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令成沒有見到賈鈴音之前,一直以為她會是個有著多年仵作經驗的老手,最不濟也得是個師從名家,行事作風頗為嚴謹成熟的。
不成想卻是個年輕女娃娃。
“你確定你沒有找錯人?”
看著不遠處蹦蹦跳跳,滿麵新奇與旁人說笑的...小女孩,劉令成偷偷扯過唐遠,“你是不是被騙了?”
“錯不了,我問過縣尉府的下人了,他們說南縣隻有這麽一個仵作。”
唐遠做事,劉令成是放心的,故此便沒有再追問,抬腳上前主動搭話,“賈仵作,您是先休息,還是先去義莊?”
來的路上,在賈鈴音三寸不爛之舌的努力下,終於從唐遠口中得知了一部分案情。
賈鈴音看了看天,日頭還早,學著素日裏穆鬆白那副端著的做派,道:“還是先去看看屍體吧。”
一行人便又折回馬車上,依舊由唐遠駕駛,想著郊外義莊駛去。
城中有樓宇擋著,還不是那麽冷,出了城寒風便淩厲起來,賈鈴音才下馬車便被風吹得趔趄幾步。
薛昂適時給她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裝進行李的大氅,賈鈴音攏進衣服,快步走進義莊內。
才踏進便覺周身被溫暖包圍住,她抬眼望去,中央火盆正劈啪燃燒著,雖是冬日,角落裏不知名的花朵卻開的正盛,賈鈴音深吸口氣,似乎還能聞到花瓣傳來的香氣。
順著唐遠手指的方向,賈鈴音緩步前去,轉過短廊便來到存放屍體的地方。
負責看守義莊的福伯已經在等著了,他推開門,指著四周一眼望不到頂的冰塊,無比自豪地向賈鈴音介紹,“這是劉司馬的主意,將冬日冰塊都攢起來,到了夏日也可以用作儲存屍體,待來年冬日再取新的,這樣能省下很多銀子。”
賈鈴音沒有說話,倒是薛昂開了口,“我記得,朝廷每年都會撥冰費下來,你們把冬日的冰夏天用,那這筆省下來的冰費又用作何處?”
福伯隻想炫耀,哪裏能想到薛昂會追著問,一時便犯了難,說話也結巴起來,“這...這...這便...不是...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好了。”賈鈴音從裏頭轉了一圈出來,橫了薛昂一眼,看向福伯笑道:“我這個朋友最近看了些經濟方麵的書,有些入迷,還請......”
“喚我福伯就好。”見她疑惑,福伯忙接道。
“還請福伯別往心裏去。”賈鈴音笑眯眯地,叫人挑不出錯處,“接下來便要請福伯帶我去驗屍的地方。”
“呦,您便是那位女仵作啊!”
他們未到之前,福伯便聽劉司馬說從外麵專程請了個仵作回來,方才薛昂那麽咄咄逼人,他下意識認為薛昂就是,正擔心話太多會不會給劉司馬帶來麻煩,沒想到旁邊的女子才是仵作。
“小小年紀便能擔此重任,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賈鈴音被他誇的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腦袋,“麻煩福伯帶我們去驗屍的地方吧。”
驗屍房與停屍房僅一牆之隔,自縊的女子屍體仰麵躺在平**,床兩側的牆上掛滿了必要的器具。
福伯將油燈點燃後便走了,小小的驗屍房裏隻留下賈鈴音和薛昂。
薛昂環顧一圈,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坐下,瞧那樣子,似乎並不打算幫忙,“鬆白走之前常在我麵前稱讚你,今日你也讓我看看,我一手帶出來的徒弟,有沒有讓我失望。”
冷不丁聽到穆鬆白的名字,賈鈴音握著解剖刀的手微微一頓,神色有些皸裂,旋即便又恢複如常,狀似不經意那般,道:“他還會誇我呢?”
“很多次,將你誇的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弄得我都有些不認識你了。”
賈鈴音扯著嘴角淺笑,從一旁的桌上拿出裝訂好的簿子遞到薛昂麵前,“幫我記錄,我說一句你便寫一句。”
“膽兒大了,敢支使起師傅了。”雖這樣說,薛昂還是拿起筆候著。
“死者為女性,初步判定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微胖。”賈鈴音說著繞到另一邊,借著光擋住薛昂視線,將屍體衣裳剝開,“脖頸處有淤痕。除此之外上身表麵沒有其他明顯傷痕和淤青。”
說完,賈鈴音抬起屍體手臂,觀察了幾下腋下,也並沒有淤痕。
“沒有被侵犯過的痕跡,腳踝有擦傷,但沒有結痂,左腳腳背...”賈鈴音試圖將染血且已經幹涸的襪子脫掉,但隻要稍微用力便能將其他完好無損的皮膚也一同拽掉。
想了想,她張望一圈,取來剪刀隻留下腳背有傷的那一部分,“左腳腳背有約莫半個手掌那麽大的擦傷,足底有紮傷。”
賈鈴音拿來鑷子,從腳底取出幾塊極小卻無比鋒利的碎石塊,“應當是跑著的時候被碎石紮傷,石頭紮進了腳底。”
“死因呢?”薛昂停下手,問道。
賈鈴音看了他一眼,取來解剖刀從頸部開始往下劃,很快,內髒便全部呈現在她麵前。
賈鈴音逐一檢查,用銀針挨個試了一下,最後將胃部單獨劃開,裏頭空空的,大約許久沒有進食。
“銀針沒有變黑,胃空的,死者不是死於中毒。”她將屍體縫合好,脫下手套徑直向薛昂走來,“目前看來,死者是上吊自盡。”
“跑到司馬府上自盡?”薛昂檢查了一邊記錄,確定沒有錯字後交給賈鈴音,“聽唐遠說,那幾日劉司馬回老家探親,府上隻剩下家丁,每日還有巡邏的,那她是如何繞開這些捕手進到司馬府上吊的?”
賈鈴音在簿子上簽上自己大名,而後聳了聳肩,道:“那便不是我的事了,我隻負責驗屍,其他的應當是劉司馬自己調查。”
話音落下,她伸了個懶腰,揉了揉因久站而酸痛的腰,將薄子放進隨身攜帶的工具箱裏,挽上薛昂手臂,樂嗬嗬地問道:“師傅,咱們是不是該想想待會兒吃什麽,歇在哪兒,明日去哪裏玩?”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可要玩盡興了再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