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鬆白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朝陽對他的了解並不比他對朝陽的少。

翌日劉令成像往常那樣,處理完日常公務後帶著唐遠往義莊去。

從孩子們被解救出來後唐遠便一直呆在義莊,中州幾個醫術較好的郎中都被他找來給這些孩子看病,有幾個病的不太重恢複的快的在他的照顧下已經能準確說出家住何方,甚至有些還能幫著他照顧其他小朋友。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曙光就在前頭的時候,義莊出了事。

而彼時的賈鈴音正在給小芬講故事,小北和洲洲一個趴在她對麵,一個被合意抱在懷裏坐在臨窗的椅子上,三個小家夥聚精會神地聽著,聽到精彩處還不謀而合地拍起手,甚至還會見縫插針似的誇讚賈鈴音聲音動聽,可以去做說書先生。

東兒對醫術起了興趣,能下床走動後便一直跟著薛昂,如今也被他收入門下,成了賈鈴音的小師弟,此刻正在隔壁房間給薛昂打著下手。

兩個房間看起來是那樣溫馨。

然而,這溫馨並沒有堅持多久便被丁柳的到來所打破。

丁柳帶著一身血腥味跌跌撞撞闖進來,他的身後長長的血腳印看不到頭。

“賈仵作,司馬大人讓我來請你,出大事兒了。”

賈鈴音本以為林月雲死亡現場是最讓她心痛恐慌的,日後不管發生什麽,也不會有如那般讓人驚懼的現場。

可她錯了。

大錯特錯。

在這世間的看不見的角落裏,還藏著許許多多與正常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稱的上喪心病狂的人渣、畜生。

仍是來時的馬車,隻是駕車之人從唐遠換成了丁柳。

去往義莊必經的鄉間小道上,綠樹抽了芽,不知名的小草野花從土地裏鑽出小腦袋,偶爾有成群的鳥低空略過。

馬車快速且顛簸,賈鈴音必須抓住固定住的矮桌才能不被甩出去,她皺著眉緊閉著嘴巴,努力壓製著即將胃裏翻湧著的惡心。

比方才更濃烈,更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就在此時從四麵八方硬生生闖進她鼻腔。

隨著“籲——”聲,馬車在義莊大門前停下。

穆鬆白在此等候多時,還不等停穩便急匆匆過來。

賈鈴音麵色蒼白虛虛靠在他懷裏。

平日有第三人在場時,她從不允許自己與穆鬆白有什麽親密的動作,便是拉拉小手也是沒有人的時候,或是入了夜街上沒人了才偷偷的牽著。

而此刻她卻由著穆鬆白一下又一下緩緩順著後背,替她將那逐漸發酵的惡心撫掉。

“裏麵可能會讓你覺得不舒服,若是不想去的話,便不去了。劉司馬已經將中州所有的仵作都叫了來,你本來也不屬於中州,不去也沒事兒。”

“那叫我來做什麽?平白無故受了惡心還不叫我知道發生什麽事。”賈鈴音不滿地抱怨,想翻個白眼卻發現此時的她連站穩都很難。

這話一出,穆鬆白便知她是打定主意要進去。

自知賈鈴音決定的事無人能勸得動,穆鬆白歎了口氣,決定這一次不管她說什麽,不管旁人如何看待,也要牢牢牽著不放手。

“那我陪你一起。”

賈鈴音也不再逞能,反握住穆鬆白的手,緊緊貼住他臂膀向著裏頭走。

進了裏頭,賈鈴音才明白為何穆鬆白會那樣說。

上一次來義莊,賈鈴音滿腦子都是華麗,奢侈,放屍體的地方竟也裝修的如此靚麗。

而這一次再來,用人間煉獄來形容,也不為過——

原本明亮溫暖的大廳此刻滿是腐臭味,牆角堆疊著的鋪蓋卷滿是血汙,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數具與東兒小芬年歲差不多的小孩子。

連接著冰室和解剖室的長廊上也有。

他們的姿勢不一樣,死因卻一模一樣,都是被抹了脖子。

賈鈴音邁著沉重的步伐行走其中,眼睛所到之處皆是已經幹涸凝固的血塊。

由於這些孩子活著的時候一直有郎中照顧,因而驗屍並沒有費多少力氣,幾個仵作很快便將結果稟告給了劉令成。

“全部都是一刀斃命?”劉令成驚訝張口,據他統計,一共有二十一個小孩子被解救,每日除了郎中,還有唐遠在這裏守著。

究竟是什麽樣的武林高手,能繞開郎中和唐遠將這些孩子們全數殺死。

又為什麽,隻殺死這些孩子?

“死亡時間能推算出來嗎?”

“約莫四個時辰之前。”

“那便是醜時了?醜時是誰當值?”

劉令成話一出口,身後的捕手們不約而同地低下頭掐著手指算自己的值班時間,就連唐遠也背著手默默算著自己的值班時間。

“是小六。”

一行人中,不知是誰先開了口,他看了眼在場的捕手,疑惑著道:“小六去哪兒了,怎麽不在?”

丁柳聽著他的話,也起了疑心。

這些捕手每一個都是他精心挑選招進來的,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中州人,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小六他從未聽過也沒有見過,又怎麽會出現在他的隊伍裏呢?

“何小勇你不要胡說八道,這裏的人我都認識,哪來的什麽小六?依我看,定是你們當值時開小差讓賊人有機可趁,事發後逃避追究便隨便掰扯了個不存在的人!”

“哎呦喂,丁捕頭您這便是冤枉我了,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犯下這等罪行啊,再說了,昨日誰當值,那簿子上都記著呢,您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嗎。”被喚作何小勇的捕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劉令成不停地磕頭,“司馬大人,您明察秋毫,可得還屬下一個清白,屬下上有老下有小,就指著這份工作養家糊口了,怎麽也不敢殺人,犯下這滔天罪行啊。”

說話間,唐遠將值班簿子取了來,劉令成翻到昨日,陳小六的名字赫然在列。

“陳小六?”穆鬆白聽到這個名字先是一愣,繼而又似無事發生那般將沉浸在巨大哀痛中的賈鈴音拉到身後。

與他料想的截然不同,他那位眼裏揉不得沙子,不允許失敗出現的姑姑已經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