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9章 年8月27日(上)

如果說一個合格的斯萊特林就必須擅長洞察人心,那湯姆無疑是一個優秀的斯萊特林。

又或者是格蘭芬多太不擅長掩飾,湯姆能敏銳地察覺哈利的不自在。

“我吃飽了,先……回房了。盤子放著吧,我待會再來洗。”哈利拉開椅子,從餐桌邊逃離。

“不用,我洗吧。”英俊漂亮的男孩微笑著答道,叉子下的肉片已經被攪得稀爛。

敏銳多疑如他,湯姆自然也察覺了兩人之間的疏離與冷漠。

但他能有什麽辦法?

湯姆輕笑一聲,將叉子從那堆肉泥中提了出來。

哈利拉上窗簾,疲憊地倒在**。

他沒有辦法自在。孩子英俊的容貌幾乎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讓他記起時光跳躍器那頭愈發完美的黑魔王,告訴他一切都沒有改變。他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死環,無法狠下心放手離開,又無法拋開芥蒂地靠近。他就在這樣不上不下的邊境中掙紮地,垂死告訴自己——會的,會有希望的。

1939年8月。

湯姆無法預知未來,哈利卻陷在泥潭中無心顧及。命盤拉了拉縱橫交錯的命運線,暗自忖思,悄聲喃喃:是時候了。

直到第一顆v1炸彈從空中投下,在倫敦的城區中炸開,哈利才猛然恍悟。

縱然他從十一歲起就在霍格沃茲接受教育,對麻瓜曆史不甚熟悉,但是那一次傷痕是英國人、曆史都無法遺忘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及倫敦大轟炸。

二戰期間,希特勒發布海獅計劃,德國空軍在倫敦轟炸了超過76個晝夜。費百年構建起來的日不落帝國在76天裏成為一座廢墟。

思維掠過僅僅幾秒,大地傳來的震動還未平息,又是一陣巨響,接著,炮彈如同驟降的雨珠,狠狠拍打在這片古老的大地上。

房子開始劇烈地搖晃,牆角的粉塵也窸窸窣窣地向下揮灑。掛在天板上的燈泡已經被切斷了電源,隨時都可能砸下來。

尖叫聲在一瞬間充斥了整座城市,撕心裂肺的哭喊隨著飛機嗡嗡靠近,扯裂倫敦平和的背景。

“轟!”巨響宛若在耳邊,震得聽覺竟出現了一段的空白。地板再一次開始劇烈地搖晃,似乎下一秒就會掀起來。

哈利連忙扶住牆壁。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麻瓜的力量。

比起巫師的戰爭,麻瓜的戰爭更讓人恐懼。那種借用冰冷的武器造成的各種各樣的死亡,比起索命咒來更能讓人脊背發涼。那種漠視生命的力量,真正讓人覺得渺小無助。

但哈利隻是微微蒼白了臉龐。

他是決計不會死的。哪怕遇上這等天災*,他也肯定死不了。因為命盤決不允許他在過去消失。現在與未來的規則束縛,即使是命盤也無法抹去他的存在。正如赫敏說的:“你的存在是不能被抹去的。哈利,不管你如何改變曆史軌跡,命盤也不能殺死你。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籌碼。”

而那個孩子,他不是。

本性的醜陋從最隱晦的角落冒出來,如同決堤的洪水,無法控製、無法收回……

“哈利!”湯姆倚著扶手,從樓梯快步走下,微皺的眉頭掩飾著從心底湧起的不安。

湯姆深吸一口氣,太陽穴在隱隱抽痛。他想去拉哈利的手腕:“我們到巫師界去!”

還沒等他踏出一步,就看到那人後退一步,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湯姆的手僵在半空中,在盛夏的八月也感到一陣冰涼。

哈利突然覺得一陣窒息,心跳迅速加快,耳後的血管如同隨時會爆開一樣。

思想的最陰暗處被導火索激發,如同被囚禁在竹簍裏的響尾蛇,一旦被笛聲喚醒,便無法控製地開始搖曳。

哈利艱難地眨眼。

是的,他來自未來,不會在過去死亡。但這孩子不一樣,他是屬於這個時代的,沒有規則保護的。

隻要他……在這房子裏呆著,他就有可能……死亡。

要是那個孩子……湯姆·裏德爾在這場轟炸中死亡,那麽未來就不會有伏地魔,他的父母不會死亡,西裏斯不會離開,鄧布利多不會將那麽沉重的擔子放到他肩上。隻要湯姆死亡,他可以隻是搜球手哈利·波特,他可以不再是救世主,他可以不用背負那麽多親人朋友的生命,他可以睡個好覺……

現在無疑是個好機會。

哪怕是成年巫師都很難說他們一定能在炮彈下活下來,更別說還懵懂無知的巫師幼崽。

甚至不需要哈利出任何殺招,隻要他袖手旁觀。

哈利止不住下唇的顫抖,喉嚨似乎被刺卡住,無論怎麽吞咽都讓人難受。

仿佛塞壬在耳邊歌唱,不斷蠱惑:

“是的,隻要,殺了他。”

“轟!”

終於,一顆炮彈直直落在了街道對麵,飛濺起來的鋼筋水泥如同煙放射狀的向四周飛散。

這棟房子自然沒有辦法幸免。

“盔甲護身。”出於戰鬥的本能,未經多想,咒語就從哈利口中脫出,巴掌大的水泥塊還未襲中哈利就被看不見的屏障擋開。

站在旁邊始終垂著頭的湯姆連忙閃開,“盔甲護身”這種咒語他尚且還不會使用。

但房子的搖晃並未就此減小,反而越來越大,就好像抽調了底層的積木,緩緩坍塌。

哈利攥著魔杖,堅硬的杖柄鉻的手心發疼,一陣鑽心。

他無法抑製自己不去看湯姆,去看那個隻是孩子的黑魔王。

“盔甲護身!”那個孩子抽出魔杖,念著那道他剛剛才聽來的咒語,當然沒成功。湯姆冷著臉,有些狼狽地躲開再次墜落的石塊。

湯姆狠狠咬著牙根,咀嚼著口腔裏腥鹹的鐵鏽味,再一次舉起魔杖。

不愧是黑魔王。哈利看著那孩子的杖尖一閃,撐起的屏障擋開落下的石灰水泥,他不由挑起一個苦笑。於是,他也抬起魔杖,指著那個孩子。

咒立停。

哈利張嘴,可聲音卻哽在喉嚨。啞然無聲。

湯姆舉著魔杖,因為撐起的保護屏障而得以稍微喘息的他就這樣站著,不躲避哈利直指他的杖尖,隻是看著哈利。

哈利艱難地與不及他高的孩子對視。那雙黑黝黝的眼睛深沉地看不出情緒波動,連向來勾起的微笑也僵硬了弧度。湯姆,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他,不吃驚、不怨怪,甚至不生氣。

“哈利……”湯姆看著他,叫著他的名字,連語氣都與平常無二,似乎,在微笑一般,“你是……不想要我了嗎?”

廢墟之中,在他眼中隻是個孩子的黑魔王,木然地舉著魔杖撐起一層隨時都會破碎的保護層,仰著頭問他:你不要我了嗎?

哈利覺得自己就是一條被扔上了幹涸河岸的魚,隻能努力長大嘴巴維持呼吸。

想想赫敏,想想羅恩,想想金妮,想想鄧布利多軍,想想那天真正的黑魔王,想想啊,哈利·波特!他對自己說。

縱然是黑魔王,但現在也隻是個孩子,一年級的孩子能支撐一個高級咒語到幾時?紫杉木魔杖的杖尖一抖,光芒徹底黯淡。

房梁終於不堪重負,大塊的水泥直直向下掉,蠻橫地擋住了通向外世界的門。

好了,連出去都出去不了了。哈利苦笑,垂下了指著那孩子的魔杖。不用施咒了,反正……他已經逃不走了。

湯姆捏緊了手裏的魔杖,眸底翻滾的濁浪因為濃鬱的眸色而無法看出端倪,心裏反複咀嚼的那個咒語已經湧到了嘴邊,卻聽到那個人說: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