心,更不要說穆鬆白這樣的外人了。
究竟是什麽時候薩仁發覺愛上穆知言了呢?
是她被聖母皇帝為難,穆知言放下政務趕去救她,是她不想給穆知言生孩子,寒冬臘月故意洗冷水澡導致高熱不退昏迷不醒,穆知言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不厭其煩地呼喚,亦或是在她得知穆知言根本沒有對疆北下手,所有的一切都是穆朝陽的謊言。
與穆知言相處的這些點滴,隨著他生命的流逝不斷在薩仁眼前,如走馬燈似的循環不停。
恨嗎?
恨的。
如果沒有穆知言,薩仁可以一直呆在父親母親兄弟姐妹身旁,或許疆北永遠也無法像金安這般繁華,她也沒可能擁有這幾輩子都用不完的珠寶首飾。
愛嗎?
大抵也是愛的。
不然也不會在二十年後,疆北的親人全都離開這個世界,那個曾經的愛人被梟首示眾之後才會對穆知言複仇。
人呐,是這麽的令人難以捉摸。
“不管元妃娘娘心中如何百轉千回,到底是過去的事了,逝者已逝,說再多也是無用,還是希望她下輩子能夠投身平凡人家,做個普通卻又恣意的人吧。”
皇宮近些日子以來接連有人去世,穆鬆白便是想瞞也瞞不住,索性公開了,讓元妃以掛念先帝,久久不能釋懷為由,風風光光的葬入了妃陵。
春去秋來,眨眼間便到了賈鈴音生產的日子。
這幾個月裏,穆朝陽好似隱匿了一般,不在眾人麵前露麵,穆鬆白兄弟倆輪番登門也被拒之門外,就連那些簇擁著她的幕僚也斷了跟她的往來。
穆鬆白心底有那麽一絲慶幸,想著若她能就此收手,那他還尊她為長公主,喚她一聲姑姑。
然而,穆鬆白終究還是高估了穆朝陽。
出事那天賈鈴音早起便心緒不寧,用完早膳原本打算在花園裏走走散散心。
她還有幾日便足月,王府裏上上下下都隻等著她生產,下人們手上的活都被告知推後,全都先緊著賈鈴音。
賈鈴音看大家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笑,“隻是生個孩子而已,無需這麽緊張。”
“王妃此言差矣,這畢竟是王爺第一個孩子,沒準還是未來的君主,可不能馬虎了。”
穆鬆白不在,賈鈴音不想管事,王府大小事物便全都落在了喜伯頭上。
他看著賈鈴音圓滾滾的肚子,不由得想起才入宮被指去照顧穆鬆白的時候。
月份漸漸大了的時候賈鈴音便不怎麽出門,可呆在王府裏又有些乏味,想到喜伯是王府老人,便撒嬌著聽他說了許多穆鬆白不曾告訴她的,幼時的事。
這一聽便入了神忽略了腳下突然冒出來的碎石,再加上身子重心不穩,整個人在下人和喜伯的驚呼聲中向前趴去。
眼看肚子就要壓倒在地,回府找不到人一路尋到花園的穆鬆白閃身而來接住了他。
不等他開口嗬斥下人,賈鈴音便先他一步揮手屏了瑟瑟發抖準備領罰的下人。
“是我沒有看路,你責罰他們有什麽用?”
算算這個王妃已經當了快一年,被人伺候也差不多這麽長時間,即便如此,賈鈴音還是下意識地把那些下人當作平級。
哪怕穆鬆白同她說過許多次,是給了工錢的,並且還不低,表麵上賈鈴音點頭以示了然,私底下,趁著他不在,便又會和那些下人玩成一團。
“你啊,就會替他們說好話。”
久而久之,穆鬆白便不在這樣的事情上跟賈鈴音掰扯。
賈鈴音登時笑了出來,倚著穆鬆白,把所有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姑姑還是不肯見你們嗎?”
穆鬆白搖搖頭,驀地歎了口氣,“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守在長公主府周圍的人來報說許久都不曾見過她出門,四皇兄也找過姑姑很多次,都被趕了回來。”
賈鈴音靜靜聽著,牽著他的手來到長椅上坐下。
她久居王府不出門,卻不代表外頭那些風聲沒有傳進她的耳朵。
而這許多風聲裏頭吹的最旺的,還要數新帝人選。
“立儲之事事關重大,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定下的。若是選錯了人,那穆家辛苦打下來的江山豈不是就要拱手送於他人?”
說起這個,穆鬆白也有些不爽。
他按照預先商定的那樣,從旁氏裏挑選了三個勢單力薄,父親母親有一方不在世,族人也翻不起波浪的年約六七歲的孩童名單送到內閣。
怎料那幫老頑固名單都還未打開便反了悔,說什麽旁支血脈不純,會汙了正統,還是要從他和穆鬆馳二人中挑選最為合適。
“繞了一大圈兒又繞了過去。”穆鬆白說著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聲音,“一幫老東西,若是四皇兄肯,我還用得著從旁氏裏挑嗎?”
“四皇兄厭倦勾心鬥角不肯接手,那你又是為了什麽不願意做這個皇帝呢?”
聽喜伯說穆鬆白一開始就是穆知言欽定的太子,雖沒有明確聖旨,但衣食住行,教書的太傅全都是按照太子的標準來的。
後來離宮,穆知言也沒有放棄,明裏暗裏多次派人想將他接進宮。
雖然都被穆朝陽擋了回去。
如今穆朝陽已死,放眼整個朝堂也再找不出除了穆鬆白外第二個能擔此重任的。
最為關鍵的是,以賈鈴音對穆鬆白的了解,他也不是個擅於逃避的人,怎的這次卻畏首畏尾不敢承擔了呢?
“你樂於跟別人分享你的所有物嗎?”穆鬆白低下頭,認真地看著她。
“若是吃的那一起吃便是,玩具的話也可以一起玩,衣服首飾胭脂,若對方真的是我的好朋友,那一起用也沒什麽。”賈鈴音掰著手指一樣一樣數了,頓了頓接著道:“旁的也沒有什麽可分享的了。”
穆鬆白見她算了一大圈兒,連小時候養的那隻小兔子都算上了也沒算上他,頓時氣不打一出來,陰沉沉地,一字一頓道:“那,你,可,真,大,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