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938年12月

1938年,十二月。天已經開始飄雪,又是一年的十二月。上帝似乎特別鍾情冬這個季節,連帶著冬在倫敦逗留的時間都特別長,從十月末跳過了秋末冬初直接進入冷冬。

霍格沃茲早就被白皚皚的雪覆蓋,蒼茫一片的白色,即使在深夜,也能反射出幾絲光,將整個城堡照的半亮。

城堡裏很安靜。幾乎所有人都睡了,連鬼魂們也安靜得一動不動保持他們生前養成的習慣,大概也隻有皮皮鬼不耐寂寞地上躥下跳,隻不過沒多少人(鬼)願意理他。

但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裏的爐火依舊亮著。壁櫥中的火炭燒得並不旺,但炭末炸開發出的啪啦聲並不小。

湯姆坐在離爐火最近的位置上,盯著平鋪在麵前的羊皮紙,板結的表情底下壓抑著無法用語言宣泄的煩躁憤懣。

霍格沃茲是全封閉式的魔法學校,除了用那些愚蠢又沒效率的貓頭鷹傳信,似乎就再也沒有其他辦法與外界連接。

湯姆冷眼看著站在燭台上戰戰兢兢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貓頭鷹,狠狠握緊了手中的羽毛筆。

“啪嗒”一聲脆響,手指尖被冰冷地濡濕。筆,竟被他硬生生按成了兩半。

男孩沉默了一下,才抽出魔杖,一聲“恢複如初”讓羽毛筆回複到原樣。

深吸一口氣,湯姆才僵硬地控製住愈發猙獰的表情,狠狠落筆。

“哈利:”

一筆一劃都極其用力,筆尖滲出的墨水恨不得將紙背麵都浸透。男孩英俊的五官再次扭曲了一下,但馬上又強製性壓抑了下來。湯姆繼續落筆。

“這是我寫出的第十二封信,如果你看到,請回複。”

是的,第十二封。從九月一日入學,到現在十二月初,他一共派貓頭鷹送了十二封信。但很明顯,一封都沒有收到回複。縱使湯姆的心底有多少種宣泄憤怒的惡毒方法,他也隻能壓下焦躁,僵硬地平緩語氣。至少,他現在還沒能力。

“我被分到了斯萊特林。這句話我已經寫了十二遍。斯萊特林的休息室地勢低,所以冬天的是斯萊特林特別冷,不知道你那兒冷嗎?也是,你會用保溫咒,隻可惜我們還沒有學到如何施展保溫咒。”

湯姆輕嗤一聲,為自己的謊言感到好笑,另一隻手轉動著魔杖,完美地拋了一個保溫咒。

若是哈利看到了這段話,會是怎樣的反應?大概會趕緊給他送保暖的衣物、被子之類的吧,而且還會附上保溫咒的施展手勢、咒語。

但不知道他能否看到這段話?想到這裏,孩子本有些軟化的表情又陡然冷鷙起來。

湯姆還記得在站台時,那個人親口對他說:“等你回來。”

線條已經連到了信紙的末端,湯姆坐在空**的休息室裏,沉著臉。在胸口翻滾的怨恨已經沿著神經蔓延到了指尖,孩子的呼吸都有些顫抖。黑發黑眸的孩子捏緊了筆尖,繃著唇角,在紙麵上刻下他帶著偏執的、最後的警告——

“你說過,你會等我回來的。”

湯姆將信紙折起來放入信封,讓站在一邊不敢做任何小動作的貓頭鷹咬著,也不管天外飄著的雪,將冷得有些發抖的貓頭鷹扔了出去。

聖誕節的假期快到了,整個學校將會空去一大半,幾乎所有學生都會回家。

你說過的,你會等我回來。

湯姆抿緊了嘴唇,又突然露出一個笑容,唇瓣下泛著冷光的獠牙與陰戾的眸光讓壁爐裏的火絲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在霍格沃茨的生活似乎就是隨著課程表進行的。

每天的早晨,就是固定不變的早餐時間。

斯萊特林的早餐總是比其他三個學院的要豐盛些,據說純血家族們不滿城堡裏小精靈的手藝,從自己的仆人裏抽選了一對出來,專門為斯萊特林們服務。

湯姆舀起布丁,放到嘴裏,沒有經過太多品嚐就吞咽下去。舌尖上的享受不也隻是一時的快感,未來的魔王對這種微不足道的快感毫不在意。

“嘿,湯姆!”一隻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孩子不太高興地皺眉,但在扭過頭之時已經換上一副微笑的麵孔。

“早上好,斯拉格霍恩教授。”漂亮的孩子笑得極其燦爛,連純粹的黑眸都燦若晨星,討喜極了。

霍拉斯顯然對這個孩子滿意極了,他似乎看到了又一個未來可炫耀的學生。

“誒?你怎麽不和同學一起吃啊?”看著孩子對麵、兩邊都空出來的座位,霍拉斯裝作疑惑,明知故問。

果不其然,他看到那孩子眼裏的光輝減了三分:“教授,你也知道我是個混血。”

在斯萊特林呆了三個月,孩子也逐漸明白這群斯萊特林中間的遊戲規則。

霍拉斯寬容大度地一揮手,海象一般的胡須隨著他的動作而顫抖,肚子裏的脂肪也開始擺動,他一臉善意的笑容:“就算是混血也是最棒的!”

別有用心、愛慕虛榮的老白癡。

看著霍拉斯離開,湯姆在心底哧聲。

這麽多教授之中,隻有這個霍拉斯最狡猾,但也唯有他最愚蠢。

說他狡猾,是因為他懂得挑出最讓別人尷尬地處境,再充當救世主安慰一番,將自己包裝地如何善意溫和,這對困境中的人自然是黑暗中的太陽,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說他愚蠢,而因為較之其他教授,他有更多的欲求,暴露在陽光下的把柄越多,越容易成為弱點,而他還恍然不知地再次欲求,也就越愚蠢。

在霍拉斯雙手背後慢悠悠走著,順便在心裏感歎“小孩子真好騙”的時候,他口裏的“小孩子”在背地裏輕蔑地嘲笑:天真的白癡。

湯姆取過一旁的毛巾,將嘴角的糖漬拭去,幹脆利落地離開長桌。

上午第一節課,變形課。

湯姆將早已爛熟於心的課表瀏覽一遍,視線停在變形課三個字上,不厭煩的輕嘖一聲。

他不喜歡變形課,不是因為不喜歡變形術,而是因為他不喜歡變形課的老師——阿不思·鄧布利多。他琢磨不透鄧布利多,這就說明,他比任何人都要危險。

在九月一日之前,他就見到過那個人。就是他,帶著霍格沃茨的通知書,叩開了倫敦街十五號的大門。

他穿著格子大衣,棕色的胡須垂到胸前,笑眯眯地朝兩人打招呼說:“我是阿不思·鄧布利多,請問湯姆·裏德爾先生在嗎?”

鄧布利多……孩子提著書包向變形課的教室走去,默默在心底咀嚼這個名字。他記得在哈利手稿上經常提到的鄧布利多軍,他還記得哈利常常悶在房間不出來,為了製定鄧布利多軍訓練計劃。

他疑心哈利是不是跟鄧布利多認識。當哈利看到鄧布利多,孩子能看到年輕人眼底隱約泛起的水光,可鄧布利多卻對哈利沒有任何反應。

“孩子,你怎麽了?”鄧布利多看著眼角有些泛紅的哈利,有些奇怪,不覺柔聲問道。

“沒事,隻是……您太像我的老師了。”哈利這樣回答。

他們就像根本不曾認識一樣。

湯姆看得出來,哪怕僅僅隻是一個鍾不到的交談,他就看得出來,鄧布利多很喜歡哈利,哈利也很尊敬鄧布利多。這種感知讓孩子感到了被冷落的憤怒,他無法對哈利宣泄,也隻能發泄在鄧布利多身上。

“早,湯姆。你總是最早到的那一個。”鄧布利多睿智的藍眼睛透過半月形的鏡片,帶著笑意注視著走進來的、剛比講台高出一點點的孩子。

湯姆禮貌地點頭回禮:“不,教授你才是最早的那個。”

孩子頓了一下,又想起什麽似的馬上問道:“教授,不知道你……有沒有軍隊?”

“軍隊?”饒是見多識廣的鄧布利多,也猜不透孩子這樣問的目的。

“比如……鄧布利多軍什麽的。”孩子說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老人褶皺的麵容上一絲一毫微笑的表情轉變。

老人撫著胡子大笑,身上的星星月亮袍子看上去無比詭異:“要是真有,我一定要叫甜甜蜂蜜軍!”

湯姆嘴角的笑容扭曲了一下,又惹得鄧布利多一陣笑聲。

“你媽又給你捎糖來了?還不快分一些!是不是兄弟!”對桌的格蘭芬多們鬧哄著,在寒風凜冽的冬天竟鬧出幾分暖意。

“嘖,又是這件衣服,我都說了不知道多少次我不穿。”離湯姆兩三個座位的斯萊特林女孩不滿地從包裹裏抽出一條裙子,抱怨地將衣服又塞回包裹中。

“巫師棋盤!我哥哥竟然把他的棋盤給我了!”

“記憶球?”

“噢……又是這些東西……”

湯姆對周圍的喧鬧充耳不聞,對大廳上空亂竄的貓頭鷹視而不見,隻是埋頭看著手中的書。

第十二封信投出去了,卻依舊沒有回信。

耳旁近乎炫耀的驚呼、抱怨、開心似乎都是為了襯托出他一個人的冷落,哪怕他強迫自己刻意忽略,那些聲音也盤桓著不肯後退。湯姆低下頭,如同黑色絲綢一般的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垂下,遮住了眸中四溢的寒意——如果能,讓他們全都閉嘴就好了……

孩子深吸一口氣,在心裏不住的暗示自己: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還有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很快,他就能回去了……

很快,他就能驗證那句話到底是不是謊言。

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