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1944年2月28日

奧維·帕金森啞了。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僅僅一個在霍格莫德打發的周末,那個學生就莫名其妙地、徹底地被剝奪了出聲的權利。

聲帶的殘缺對巫師並不能造成什麽影響。魔杖在手,他們可以在虛空中構建出由光帶構成的句子,雖然不大方便,但也不會對生活造成什麽障礙。

奧維·帕金森啞了。這一句話也許並沒有什麽殺傷力。但若是這樣呢:

——奧維·帕金森不僅僅成了啞巴,還成了個啞炮。

魔力突然消失,這種事情雖不常見,但也並不是沒有前例。受到嚴重的創傷、巨大的驚嚇,魔法使用過竭,藥物中毒、食物過敏壓製等等原因在理論上都可以抽離魔力,但機率都小得可以忽略。

醫療翼在猶豫許久之後,才給出結論:他在服用了紅果之後,誤食與其相衝的金銀草根,兩者混合產生毒性,剝奪了他的聲帶和魔力。

他太倒黴了——教授、學生們隻能唏噓著這樣說。

可他的父母卻揪著不肯放手,怎麽都不肯相信他們栽培了十多年的家族繼承人在轉眼之間就成了啞炮。他們吵著、鬧著,堅持這不是意外,而是陰謀,他們甚至到傲羅辦公室報了案。但傲羅們也束手無策——並沒有人掐著那個男孩的喉嚨逼著他吞下這兩樣東西啊。

成了啞炮,奧維自然不能再霍格沃茨呆下去,更別說斯萊特林。

斯萊特林引以為豪的純血統論這樣說:血統愈純者,其力量愈精粹。但每一個純血家族啞炮的出現對他們來說,都是迎頭的一個耳光。

斯萊特林怎麽能容忍啞炮的存在?

奧維低著頭推開斯萊特林休息室的門,穿過壁櫥走向自己的寢室,默默忍受各年級斯萊特林投來的鄙夷目光。沒事,反正,他今天就要離開了。

他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他也無比清楚這是裏德爾給他的一點警告,警告他管住他的喉嚨。若是他再透漏些什麽,說不定被奪走的就不僅僅是聲音和魔力了吧?

奧維也不會再企圖透漏些什麽了,他很愛惜自己的性命。更何況,他憑什麽要為了幫助一個與他毫無瓜葛的人而落到這種地步?

是的,他後悔了。後悔為了與他毫無瓜葛的人付出了他的聲音、魔力、前途和地位。

他在霍格沃茨不會好過,回到家,在家中更不會愜意到哪裏去。成了啞炮,就是恥辱,不管你為了家族的利益向誰獻出了你的身體和尊嚴。他最好的待遇,估計也隻是被安放在莊園哪個角落的一棟小房子裏,安安靜靜直到老死吧?反正不會太久,失去了魔力的支撐,他的壽命就跟麻瓜一樣。

一個啞炮啊。

奧維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推開寢室的門,看到他的東西被胡亂地扔在地上,奧維已經不會驚訝了。他甚至還有心情嘲笑斯萊特林們如此弱智的舉動。

他彎下腰,一件一件拾起他的所有物。沒有了魔法,原本在一揮魔杖之間就能完成的整理任務隻能親手完成。

一夜的時間,被剝奪了能力的少年突然就長大了。

“奧維?”寢室的門被叩響,這聲稱呼讓奧維不禁側目。原來親親熱熱喚他“奧維”的,現在大多都一臉不屑說著“帕金森”。來人從門縫裏鑽出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斯拉格霍恩教授讓我送你出去。”

哈利這樣說,但奧維能清楚地明白。斯拉格霍恩雖然不是純血論者,但卻是個追求利益、名聲的斯萊特林。在這種時候幫助一個被斯萊特林唾棄的啞炮?他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奧維定定地看著哈利,但哈利並沒有察覺到男孩有些奇怪的視線。

哈利看著滿地的衣服、書本,大概也明白了現下的情況。哈利幹脆將鬥篷脫下來,挽起袖子蹲在地上,開始幫奧維收拾東西:“你去整理一下衣服,我幫你把書放到箱子裏。”

哈利和其他格蘭芬多一樣,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甚至有些粗心大意,但大咧並不能代表他們不細心。

奧維抿了抿唇,跟在哈利後麵,彎下了腰。

兩個人就像麻瓜一樣,用手將所有東西都裝進了旅行箱。

哈利將奧維送出了霍格沃茨。兩個人不說話,也沒法說,一步一步地跨越大半個霍格沃茨,路過黑湖、禁林、打人柳……但再長的路,還是有走完的時候。

霍格沃茲城堡邊緣的鐵柵欄終於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雕著花紋而顯得那麽柔和。哈利停下腳步,奧維也跟著停下。

“好了,再見。”哈利嘴笨,說不出什麽能讓人精神一振的安慰詞。他隻能拍了拍少年不太結實的肩膀。

奧維定定地看著他,足足三四秒,才猛然拉開背包翻找起什麽。

“怎麽了?”哈利不明所以,看著男孩的動作,開始緊張。

奧維從背包裏抽出一隻羽毛筆和一本本子,沒有沾墨水的羽毛筆在紙上留下的隻不過是一道並不太明顯的刮痕。可那個男孩卻瘋了似的塗寫,“嘩嘩嘩”的聲音讓哈利覺得心驚,沒有墨水,男孩卻硬生生用筆尖在紙上刻出了一句話。

男孩將紙撕下來,遞給哈利,然後露出一個微笑,向不遠處等著他的父母跑去,徹徹底底離開了霍格沃茨,脫離了他的同學好友,不,他其實並沒有可以稱得上朋友的。哈利?那是他最喜歡的教授。

哈利站在原地,拿著那張被刻畫得凹凸不平的紙。他稍微將紙對著陽光,調整一下視線,便能隱約辨認出上麵刻畫的符號——

不要相信……t。

2oo1年2月13日。

“這裏?”魔王把玩著灰白得如同人骨的魔杖,看似漫不經心,可是說不定下一秒杖尖就會閃出綠光奪取反抗者的性命。

“是的,lord。他就住在這裏。”一個穿著食死徒長袍的女孩指了指眼前這間屋子,恭敬地回答。

“lord,先讓帕金森進去看看。”站在伏地魔身後的年輕人開口了,黑色的兜帽仍然遮不住鉑金色的頭發。小馬爾福現在也已經二十歲,有足夠的能力頂替他父親在食死徒之中的地位了。小馬爾福的視線不大信任地在女孩和這件年久失修的屋子之間打轉。

麵容英俊而年輕的魔王卻輕笑出聲,阻止了女孩的動作:“不用,老同學見麵,總得拿出些誠意。”

一行人就這樣踏入這間略微破舊的房子中。

“潘西,你的祖父多少歲了?”魔王悠閑地在這間落魄的別墅中閑逛,心情頗好地側過頭來。

女孩顯然未在食死徒中呆太久,身上任保持著屬於年輕人的情緒:“lord!他怎麽可能是我的祖父!他是個啞炮!他隻是我祖父同父異母的哥哥。”

“帕金森!”小馬爾福壓低了聲音,輕喝一聲算作警告,繼而轉向前麵那個高挑的身影,“lord,他今年已經75歲了。之前是個啞巴,一直住在麻瓜界,在麻瓜界做過修複聲帶的手術,後來是潘西的父親將他接回莊園。”

75歲,對巫師來說,實在一般。但對麻瓜或者啞炮,已經是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年紀。

“早上好,奧維。”伏地魔揮退了小馬爾福和潘西,才笑著,向坐在躺椅上的老人打招呼。

75歲的奧維·帕金森,已經看不出當年尖下巴黑頭發的樣子,麵前的老人,佝僂著脊背,皮膚終是抗拒不足七十年地心引力的折磨,向下鬆弛形成皺紋,頭發也花白得不見當年模樣,原先那雙雖不好看但還算清涼的眼睛也一片渾濁。75歲的奧維·帕金森和同樣75歲的伏地魔站在一起,時間雕刻的痕跡越發清晰。

“……湯姆·裏德爾。”老人吃力地從口裏吐出一個詞,曾經被毒啞過的嗓子再次發聲,格外難聽沙啞,太過衰老的他竟然連控製表情都有些吃力。

奧維也許不知道湯姆·裏德爾就是伏地魔,一隻與世隔絕的生活讓他得不到太多的信息,但是那張與六十多年前幾乎極其相似的臉卻能讓他認出眼前的人。

見到熟識的人,才越發感覺到時間對他的殘忍。一個英俊年輕,一個垂暮之態。

魔王笑了笑,赤紅的眼睛看向半闔著眼睛的老人:“如果現在重新擁有魔力,你還有救。”

“……當年,就是你……”難聽的聲音如同在砂紙上摩挲,聲帶手術雖然可以挽回聲音,卻留下了後遺症。

伏地魔在他麵前坐下,臉上的微笑一如當年在霍格沃茨的虛假,雙眼眯起,聲音蠱惑:“來做一個……很幹脆的交易。交易成功,我可以讓你重新擁有魔力。”

老人睜開眼睛,艱難地對上那雙紅得似乎要滴出來的眼睛:“你的,目的。”

斯萊特林之間對話要省事很多。魔王輕笑。

“我為什麽要抽走你的魔力?”

老人閉上眼睛,似乎也在回憶:“我……向一個教授告發了你的秘密。”

“什麽秘密?”魔王眯起眼睛,瞳孔中泄露出的威脅意味讓老人覺得有些冷。

老人搖了搖頭:“我老了,不記得了。”

“那個教授是誰?”伏地魔若有所思,眼眸越發深邃。

回答了這麽多問題,奧維似乎也累了,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記得了。

魔王欣然起身。

“德拉科。”伏地魔微笑著,召喚他的手下。

“是的,lord。”小馬爾福立刻出現在門口。

魔王英俊的五官一如當年在霍格沃茨的模樣,微笑時彬彬有禮,讓人如沐春風。伏地魔笑了笑,赤紅色的眼睛甚至比天邊的驕陽還要刺眼。

“殺了他。”

他怎麽能容忍一個知道他秘密的人存活下去?就算忘了也不能。魔王再次輕笑出聲。

奧維瞪大了眼睛。臨近危險,那雙一向渾濁的眼珠子在這一刻無比清明。剛剛還說“幹脆交易”的人,如此幹脆地毀約!

六十年前奪走了他的魔力、前途、地位,六十年後又要奪走他的生命!

就算死,也要咬下一塊肉!

冰冷的綠光已經射到眼前,臨死之人終於爆發出最怨恨的力量。

湯姆·裏德爾,我用生命詛咒你,永遠永遠都得不到那個人!

那個人?

還等不及奧維細想那個人是誰,生命的跡象就已經停止,心跳停滯了之後,那道綠光才打在老人的身上。

奪走他生命的,不是索命咒。

可惜,在場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