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馳騁在魔域之中,蕭雲忘師徒彷佛黑夜中的皓月一般耀眼,不斷有各種各樣、前所未見的魔化妖獸,從地穴、山崖、溝壑中鑽出,或單槍匹馬、或成群結隊的撲殺上來,極其凶殘暴虐。

在前往幽都山方向的沿路上,妖獸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強悍,師徒兩人輪番出手,已是煩不勝煩。

擊散一群吸血妖蝠後,師徒兩人屹立在一座山崗上,腥臭汙濁的魔氣繚繞四周,令他們視線不能及遠。

讓他們駐足的原因,是下方河灣一片坡地上正上演著妖獸自相殘殺的好戲,一群凶悍的狼妖,正圍困一頭足有丈高、渾身赤毛的三眼巨虎,雙方不住對對方咆哮嘶嚎。

渾身魔氣澎湃的三眼赤虎,在河灣邊上縱橫開闔,獠牙無匹鋒銳,每每閃電撲襲,就有一頭狼妖開膛破肚,隻是仗不住狼妖太多,漸漸被壓迫到黑河灘上。

而那些死亡的狼妖屍體,很快就給後麵的同伴搶食一空,血腥滿地。

“真兒,你可有發現,這些妖獸與當初你在陽岐山見到的有何不同?”蕭雲忘深皺著眉頭,伸手指點。

“比陽岐山曾出現的妖獸要凶殘的多,不過強則強,似乎缺少本該有的靈性……不足為懼。”楊真細思片刻,斟酌道。

三眼赤虎在狼妖前仆後繼下,漸漸吃不消了,鐵尾一甩,掃翻撲上它虎軀撕咬的狼妖,轉身四足猛地一縱,當空劃過一個美妙的弧線,彈射向河灣對麵。

眾狼妖齊齊對空嘶嘯一聲,宣告領地的守護權,僅有幾隻心有不甘的狼妖,也跟著撲了過去。

三眼赤虎似乎元氣大虧,落地時剛好落在濁黑的河邊,彷佛火燒一般,趕緊爬上河岸,它對後麵的風聲有所察覺,回頭猛一個咆哮,一道無形的震波**了出去。

追擊撲來的幾頭狼妖當空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壁,紛紛落水,黏稠的黑河,轉瞬淹沒了幾頭狼妖大半個身子,讓蕭雲忘師徒驚訝的一幕出現了,幾頭狼妖的皮肉在黑河的侵蝕下,撕心裂肺地嚎叫不止,似乎有著極其可怕的變化在它們身體上發生。

片刻後,除了一頭強壯的狼妖存活下來,其它聲息漸無,掙紮著沉沒黑河中,那活著的狼妖嚎叫漸漸高昂起來,彷佛恢複了活力,奮力浮遊著**向河岸。

在河岸上,那群狼妖見狀紛紛昂首嗷叫,以示呼應。

搶奪地盤失敗的三眼赤虎本要離去,聞聲立即大怒轉了回來,在黑河岸邊徘徊一陣,見那頭河中浮遊的狼妖氣勢洶洶在水中挑釁,它猛一個咆哮,一頭就栽進了魔河,一股黑河被虎口長吸引頸而入。

三眼赤虎身形隨著黑河吸入開始膨脹,毛發根根豎立如針,在河岸上抽搐起來,開始打滾,最後渾身溢血地趴在河岸上,體內彷佛有千百頭怪獸在衝擊,無法動彈。

水中的狼妖見狀在同伴的呼應下,從水中一躍而起,撲殺三眼赤虎。

似有察覺的三眼赤虎,在狼妖咬上喉嚨的刹那,猛地踏足而起,避開了要害,不過胸前給活活撕裂了一大塊血肉。

狼妖一驚之下,彈身縱躍了開去,重新對峙。

而三眼赤虎身上正在溢血的豁口,奇跡般地蠕動痊愈起來,體格比之前顯得壯大了幾分,更加雄峻。

狼妖咧齒猙獰,黑色涎液從口中滴落,在地麵黑土上滋滋腐蝕出幾個深坑,它渾身鬃毛激發,猛一鼓腹,張口極大,一個碧焰火球就卷著強勁的氣流噴射而出。

“這河水有問題,能增長妖獸體內的魔氣,強化它們的體魄。”山崗上,楊真歎息著道。

“這一路越靠近幽都山,妖獸越顯強大。”蕭雲忘負手眺望那似近實遠的幽都山陰影,麵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向隱種種作為,難道就是想告訴我們,他這裏養了這些魔化的妖獸?”楊真不解道。

“養了?”蕭雲忘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擊掌道:“這些妖獸恐怕真是這魔頭所培育,看來要弄清楚一切,必須上幽都山,清兒應該就在那裏。”

“蕭前輩,看來我們不必耽擱在這些妖獸身上了。”楊真疾空撲下,雙手一揚,河灣兩岸地麵,倏然長出無數粗大的、長有倒刺的青色藤蔓。

這些藤蔓見風即長,猝不及防的狼妖群,紛紛被藤蔓纏實包裹了起來,荊棘倒刺卷出片片皮肉。

那些被掙斷的藤蔓,很快就分出更多分枝,狼妖群被纏的更嚴實,周身血肉紛飛,卻似乎毫無痛覺的瘋狂掙紮嚎叫。

那頭正在較量中的三眼赤虎力大無窮,見勢不妙掙斷了粗藤,閃電幾個縱躍遠遁而去,而那頭變異的狼妖則沒有這般幸運,在纏實的藤蔓下方,幾個尖銳的石筍拔地刺出,狼妖一命嗚呼。

楊真落足河灣的時候,一場妖獸之間的戰鬥已經徹底結束,所有妖獸盡為他的鬼藤術和刺石術誅殺。

他伸掌虛抓,絲絲縷縷的黑氣,從濕滑的魔河水麵上聚攏到手心,跟著凝成一團,形成一個小黑球,當蕭雲忘落在他身邊時,那小黑球正跳躍轉動在他手心,如同耍弄戲法一般。

“魔域結界層層,柳暗花明,不過它有一個巨大的破綻,想來真兒也發現了。”蕭雲忘神情有了幾分輕鬆,“這河水中的魔氣越靠近幽都山越濃鬱,其源頭恐怕正是幽都山,魔氣將指引我們的去向。”

楊真屈指一彈,小黑球重新歸化成魔氣,散入空氣中,他順著魔河蜿蜒的上遊望去,目光審慎道:“晚輩以為,向隱魔頭恐怕有意將我們引入幽都山,他有恃無恐。”

蕭雲忘目視遠方,神色弛越道:“搜魂真君,你我恐怕要再次見麵了。”

師徒二人順著蜘蛛網一般分布在大地的黑河,沿著魔氣勢強的方向一路飛馳,穿山破界,不多時,一座讓人呼吸頓止、雄偉插天的巨峰聳立在眼前,那頂峰在一個巨大的黑雲漩渦之中,紅色閃電不斷在黑雲中閃動,不時下劈在山體上,滾石拋落,大地轟鳴。

沉重的壓力,鋪天蓋地而來,那是一種發自心靈深處的恐懼和壓迫。

在修真界無比神秘的幽都山終於露出崢嶸。

一聲驚怖的厲叫聲刺空而來,狂風撲襲,一頭翼展數丈的黑色怪鳥,從山腹中穿雲而下,利喙吞吐著電光,疾撲向楊真兩人。

楊真揮手一道掌心雷打了出去,那怪鳥雖早有防備似的折翅轉了開去,仍舊被如此狂猛的罡風雷火掀翻了幾個跟頭,灑下一片血肉。

那怪鳥慘叫著遠遠繞飛開去,給一層黑霧包裹,轉眼化身一個血眸醜陋男子,他背插惡魔雙翼,扇動翅膀,倚山居高臨下,充滿奸詐的詭譎目光,機警地注視蕭雲忘師徒。

“魔尊大人說了,你們要聽命行事,一切好說,如若不然,桀桀……”

“向隱老魔為何避而不見,莫非怯戰了?”蕭雲忘眸中寒芒一閃,冷然道,他沒有興趣陪一個小雜魚廢話。

早已失去耐性的楊真身形從原地消失,下一刻已經撲至那插翅魔人身前,哪知早有警惕的魔人雙翅閃電一合,倏然飆退了數十丈,當空一個盤旋後,一頭栽入了黑河盡頭山崖一個狹縫而入。

“昆侖山的牛鼻子,有種就跟爺爺來……”魔人挑釁的聲音彷佛從深淵傳來。

蕭雲忘跟楊真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魔尊既早知他們到來,又如此故弄玄虛,定有奸計,但為了救人,卻不得不一頭栽進去。

師徒二人這一陣收拾妖獸已經小有默契,當下一前一後,齊齊掠向那道似乎與魔域黑河出口有關的狹縫撲去。

穿過一段彎曲的甬道,破開漆黑的迷霧,前方開闊起來,這時師徒二人迎麵升起一麵巨大的黑壁,粼粼水光浮現在上麵,跟著化作一個模糊的影像,一個被囚困在暗室的女子出現在他們視線中,那女子平躺在一個石榻上,正處於沉睡之中。

影像漸漸放大,那女子麵部清晰起來,一張清麗的玉容恍然出現了。

“師姐!”楊真驚呼失聲。

“清兒!”饒是風輕雲淡的蕭雲忘神色也緊了一下,對愛女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不死樹在你們師徒誰手中?”那囚室消失,一個渾身籠罩在蒸騰魔氣中的黑影,出現在黑壁上,向隱的聲音再次回**在師徒二人耳中。

蕭雲忘一眼就辨出那是萬魔之王——向隱魔頭,那恢弘的氣度、詭譎霸道的氣息,普天之下絕無二人:“尊駕乃魔道一代宗師,何苦與小女為難,蕭某願與你一戰,若是蕭某僥幸得勝,還請魔尊釋放小女,不知魔尊大人意下如何?”

“膽子不小,膽敢與向某人討價還價。”透過魔氣,出現了一個天庭飽滿、勾鼻薄唇、膚色蒼白的黑袍偉岸男子,他一頭黑色長發垂肩披散,顯得無限狂野。

“傳聞魔道中人膽小如鼠,狡詐無信,果然不假。”蕭雲忘淡淡地嘲諷道。

“好罷,本尊就稱量一下一元老兒的得意弟子,究竟有幾斤幾兩。”

水鏡一般的黑壁旋轉起來,洞開了一個黑色漩渦,刹那間,一股唯我獨尊的霸道之氣充斥天地,向隱已經橫空跨步而出,黑色火焰般的魔氣繚繞在他體外,彷佛地獄惡魔降世。

“退開!”蕭雲忘衝楊真喝斥一聲,一道響徹天地的錚鳴破空而起,紫殤劍不知何時已然出鞘,被魔氣籠罩的天地,霎時被一道燦爛至極的光輝劈斬開來。

楊真彷佛被夾在了兩座碰撞的山嶽之間,呼吸欲窒,強大的排斥之力將他卷飛了老遠,他這才發現身在一個奇特的空間之中,而並非想象的幽都山山腹洞窟。

一陣澎湃的魔氣翻滾著卷向劍氣,如浪濤般在衝襲中變成一個巨大的擎天魔掌,最終將劍氣拍了個粉碎。天地重歸黑暗。

又是數道燦若星河的劍光倏然破開魔氣壁障,魔尊向隱倏隱倏現,驚雷閃電四起,彈指之間,就破掉了蕭雲忘化繁為簡的劍氣斬擊。

“小輩,聽說你創了一門不世劍訣,何不讓向某見識見識,讓你死而無憾。”向隱巍然的身形重歸黑暗虛空,低沉的嗓音如同滾雷一般排山倒海壓來,聲勢無匹。

蕭雲忘渾身豪光湛然,衣衫飛舞,整個人如同一柄插天利劍,鋒芒萬丈。伴隨一聲清嘯起,陡然之間,萬道電光激射,璀璨天極,宛若星河劍光從天而降,轉瞬化作鋪天蓋地的隕星,將整個天地照亮,而向隱身外的魔氣被全盤擊散,他如同礁石一般屹立虛空,仰望漫天星河的灑落。

在遠處觀戰的楊真隻覺眼前一痛,彷佛太陽一般璀璨的亮光炸了開來,狂猛的罡風令他如同風暴中的小船,遠遠拋了出去。

待他再次恢複視覺,卻見到一幕詭異無比的場景。無數道隕星凝固在半空,緩緩地被一個巨大黑色輪盤吞噬進一個黑洞之中。

楊真萬萬想不到,師父手中的九曜飛仙訣,竟給向隱老魔硬生生抗了下來。

更讓他吃驚的是,那個黑色圓盤,正是從他手中丟失的上古神器——輪回印,隱隱在與他體內的乾坤印產生呼應。

正在楊真失神的刹那,整個天地猛烈的抖動了一下,所有光亮消失,陷入了黑暗和死寂,楊真神念探出,他驚駭的發現,師父被封鎖在了一個奇怪的絕域之中,不斷閃電穿梭,卻無法脫困。

正在他驚駭之際,一隻大手從他頭頂罩了下來。隻掌覆天地,他眼中隻剩下這個感覺。

強大的壓力,幾乎禁錮了楊真的身形,他本能之下,祭起了乾坤印,一道銀色光環脫體升空,頂住了那巨魔之掌。

向隱以輪回印神力將蕭雲忘打入暗域,這才得空收拾楊真,“彥卿所言果然不假,你居然是千年難出的天選者,乾坤印既然選擇了你,看來不死樹也在你身上了。”

“什麽天選者,你把我師父怎樣了?”

“真兒,不要管我,快走!”一道驚雷由無比深遠的地方轟來,蕭雲忘竭力的喝聲隱沒無盡深處。

“隻要你聽命行事,本尊擔保你師父和你的心上人安然無恙。”裹在一團魔氣中的向隱森森大笑,抖掌一拍。

楊真隻覺渾身一震,乾坤印已經被震回了體內,一陣天旋地轉後,他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黑紅分明的天地,上半天是無盡的黑暗,下麵是方圓數裏的血海。

在血海中漂浮著無數凝固的妖獸雕像,或猙獰浮遊,或引頸怒吼,個個活靈活現,更有許多前所未見的洪荒怪獸,大若小島。

不,不是雕像,他有種錯覺,這些妖獸都是活物,隻是被一種禁法封印了起來。

血海中魔煞之氣充盈這個天地,令人聞之欲窒,整個人彷佛身陷沼澤一般難受。

楊真孤身飄浮在半空,環顧四周,卻沒有魔尊的身影,他這才深深明白低估了那魔頭的手段,這幽都山殺機四伏,結界無窮,這一番折騰,他已經渾然不知落到了幽都山何處。

強壓下對師父的擔憂,沉思良久,楊真落足到一個龜背妖獸背上,極目整個空間,似乎遙無盡頭,然而神念卻清楚的洞悉這個空間並不是無窮的。

突然,楊真腳下一陣岩石崩裂的動靜傳來,他下意識飛身而起,那龜背妖轉瞬之間就活轉了過來,狂暴的魔氣在妖獸體內瘋狂運轉起來,道道火舌從龜背妖的蛇頭中噴射而出,衝天而起。

正當其衝的楊真展動身形,遠離了開去,那龜背妖這會卻沒有工夫來追他了,它妖體彷佛不堪承受魔氣的洗禮,背上的龜殼皮肉綻裂,轉眼又白骨生肉,彌合起來,跟著再度綻開,龜背妖痛苦的嘶叫不止,在血海中浮沉翻滾,血浪翻飛,它那一雙綠豆妖眼充盈著血光煞氣,仇恨和暴虐糾纏不休。

看到這一幕,楊真腦子裏似乎抓住了什麽,卻一時想不明白。

“天選者,你大概很疑惑本尊為何要不死樹。”向隱無聲無息橫空出現在楊真不遠處,整個血海天地瞬間凝固了幾分。

楊真身如負嶽,心中卻一無所懼,畢竟這個老魔有求於他,他強壓下那個天選者稱號的疑問,冷峻道:“為了這些魔化的妖獸?”

“交出不死樹……還有不死樹驅役之法,本尊就成全你來幽都山的心願。”說著向隱揮指一彈,一道黑光閃過。

一道血色巨浪衝天炸開,方才痛苦掙紮的龜背妖已然爆體而亡。

龜背妖的死亡,彷佛喚醒了整個血海的封印妖獸,低吟淺嘯,似雷鳴,似虎吼,無數千奇百怪的妖獸在血海四麵八方活轉了過來,浩瀚的魔氣之中,妖氣飛速膨脹。

“這些妖獸恐怕是無法承受魔氣的入體,妖獸就是妖獸,魔尊大人何苦多此一舉,有尊駕跟龍胤攜手,在下看來天底下已無可抵擋。”楊真冷冷笑道。

“本尊所謀,豈是你等正道所明白,進入本尊的幽都三絕域,若無本尊手段,你休想生離此地,不要再動別的心思,本尊耐性不是很好。”說著,向隱身外籠罩的魔氣又濃鬱了幾分。

一陣山呼海嘯一般的震動從血海底下傳來,瞬間血海被抬升了數丈,無數珠簾巨浪衝天而起。

向隱口中輕念著魔咒,沉鬱的聲音輕鬆穿透八方湧動的轟鳴。

楊真被迫高高飛起,他清楚地看到一個有著龐大無匹軀體的九頭怪蛇,從血海中升起,血湯形成千溝萬壑,在九頭蛇身上黑色鱗甲流淌滑落。

“這是遠古傳說中的洪荒異獸九嬰,肉體刀槍不入,能呼風喚雨,比之龍族也差不了多遠,若是這樣一頭怪獸進入九州島,會有什麽後果?”不等楊真從震驚中回神,向隱已經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測。

“不死樹能做什麽?”楊真清楚無誤地洞悉向隱口中咒語,直接操縱了血海中無數妖獸的封印,九嬰剛冒出九個頭,轉瞬剛剛蘇醒的身體又開始沉寂下去,漸漸淹沒在血海中,沉到深處。

“這些妖獸的元神為魔氣所汙,但它們卻不具備入魔修煉法門,無法疏導魔氣帶來的負麵作用,無法控製本能,要知道一頭理智的妖獸,要比一頭愚蠢但要強大十倍的妖獸發揮的作用要大。”

向隱詭譎地笑了笑,停頓道:“本尊需要不死樹的淨世甘霖,洗伐這些魔化妖獸的靈神,你該明白,你沒有別的選擇。”

楊真低頭沉思片刻,無奈抬頭道:“在下可以發動淨世甘霖,但不死樹你休想得到,聖宗絕不可辱!”

向隱仰天狂笑,囂狂的笑聲穿越無限遠處。

幽都山,天魔殿中一間密室內,兩個身形曼妙無匹的女子站在陰暗中,她們之間有一個圓形祭壇,上麵置了一麵魔鏡,上麵浮現著淡淡的毫光,兩人正視線一眨不眨地看著魔鏡鏡像的變化。

瑤姬忽然歎了口氣,收回目光,平視著對麵的女子:“師姐,你心上人真讓人失望啊,區區三個回合,就讓魔尊困住了。”

九玄仙子淡漠的目光凝在對麵:“你不懂。”

瑤姬豐潤的紅唇蠕動了一下,避開了九玄仙子透徹人心的視線,“師姐……計劃恐怕要變上一變了,盡管幽都山上下傾巢而出,但你我合力恐怕也不夠向隱分身看的。”

九玄仙子幽幽道:“向隱已經分身前往昆侖,他留下的分神並非不可戰勝,就算是蕭雲忘,他也不過是憑借神器暫時困住,這幽都山上下都在你掌握之中,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隻怕再難有。”

一聲驚雷就近炸開,兩女視線不約而同透過穹頂天窗,仰首眺望天外的滾滾魔雲,雲深處不時炸開紅色霹靂,兩女麵龐在刹那綻放,一個冷豔高潔,一個豔若海棠。

“師姐,此次行動,若是失敗,後果你可想清楚了?”瑤姬細滑的指尖在祭壇上滑過,祭壇陡射出盈尺毫光,魔鏡中景象飛速變化,窺測著幽都山一動一靜。

“在陰山,若非你一力鼓動,怎麽會有此次行動,事到臨頭,你反而退縮了,這是何道理?”九玄仙子疑道。

瑤姬迎著九玄仙子的目光,搖頭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隻是心頭不安罷了。”

“師姐早有一死的決心,若是失敗,無邪將來也一定能為我玄女門複仇。”九玄仙子斬釘截鐵道。

“練侄女她縱是龍女又如何,若是給她三五百年,我相信她一定能做到……隻是魔尊和那龍胤能讓她成長到那個時候麽?”瑤姬依舊試圖打消九玄仙子的決心。

“帶師姐到三絕域。”九玄仙子堅決道。

“魔尊刻下正在血海,那裏受他控製的妖獸無數,到那裏也不用戰了。”瑤姬輕搖螓首。

“不。”九玄仙子緩緩道:“是暗域。”

瑤姬怔了一下,格格笑開了,良久,一臉曖昧道:“師姐,你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口是心非啊,那個沒良心的你還是放不下麽?”

“若沒有蕭雲忘,我們此戰沒有半分勝機。”九玄仙子不理瑤姬的調侃。

“師姐執掌玄女門法典,應該對遠古三神器的傳說不陌生,輪回印一旦認主,能掌過去未來,多情劍仙此刻正迷失在那暗域的時光長河裏呢,憑你我如何能助他?”

九玄仙子唏噓道:“你低估他了,當年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達到虛境,憑他的絕世之才,如今恐怕早抵達通天境界,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恐怕沒有誰能困住他。”

瑤姬驚愕道:“你是說他已經到了隨時立地飛升的境地?”

九玄仙子默然點頭。

瑤姬神色變幻,目光最後落在景象定住的魔鏡上麵,遲遲下不了決心。

第二章 淨化

“不行了,我功力無法支持下去,這裏的妖獸太多。”楊真手上青枝最後一拂,曦白中帶著五彩的光芒,灑落到腳下一頭三頭妖獸身上,充滿祥和和生機的生之力滲入了它體內,眼看已睜開三對大眼複蘇過來。

恍若幽靈的魔尊向隱隔空一抓,將軀體巨大的三首嘯天獸帶到了空中,他掃了一眼妖獸體內漸漸達成平衡的妖氣和魔氣,滿意地將恢複六識的妖獸丟回血海,對楊真道:“本尊一向言出必行,隻要你替本尊將血海所有妖獸洗伐完畢,蕭雲忘父女都不會有事。”

已經為楊真用淨世甘霖洗伐過的數十頭妖獸,在血海各個角落裏低嘶淺叫,彼此遙遙呼應,雖然這些妖獸個個強悍無比,但如此眾多強大的同類存在,兼之神智恢複,反形成了平衡,不複之前集體喚醒時的劍拔弩張。

“但願如此。”楊真將不死樹靈枝收回了體內,落到附近一塊礁石上,他並不擔心向隱強搶不死樹,畢竟他身具乾坤印的事,早已為向隱所知,隻要他願意,誰也別想從他手裏奪取任何東西。

“你難道不想了解天選者?”向隱饒有興致的聲音,傳入半封閉六識的楊真耳中。

楊真睜眼,冷冷掃了半隱虛空的向隱一眼,沒有接話。

“你不想知道,為何短短一年不到,你修為就從金丹期提升到了分神階段?”

這一次,向隱的話彷佛在楊真心湖中扔了個巨石,他再無法無動於衷,“你知道?”

“你既身為姬香那女人的護花使者,你就該了解三神器的來曆,幾千年來,你是為數不多、四五個讓乾坤印認主的人之一,而本尊是輪回印第三任主人……”向隱說到這裏,沒有繼續下去,他在觀察楊真的神色變化。

“就算那個傳說是真的又如何,這跟我修為提升沒有任何關係。”楊真心中一動,他隱約產生一個荒謬的想法,也許向隱才是知悉他底細的人?可是他們兩人至今不過首次謀麵,這怎麽可能?

“本尊問你,修真界各道飛升後,所去何處?”向隱意味不明道。

“當然是天界。”楊真剛說完,心中就升起古怪的感覺,若是這樣簡單,這老魔如何會問他?

“天界?”向隱大笑,桀驁的嘴角掛著說不出的嘲諷。

“難道不是?”楊真反問。

“也許那個人還沒有告訴你,本尊就暫且不提了。”向隱神色沉了沉。

“那個人?”楊真心中更驚,他想起了那個屢次助他的神秘存在,方才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到向隱提到那個人時,神色有幾分不自在。

“本尊再問你,所謂正道與魔道有什麽不同?”向隱主動轉移了話鋒。

“自然不同……”本脫口而出的楊真再次窒住,他想起數年前,有個人也曾對他問過這樣的問題,當時他並沒有答案,他發現,即使是現在,他也沒有找到心中認可的答案。

“數千年來,乾坤印和輪回印都找到過主人,即使同一時期認主,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但遠古那個傳說從來沒有機會得到印證,因為龍族的存在,讓那個傳說無法實現,但現在不同了……”

“難道三神器剩下的那個出現了?”楊真驚訝道。

“不,那是因為一個龍族小姑娘出現了。”向隱意味深長道。

“練無邪,你在打她的主意?”楊真臉色沉了下來。

“因為隻有她,才有資格去龍族水晶宮,隻有她才有可能得到龍神印的認可,實現神話時代的三神器歸一,如此封印這個人間的結界才可能解除,重新打通天人通道,這是我魔道,也是你正道無數修行者夢寐以求之事,所以,你與本尊的命運已經連到了一起,你可明白?”

楊真嘴角一扯,哼聲道:“我沒有太大興趣去印證那個傳說,而你恐怕也是另有所圖,天人通道重新打通,受益最大的恐怕就是你魔道中人,你魔道渡劫之難,百倍勝過我玄門,萬中難有一個安然飛升,你的算盤打的倒是妙。”

向隱搖頭失笑道:“本尊法力通天,區區天劫,並不放在本尊眼裏,本尊與你說這麽多廢話,隻是讓你明白一個事實,不論願意與否,命運讓你我必須走上那一條路,也就是說你有資格與本尊合作,平起平坐。”

楊真撇嘴道:“休想楊某人與你同流合汙,此間事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既然那個人已經突破神禁找到你,到時候由不得你選擇。”向隱聲音猶若山嶽一般沉重,幾乎有讓楊真喘息不過來的感覺。

良久,楊真漠然道:“你既有如此追求,你為何與妖族合作,魔化如此多妖獸,對九州島虎視眈眈?”

“魔道自有魔道的生存之道,你不明白。”向隱深深歎了口氣。

“你選擇與龍胤合作,我們就注定是敵人。”楊真這一陣與向隱說話間並沒有閑著,憑借神奇的上古巫功,法力已經複原的差不多了。

向隱正要說話,他神色忽然一變,身外魔氣陡然聚集起來,轉瞬消失不見,空留森森一句,“看來好戲要開場了……”

瑤姬和九玄仙子站在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摩崖上,前方虛空星星點點的灰白光芒在眨動,隱約有一個流動的平緩漩渦藏在其後,彷佛凝結的冰霧。

這裏正是幽都山的腹心地帶,也是三絕域地界核心所在。

“暗域是幽都山三絕域中最不可測的一域,不論是誰進入此域,六識和感知力都會大幅度下降,平素小妹也不敢輕易出入,如今有神器壓陣,更是凶險異常。”

九玄仙子聞言默不作聲,暗提法力,手上升起一道五彩光圈,由緩到疾印向暗域結界禁製。

刹那間,一道璀璨至極的光華,在暗域禁製上爆發,雷聲滾滾,整個天地忽然明暗不定。

“看來師姐的玄玉掌已經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師妹好生羨慕,想當年師父就不曾傳於瑤姬。”在九玄仙子視線外,瑤姬目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嫉意。

“羅刹女,本尊憐你紅顏鐵骨,一再容讓,可惜你不識時務。”向隱的魔影,無聲無息出現在九玄仙子兩人前方。

九玄仙子玉麵一寒,滿腔恨意道:“魔頭,你來的正好,我玄女門與你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是時候了結了。”說罷提掌就要攻出,不料,一手卻在這時毫無征兆的印上了她的背心。

“師姐……”瑤姬掌心法力吐出,她閉上眼睛,低聲道:“對不起。”

九玄仙子噗地噴出一口熱血,拋飛而出,隻來得及回望一眼,就直撞進了暗域禁製法陣內,身影一個扭曲後,消失不見。

向隱轉首對瑤姬道:“你做的很好,本尊即刻趕赴昆侖,這裏就交給你了,相信你不會讓本尊失望吧?”

瑤姬媚笑道:“魔尊大人放心,瑤姬誓死效忠魔道,永不言悔。”

“接著。”向隱扔了一宗卷冊給瑤姬,淡笑道:“本尊從不虧待忠心的人,這是血魔道經典副本,血魔道、合歡道就此由你一人統領,我魔道齊心協力,日後定然大事可期。”

“血魔道的經書怎會在魔尊大人手上?”瑤姬受寵若驚。

正要離去的向隱,莫測高深地回首道:“想知道?”

“瑤姬,隻是、隻是很好奇。”瑤姬埋首強壓心中的波濤和寒意。

“你知道為何以我天魔宗的實力,有無數次機會可以一統魔道,但數千年來,我魔道都不曾作此行動,坐視魔道諸部內鬥?”向隱低沉的聲音中藏著無限傲然之意。

一陣山穴寒風襲來,早已寒暑不侵的瑤姬,忽然感覺到渾身冰冷,寒意從頭到腳涼到了心底,囁嚅了一下,終究說不出話來。

“時機,隻因為時機未到,數千年來,我魔道列代先賢都在等待一個契機。”向隱的聲音彷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慘烈廝殺的遠古洪荒時代,“你真以為玄女門單薄的實力,能克製我天魔宗幾千年?

“你錯了,玄女門一直在我天魔宗的掌握之中,這些女人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麻痹那些整天嚷著除魔衛道的牛鼻子。你以為,你和你師姐分別入主合歡道和血魔道是偶然,或者是巧合?”

“魔尊的意思,那個契機已經……等到了?”瑤姬已經完全麻木了,她所臣服的人,遠比她想象的要可怕。每次她總以為看到了這個男人的底線,但下一刻她又會發現還是完全不懂這個男人。

向隱看著這個已經從精神上徹底被摧毀的女人,意興索然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場人間遊戲,誰是棋子還不一定呢。”

“魔尊英明。”瑤姬盈盈對向隱漸漸淡去的影子拜下。

深淵上空的暗域漩渦又漸漸平靜了下來,隻剩下微弱的漣漪在激**。

跪伏在虛空的瑤姬,直立了起來,麵無表情地望著那絲漣漪,良久,點漆般的美眸竟有了點點晶瑩的光芒,似乎隱藏著無窮的悔恨、憤怒、絕望。

在一片虛無、冷寂的黑暗中,一名青衫文士盤坐在地麵上,閉目冥思,一個紅色的影子在遠處不斷飛來縱去,彷佛溺水一般,拚命試圖抓住救命之所,卻往往夢魘一場,一無所得。

“紅塵,冷靜點。”清朗的男子聲音,打破了若有若無的風雷聲。

“不用你管,多情劍仙這麽有能耐,還不是落入魔頭的陷阱。”九玄仙子充滿怨憎的聲音回**在虛無。

“都這麽多年了,你還不肯原諒我?”蕭雲忘長身而起。

暗域獨特的結界令他們的聲音無法及遠,兩人的對話彷佛隔了兩座山一般費力。

“你要我原諒你,好啊,你去殺了向隱這個魔頭,我就原諒你。”九玄仙子停住飛馳的身形冷笑道。

青衫拂動,蕭雲忘已來到九玄仙子身畔,歎息道:“這暗域果然名不虛傳,凝聚幽都山千萬年的魔氣所布魔陣,已然自成一個天地,非同小可。不過,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有辦法。”

“相信你?”九玄仙子神情中有不屑、嘲諷,還有恨意,“當年向魔頭約戰玄女門,我一直在九凝山等你消息,我一直相信你會助我們對抗強敵,可直到玄女門洞府被毀,師父被打得魂飛魄散,師妹被抓走,我都沒有等到你的出現。”

“可這麽多年來,你可有聽過我解釋?”蕭雲忘苦澀道。

九玄久久凝望著蕭雲忘,驀然間直指著他,似乎深蘊了千百年的怨恨瞬間爆發了出來,“誰要你解釋,你解釋有什麽用,師父她再也不會活過來,玄女門的千古基業早已煙消雲散……若非我深信你會帶來昆侖派強援,師父怎會正麵與那魔頭相抗,怎會落入那魔頭的圈套……”

麵對九玄仙子的指責,蕭雲忘無言以對,胸中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隻能任憑她發泄怒罵。

“是,我蕭雲忘一生無負於人,唯有此事愧疚於心。”蕭雲忘並沒有忘記身處險境,他一把抓住失去神智的九玄仙子肩膀,“紅塵,出了幽都山,我蕭某人任你責罰,但現在你要聽我的,那老魔頭也許正在看我們笑話。”

“笑話,我這些年的笑話你看的還少嗎,堂堂玄女門光杆掌門人,竟成了人人喊打喊殺的血魔道妖女,背負無數惡名,你可知道,這些年我無數個日夜都未曾安寧過,每當入夢,就夢見恩師在看著我……

“這些年我每殺一個人,心就要碎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入魔了,自己究竟還是不是玄女門弟子,沒有任何人能告訴我、能幫助我,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紅塵,你聽我說。”蕭雲忘再次抓緊九玄仙子,試圖控製她的情緒。

“我不聽,我為什麽要聽。”九玄仙子護體法力一震,就將蕭雲忘的手彈了開去。

“你就真這麽恨我?”蕭雲忘神情無比痛苦,再不複劍仙的驕傲,他指著自己胸口,慘然嘶笑道:“你來,如果打我一掌,你能好受些,就來。”

“好,是你說的。”失去理智的九玄仙子雙眸充血,纖手閃電一掌擊在蕭雲忘當胸,那本能泄憤一掌擊出刹那,她就後悔了,她看到蕭雲忘灑血倒飛了出去,麵上猶自掛著慘然的微笑。

直到蕭雲忘落在魔氣翻滾的地麵上,九玄仙子伸出的手掌仍舊僵持在半空,一人掙紮著俯撐在地麵上,一人癡癡立著,彼此凝望對方。

“你難道還不明白,當年你師妹前來昆侖送信,信裏所提約戰之地,將我引向了歧途,也就是說那封信出了問題,而今那個瑤姬效力向隱麾下,你難道還不明白當初的一切?”蕭雲忘搖晃著在遠處站了起來,拭了一下口角,緩步又走了回來。

九玄仙子彷佛泄氣的皮囊,整個人委頓在地,雙目無神,蕭雲忘的話,她很多年前就曾想到,隻是偏激的她,在後來聽到蕭雲忘與鳳嵐的婚訊後,就再無法理智地麵對,仇恨成了她生命的全部,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而今,她選擇再次相信原本她以為委曲求全,生存在向隱魔頭麾下的師妹的同時,卻再一次吞食了背叛苦果。

這一切對她的打擊可想而知,若非心中那長期的信念在維持著她的意誌,她早就倒下了。

此番再次見到這個令她愛恨難分的男人,滿腹的積鬱一次爆發了出來。

“紅塵,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你要相信我。”蕭雲忘再次來到九玄仙子麵前。

“彌補,你能讓我師父活過來麽?”九玄仙子無比淒然地抬起螓首,雙目了無生氣。

“逝者已往,人不能總活在仇恨之中。”蕭雲忘屈身,輕輕將九玄仙子扶了起來,這次九玄仙子沒有反抗,任由他擺布。

“是麽,你我身處險地,所言這些又有何益?”良久,九玄仙子似乎恢複了平靜,幽幽歎了一口氣,鬆開了蕭雲忘的手,扭轉身去,“還有,不要叫我紅塵,師父死後,就沒有人再叫我的名字,紅塵已經死了,隻剩下玄女門的九玄。”

“紅塵……”蕭雲忘灼然的目光黯淡了下來,兩人相對無言。

“也許我玄女門命該如此,我遷怒於你又有何用。”九玄仙子踉蹌腳步,茫然前行,“這次是我牽累了你,若有機會,你就一個人逃生去罷,那魔頭不是你我能對付的,若有可能,你照拂我那徒兒一二,別讓玄女一脈斷絕,九玄就知足了。”

“紅塵……”

“你還是那麽固執,不要叫我紅塵,很多年前你就不該這樣叫了。”九玄仙子忽然回首駐足,“鳳嵐,她真有那麽好?”她淒婉笑了一下,沒有等到答案,轉身又繼續前行在黑暗中。

“是我負了你。”蕭雲忘嘶啞道。

“你們的孩子,我見過了,那女娃很漂亮,想必蕭夫人她也差不到哪裏去罷?”九玄仙子幽幽地說著,忽然她又想到了什麽,“這次是我不好,害你女兒落入向魔頭手中……”

“不,怪不得你,這孩子命中有此一劫。”蕭雲忘跟了上去,苦笑道。

“不,是我太急於求成,若非我一意孤行,被瑤姬蠱惑,也不會有今日之局,我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言談之間,九玄仙子神智已經完全平複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當年你出事後,我找了你很長時間都沒有音訊,回山後,我整日飲酒作樂,與人賭鬥鬧事,把昆侖山鬧得雞飛狗跳,那時候鳳嵐出現在我身邊……

“後來我總算重振鬥誌,打算再次出山找你,不想師尊找上了我,進行了一次密話,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我也娶了鳳嵐……”

“你不必說下去了。”九玄仙子聽到這裏,臉色異常的蒼白,她急忙打斷了蕭雲忘後麵的話。

“是啊,不必說下去了。”蕭雲忘負手仰天歎息,整個人無限蕭索。

九玄仙子轉首,剛好與蕭雲忘對上,她赫然窺探到了那雙深沉得幾乎可以裝下整個天地的黑眸,掠過一絲難言的心痛。

她早已枯萎的心底,忽然燃起了一絲火苗,轉瞬又為她的理智所撲滅。

兩人渾然忘記一切,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並肩漫步在五感封閉、黑暗無界的暗域。

這一刻,他們捐棄了命運的成見和捉弄,享受這一刻的平靜和溫情。

“轟轟轟!”連聲巨響,九嬰九個蛇頭紛紛垂落血海中,楊真擦了擦額頭,長出了口氣,向隱傳給他封印妖獸的密咒相當消耗元氣,尤其九嬰這種上古洪荒怪獸,要令其重新沉睡可非一件容易的事。

他招來一頭狀似河馬的溫和水妖,騎了上去,浮沉在血海上,開始又一個輪回的調息。

為向隱驅策,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裏沒有日夜,他不記得用不死樹洗伐了多少妖獸,但他判斷中,大約有六成妖獸已經為他洗伐了肉身和元神,距離完成向隱的要求已經不遠。

他不得不思考下一步行動,他根本無法相信向隱會遵守承諾,唯一的優勢就是,他有把握用乾坤印突破血域的空間限製。

但他必須考慮的是師父跟師姐的安危,如何解救才是眼前的大問題。

左思右想,卻沒有一個好辦法,他怕離開這裏會驚動那魔頭,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楊真將要收功的刹那,忽然間紫府一陣擾動傳來,他錯以為是走火入魔前兆,趕忙斂神精氣,不料他頭頂百會一熱,天誅自行衝了出來,懸停了片刻後,筆直掠往血海一個方向。

這是怎麽回事,他從未想過會有飛劍自己失控的時刻,難道是天魄神兵內的妖獸靈神造反?

容不得他多想,一麵試圖用神念與天誅溝通,一麵追了上去。

在血海邊緣一處,天誅停了下來。

楊真定眼瞧去,那裏有一塊高有丈許的巨大黑色水晶立在礁石上,透過水晶,他清楚的看見裏麵有一個人首蛇身的妖族封印在內,天誅閃爍著黑色電光繞著晶石上下飛舞,似乎對裏麵的妖族有著異常興趣。

第三章 妖皇

忽然間,一股前所未有龐大的妖氣橫空出世,天誅光芒一暗,重新恢複了與楊真的心神感應。

不過楊真已經完全心神不屬,他發現一個久違的雄偉身影出現在他眼前,褐發、人首蛇身,強健的體魄,一往無前的威勢,太不可思議了,妖皇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妖皇一直附身在天誅這柄神兵內?更或是妖皇一直以某種他所不知的妖術,潛伏在他體內?

楊真腦海中翻滾著各種各樣的猜測,妖皇卻沒有理會楊真,他單掌按在黑水晶上,很快水晶上麵沿著掌心出現條條龜裂的縫隙,砰!一聲炸裂,整個水晶化作一片漆黑的魔氣,裏麵的妖族肉體暴露了出來。

“吾族的後人,既然你無能守護你的族人,那麽就為本皇奉獻你的肉身。”妖皇化作一道青煙,鑽進了人蛇的肉體。

不消片刻,那具人蛇的軀體在不斷收縮膨脹後,麵貌和體格大變,與妖皇的元神體一般無二,重新擁有肉體的妖皇給楊真的感覺更加可怕了,完全擁有不下於魔尊的氣勢。

楊真清楚的感覺到,血域中即使是被封印沉睡的妖獸,也在發自心靈的顫栗著,似乎感受到了它們的王者歸來。

“小鬼,我們又見麵了。”妖皇睜開了金色的大眼,他的開場白波瀾不驚。

“前輩瞞得我好苦,以前輩一代霸主的身分,竟然委身一柄兵器內數年如一日,真是難以想象。”楊真此刻巴不得驚動向隱,讓這一妖一魔大戰一場,分個雌雄勝負。

妖皇適應了一下新的軀體,注意力回到楊真身上,“本皇煉製天魄神兵那一刻起,就不曾打算離開它,隻是神兵僥幸落回小鬼你手中,出乎本皇的意料……”

楊真徹底震驚了,“前輩當初附身神兵遁走,後又落入我師祖手上,完全是故意為之?”

妖皇雷鳴般大笑三聲,道:“小鬼不笨,可惜這神兵最終回到你手裏,也算是你我緣法。”

“緣法……可前輩為何一直屈尊在神兵內不肯離去,直到現在?”楊真內心在盤算,屢次救他的神秘存在,是否就是妖皇。

妖皇在熟悉身體的同時,心情大好,對楊真知無不言道:“本皇在陽岐山待了三千年,並不曾虛度,本皇閑極創出一門元神修煉法門,原本打算藏身天魄神兵修煉一段時日,再尋族人。

“不想到了你昆侖山意外迭出,這才另有定計,隻是陰差陽錯,本皇索性就待在神兵裏修煉秘法,直至今日嗅到族人的氣息,這才重新出世。”

楊真聽罷,徹底否定了心底那個猜測,心思不由轉動到如何利用這老妖,當下小心道:“前輩,此處乃幽都山魔道所在,我被一個大魔頭困在了此處,不知前輩有何對策?”

“魔頭,當年本皇倒是遇到一個自稱天魔的家夥,你說的這魔頭比之天魔又如何?”妖皇滿不在乎道。

“這……”楊真並不知妖皇所提天魔為何存在,畢竟與妖皇同一時代的人物早已作古,更何況在修真界魔道流傳的傳說非常之少。

“該死的結界!”妖皇在楊真說話之間,已經對處身之地進行了全麵探察,已然發現這是一個近乎毫無缺陷的小天地,若無開啟法訣,縱有再大神通也難以脫困。

他縱然身為妖族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王者,但妖族天生對陣法疏離,即是他身為妖皇也不例外,麵對複雜的陣法,空有蓋世法力,也莫可奈何。

“晚輩有一件法器也許能突破血域,不知前輩能否幫晚輩一個忙?”楊真察言觀色,明白妖皇也沒有辦法。

“你這小鬼奸猾無比,想讓本皇助你收拾那個魔頭可對?”妖皇張口就揭開了楊真的心思。

“那魔頭法力高強,前輩元氣未複,隻需盡力即可。”楊真微笑道。

“混帳!”妖皇勃然色變,一掌拍出,一道衝天血浪化作龍形,隆隆撞擊在虛無的結界上,散作漫天血紅霧氣。

楊真麵色不變,和氣道:“前輩火氣還是那麽大,如今時移勢易,情勢不比當初,若前輩不謹慎打算,恐怕……”

“小鬼,你不必激我,本皇知你人族一貫狡詐,說這麽許多無用,本皇雖然法力不足當年巔峰的五成,但足以自保,不消多久,本皇會一一跟九州島的老朋友後人算帳。”妖皇浮在血域浪濤上,意態豪雄。

楊真眼珠一轉,指著血域內沉睡的妖獸群,道:“前輩,這些妖獸都是來自您的部族,它們都是當今魔道之首天魔宗向隱與龍胤勾結換取而來。”

“龍胤……”妖皇金色雙瞳泛起強芒,半晌他自笑道:“此子不論心性還是手段,都堪比狐族,想不到水族出了這樣一個人才,若他有本事壯大妖族九部,複興我妖族,本皇讓賢又何妨。

“休要以為我妖族與你人族一般齷齪,本皇當年堂堂正正取得九部妖族的支持稱皇,三千年後,也理當如此。”

楊真心中油然對這老妖產生了敬意,換作是他,恐怕也未必有如此灑脫和胸襟,但他嘴上卻道:“前輩此言差矣,當初前輩從封印脫困,那龍胤就不懷好意地算計您……

“而如今您的族人恐怕也處境不妙,女媧族竟然成了他與向隱魔頭的交易品,若非如此,前輩這具肉身從何而來?前輩恐怕要及早打算才是,就算您放過他,他也未必放過您啊。”

妖皇虎目充盈著看透一切的笑意,“本皇與他遲早有一戰,那是妖族的規矩,妖族的生存法則你們人族不會明白,對本皇來說,妖族的未來才是最重要的,至於現在……本皇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找一件東西。”

“什麽東西?”楊真萬分好奇,值得妖皇尋找的東西,肯定有莫大的意義。

“廢話少說,你既有辦法脫離這個該死的結界,還等什麽?本皇也有興趣會會你口中那魔頭。”妖皇掠行在血域,不斷抓起妖獸,繼又扔下,眉頭越皺越深。

“前輩,這些是魔化後的妖獸。”楊真追隨在妖皇身後,暗想一定要挑起這老妖對天魔宗的仇恨。

“好小子,你敢騙本皇!”妖皇猛然作勢,極欲發作。

“前輩何出此言?”楊真心頭猛一跳。

“這些妖獸應該比原來要強上不少,這些妖獸恐怕是用來對付你昆侖為首的正道罷,哈哈哈……”妖皇一語揭破了楊真的小心思。

“前輩……明鑒。”楊真苦笑道。

“好了,不管如何,本皇也要會會這個魔頭,如此人物,想必不會讓本皇失望。”妖皇沉寂數千年的好戰之血開始沸騰。

昆侖山山門外,一名青年和一名女子駕劍破空而至,不料卻給數名嚴陣以待的法宗真人擋駕在外。

“敢擋駕?你可知道姑奶奶是誰?”被迫早早回山的蕭月兒,滿肚子怒氣都發在了幾名中年道人身上。

“法尊有令,近日魔道出沒昆侖附近,嚴禁門中弟子隨意出入,請尊駕不要為難貧道。”黑臉中年道人麵無表情,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蕭月兒即將爆發的怒氣。

“姑奶奶是道宗弟子,管你法宗有沒有令,再不讓開,休怪姑奶奶不留情麵。”踩在雲頭上,蕭月兒秀發飛揚,衣裙作舞,|.|由心而生的劍氣已經蓬勃而發,凜然一派仙家氣象,而隨在她後麵的師兄冷鋒,則抱臂虛眸,對眼前一切視若無睹。

“我等奉命行事,絕不容徇私。”四名看守山門的道人齊齊列陣。

雲頭上白虹一閃,一柄仙劍襲向山門前四名道人,試圖逼迫他們讓開,然而四名道人似王八吞了秤砣,死心不讓,四柄仙劍齊齊橫空飛駕。

“氣死我了!”靈犀劍臨頭折向,轟然將山門外一片山岩擊落,蕭月兒雖然膽大妄為,卻也不敢輕易對同門下手,一時無法,把求助的目光遞向了冷眼旁觀的冷鋒。

四名守門道人心知肚明,眼前這個年輕女子,乃道宗大名鼎鼎的多情劍仙之女,但苦於命令,不得不硬著頭皮硬撐。

“誰敢擋我玉霄峰的人。”藍電一閃,冷鋒的邪月出鞘了。

“有師兄的話,爹知道了一定不會怪我。”蕭月兒嘻嘻一笑,有了冷鋒這句話,她可就找著了動手理由。

一道靈動無比的藍色雷霆,當空閃了閃,一頭鑽進四名法宗看守劍陣內,幾乎同時蕭月兒的靈犀也循隙而入。

劍氣罡風爆豆子一般炸響不停,昆侖山門前已是多年不曾有人敢撒野了。

“住手——誰在山門放肆!”一個年輕法宗弟子忽然出現,喝止了山門的亂鬥。

“陸乾坤,你來的正好,這幾個老混蛋擋駕不讓我們回山,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蕭月兒一眼認出了來人。

“誤會,誤會,諸位師叔怎能擋了自家人。”陸乾坤一邊跟四名看守道人打眼色,一邊暗令他們放開山門。

“算你們識相。”蕭月兒懶得跟陸乾坤廢話,招呼冷鋒一聲,呼嘯直入昆侖。

“月兒,何必這麽急,陸師兄還有話問你呢。”陸乾坤目視蕭月兒穿入雲山,一臉譏誚。

“四個牛鼻子,等姑奶奶回山打聽清楚了,再找你們算賬。”蕭月兒一向有仇必報,並不理會陸乾坤的招呼,說話間已經遠去。

“陸師侄,怎可放他們入山?”黑臉中年道人一臉不快,若非陸乾坤是紫桑真人的嫡係愛徒,他早就發作了。

“大事未成,心急怎麽吃得了熱豆腐,就讓他們多蹦躂一陣。”陸乾坤陰邪地笑了笑,繃起臉色,對四名看守道人厲聲道:“海外的人快到了,你們萬不可輕忽,若有差池,法尊定不饒他。”

四名看守彼此相顧,神色有激動,也有不安,更多的是振奮之色。

“月兒,你們怎麽這就回山了?”玉霄峰上一直心神不寧的伯雲亭,忽然迎來了歸來的冷鋒師兄妹兩人。

“大師兄,別提了,爹娘呢,這昆侖山是不是翻天了,該死的法宗……”蕭大小姐在伯雲亭不解的目光中,飛馳進了玉霄樓。

伯雲亭跟冷鋒打了個招呼,追上蕭月兒,一臉憂色道:“一言難盡……師父他下山了,師娘去了棲霞峰會紫霞師太……”

“爹他下山做什麽?”蕭月兒差點沒蹦起來,她急急趕回,就是找蕭雲忘給她出氣,結果跑了個空,心中的煩悶可想而知。

“清兒師妹不久前給天魔宗抓走,師父跟楊師弟一起去救人了。”伯雲亭苦澀道。

“什麽?”蕭月兒臉色煞白一片,雙腿一軟,險些坐倒在地。

“月兒,鋒兒。”鳳嵐驚愕的聲音從樓堂外傳來。

“娘,姐姐出事了,我才知道……”蕭月兒撲進了鳳嵐的懷裏。

“鋒兒,你們怎麽回山了?”鳳嵐心情極壞,也無心安撫愛女。

“巫門的人告訴我們,蓬萊通天閣有大批人馬向中原進發,動向可疑,兼且東海最近鬧騰的厲害,所以我跟師妹提前趕回來報信。”冷鋒捏緊了拳頭,雙目寒光閃閃道。

“還不止呢,剛才在山門,法宗吃錯了藥,不讓我跟師兄進山門,這次回來,昆侖山上下都不對勁,娘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蕭月兒收拾情懷,噘嘴打起了小報告。

“我知道了,門內的事你不要管。”鳳嵐聲音有些虛弱,不敢正視女兒的目光。

“什麽,不要管?”蕭月兒尖叫了一聲,失望到無以複加。

鳳嵐不理她,轉首對伯雲亭道:“方才你師弟帶回來的消息很重要……”她躊躇了一下,“去太昊峰一趟,把消息原原本本轉告給你紫霆師伯,順便看看你師祖是否出關。”

“對了,鋒兒也隨你一起去。”說罷,鳳嵐又補充道。

“是,師娘。”伯雲亭和冷鋒知事態非同小可,齊齊領命而去。

鳳嵐這才把精力轉回愛女身上,“月兒,你既然回來了,就哪裏都不要去,不管山裏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插手,記住,任何時候。”

“娘啊,究竟怎麽回事?”蕭月兒抓住鳳嵐的衣袖拉扯道,她更加迷惑了。

“一言難盡,為娘三言兩語也跟你講不清楚,總之道法兩宗之間有了一些誤會和衝突,我玉霄峰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輕易插手。”鳳嵐心事重重地敷衍道,說罷徑直上樓而去,走到一半又回頭道:“你也上來,為娘要問問你在外麵的事。”

蕭月兒跺了跺足,氣悶地跟了上去。

“砰!”掌律堂大殿傳來憤怒的拍案聲。

“豈有此理,紫桑老兒欺人太甚,居然想要玉清洞天龍虎印,這痞道一定犯了失心瘋,他想置我道宗於何地?”紫霆真人紫臉通紅,氣得暴跳如雷。

“玉清洞天自古以來,一直是遵照祖訓輪流向昆侖各脈開放,依我看紫桑恐怕別有所圖。”丹陽宗紫幹真人一針見血道。

“難道那廝在打原始殿的主意?”沉悶半晌,大嗓門的劍池宗紫龍真人眼睛一瞪,似乎想起了什麽。

紫霆搖頭否定:“龍虎印另一半早就讓蓬萊閣帶走,若無兩印合一,休想開啟原始殿,那原始殿將近三千年未曾開啟,裏麵究竟有什麽東西,我等也不得而知,紫桑並不是笨蛋,除非他能得到海真一手上那半塊龍虎印。”

“前些年海真一派人來試探過,莫不是法宗與通天閣私下達成協議?”天外峰紫軒真人環顧左右,低聲道。

“豈有此理!”又是一聲重擊,掌律堂主案再次承受了紫霆真人的雷霆之怒。

堂下左右列席兩列二十多名昆侖諸峰真人,麵對紫霆的怒火,個個閉嘴不言。

“師兄不必生氣,紫桑如此有恃無恐,想必有所圖謀,隻要我等謹慎行事,他們就找不到借口挑事。”丹陽宗紫幹真人站起了身,“若有事,丹陽宗自當遵從昆侖祖訓。”

丹陽宗當先表態,其它諸峰卻仍舊顧慮重重,各自觀望。

“隻要法宗沒有違反昆侖律令,劍池宗就維持中立。”紫龍真人領了領身,肥大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報,玉霄峰弟子有要事急稟。”一名道人從外麵高聲傳稟。

紫霆點頭應許後,伯雲亭和冷鋒師兄弟很快被領了進來,堂中一直很氣悶的諸道,紛紛投來關注的目光,如今玉霄樓是昆侖山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雲亭,你師父可有消息?”紫霆迫不及待道。

“師伯,家師去幽都山仍舊未歸。”伯雲亭垂首回稟道。

聽到此消息,堂中頓時一陣交頭接耳,在場大部分人顯然為這個消息感到震驚,蕭雲忘出山的緣故,他們並不清楚,既然去的是天下第一凶地,顯然非是什麽好事。

紫霆真人撫額甚感頭痛,失望道:“師弟啊,你這趟出去的可真不是時候。”

“雲亭,快快說來,你們兩個急忙趕來,到底發生了何事?”丹陽宗紫幹真人咳了一聲。

伯雲亭低頭斜瞧了冷鋒一眼,冷鋒上前一步,向諸道行禮後,直接將從外間得來的消息原封不動的一一道出。

還未等冷鋒說畢,堂中已經炸開了鍋,脾氣火暴的紫龍真人拍案道:“難怪近日老子總是心神不寧,看來有人要反天了。”

“紫龍師兄莫急著下定論,巫門的消息未必準確,我們需要立即確認蓬萊通天閣的動向,我昆侖山曆經幾千年風雨,何時怕過誰來?”一身秀逸的天外峰紫軒真人不緊不慢道。

“此事恐怕非是空穴來風,上次太昊決議,紫桑強攬下昆侖今年的護山值守,隻怕就是為了封鎖外麵的消息,刻下更嚴禁昆侖弟子出入山門,大是蹊蹺,前幾日是否有魔人出沒昆侖山附近,知道內情的隻有法宗的人,我等恐怕要早作準備了。”紫幹真人憂心忡忡接道。

“巫門為何會向你們通風報信?”紫霆再次把關注的目光投向玉霄峰兩名年輕弟子。

伯雲亭跟冷鋒你眼望我眼,這次是伯雲亭站出來道:“巫門與我小師……與楊真有非同小可的關係,雲亭相信消息不假。”

堂中又是一陣議論紛紛,在座的都清楚前幾日法宗大鬧玉霄峰的事,而那個被逐出門戶的道宗弟子楊真,更是成了昆侖上下議論的對象。

“你們說說,紫桑到底想幹什麽?”紫霆真人揮手命伯雲亭師兄弟退下後,繼續主持會議,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還能幹什麽,自然是裏應外合,造道宗的反!”一直縮在角落、身形佝僂的道人石破天驚道。

說話的,正是被眾人忽略的昆侖掌門大弟子紫丞真人,他說罷不管眾人反應,就自顧閉目打坐。

一時之間,掌律堂完全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良久,紫霆真人收回對紫丞震撼的目光,擊節敲打長案,喚回了眾人注意力,“眾位同門,眾位師兄弟,掌門真人閉關,門中出了不肖之徒,我等不能坐視昆侖基業被那些狂徒震動,不管即將發生什麽事,紫霆希望列位遵守昆侖祖訓,以大局為重。”

“掌律真人言重了。”眾人紛紛表態。

紫霆真人凝重道:“本座自然相信在座諸位,隻是昆侖家大業大,難免有人被不肖之徒蠱惑,希望列位到七十二峰走動走動,也許……昆侖派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

“我建議,立即敲響金鍾,宣布昆侖進入緊急狀態,封閉山門。”天外峰紫軒真人發出了倡議。

“紫軒師弟,你難道要將昆侖推向一場內亂?”一個道姑飄然從掌律堂外步入,來人正是棲霞峰掌座紫霞真人。

這下堂中諸人全都起來了,畢竟紫霞真人是法宗門人,與在場諸人多少立場有異。

“紫霞師姐言重了。”風度翩翩的紫軒真人笑著迎接道。

“我來這裏,隻是表明棲霞峰的態度,不管發生什麽事,隻要不是外敵入侵昆侖,我棲霞峰就不會出麵。”紫霞師太微微一禮,拂塵一擺,轉身就走,煞是幹脆利落,隻留得眾人麵麵相覷。

“看來情勢比想象還要嚴重,我等要早作計議,若蓬萊那邊真的有所圖謀,恐怕一場血腥難免。”紫幹真人打破了沉悶。

“眼下問題關鍵,還是在於法尊他老人家的態度。”又有一人道。

紫霆真人悶哼一聲,道:“紫桑是有膽無魄的鼠輩,若非有旁人背後推動,他斷然不敢屢屢妄動。”

“掌門真人若能出關就好了。”紫幹真人自然明白紫霆所想,他不由不歎息道。

紫霆這時卻想起了遠在神秘幽都山的蕭雲忘,他深知這個師弟的深藏不露,他相信,若有這個師弟在,法宗斷然不敢如此囂張。

“本座領代掌門一職,半年來無所作為,以致今日之危,實在有負恩師重托,但紫霆身受師命,說不得拚上最後一口氣,也不能讓那些野心勃勃之輩陰謀得逞。”紫霆請出了一方紫玉令牌,擱在案上,“諸位同門可有教我?”

諸人你眼望我眼,好半天都沒有人出聲。

第四章 鬩牆

“代掌門,紫丞有一議,不知道是否可行。”紫丞真人咳嗽了一聲,悠悠支起了佝僂的身軀。

紫霆濃眉微蹙,大感意外道:“大師兄,有話但講無妨。”

紫丞真人瞥了紫霆案前象征昆侖掌教身分的玉清令一眼,微沉了一口氣,道:“如今事態緊急,不得不防內賊,還請代掌門立即下令由道宗接管昆侖護山之責。”

紫霆微微頷首,這一點他早有計算,隻是沒想到紫丞當先提了出來,當下他心中一動道:“不如由大師兄負責此事如何?”

“紫丞老朽一個,隻怕鎮不住法宗那些狂悖之徒。”紫丞垂下了眼瞼,不讓人看清他的情緒。

在場諸人聞言神色都有些異樣,紫霆沉凝了一下,果決地投出一枚令牌,喝道:“紫丞接令,立即領十二名執事,取締法宗護山之權。”

“紫丞定不辱使命。”不知是否錯覺,眾人發現紫丞真人佝僂的身形瞬間挺直了許多。

很快一道道命令從太昊峰掌律堂暗中發布下去,與此相應,少昊峰也在風吹草動之下,齊備人馬,整個昆侖上下暗潮洶湧,陰雲已然籠罩了中土修真界聖地。

雍州中南地界,雲頭上,兩名風采卓然的中年道人正在拱手相辭。

“元君道兄,你我就此別過,隻盼來日再會。”

“下次不見通天閣的千年仙釀,休怪魏某閉門不見。”

一身銀白道袍的海真一,長笑一聲,打個稽首,轉眼化作一道流星遠去。

“你當我真不知曉麽,短短兩月連番登門,背地裏興風作浪,東海、中原都有你通天閣的蹤跡,你到底要做什麽?”魏元君遙望遠去的海真一,眉頭深鎖。

“海真一忍不住了。”一個邋遢道士出現在魏元君身側。

“師兄意思是……”魏元君臉色立變,他猛一擊掌道:“不行,要提醒雲忘才成。”

“掌門莫要多此一舉,海真一謀劃已久,這家夥做事從來滴水不漏,我太一目前自顧不暇,何苦插手他們的千年恩怨。

“要老道說啊,我太一隻須坐山觀虎鬥,插手恐怕是兩頭不是人哇。”天狗老道抿了一口酒,搖頭晃腦道。

“中土修真界已經徹底亂了……”魏元君且要再說,扭頭卻發現天狗老道人已經不見了,他垂歎一聲,“雲忘啊……也許隻有你能化解這場劫難。”

萬裏之外的幽都山血域。

“小鬼,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出去?”在楊真連續失敗上百次後,修養甚好的妖皇也忍不住了。

楊真盤膝在一塊浮冰上,一邊調息一邊回道:“前輩莫急,我已經探到了血域結界的底細。”他說著不免一歎,“不愧是幽都山三絕域,若不是這個地方烏煙瘴氣,除了魔氣就沒有別的東西,這裏完全可以媲美我昆侖傳說中的玉清洞天。”

妖皇瞪了瞪眼,氣他不過,一把又從血海裏撈了一頭妖獸起來,張開虎口,一口就將比他體型大了數十倍的龍象吞進了肚中,隻見他腹部鼓了鼓,很快就恢複了原狀。

縱是楊真看了十來次,仍舊目瞪口呆,不能置信,他冒著激怒老妖的風險小心問道:“前輩,你怎麽會吃妖獸,它們不是……”

妖皇理所當然地告訴楊真:“這些妖獸對我九部妖族來說,跟你人族養牛羊一樣,本皇這具身體比原身差了千百倍,若不進補,怎麽禁得起折騰。小鬼,看在你辛苦的分上,本皇賞你一頭妖獸如何?”

楊真差點沒噎死,連忙拒絕道:“我早過了辟榖階段,三兩月不吃東西都不要緊,這妖獸皮糙肉厚,一定難吃死了。”

“無知!”妖皇悶聲道,“你人族就是那般虛偽,吸食靈物精華,你們那些牛鼻子道士做的還少了?”

楊真駁道:“我們最多以尋常野獸和草木為食,哪像你們妖族野蠻血腥,連開了靈智的獸類,甚至同族都不肯放過。”

妖皇蔑視道:“休說草木飛禽走獸,妖獸,就算妖族和人族,又有何分別?隻有你們愚蠢的人類才會給自己加上枷鎖,騙人騙己。”

楊真明白跟這個老妖沒有共同語言,也不再爭辯,心中隻能暗道,人族與妖族差別太大了,難怪不能共處。

妖皇頗為感慨道:“罷了,人族有人族的好,妖族也有妖族的好,本皇隨你這麽長時日,已經明白人族與妖族之異,人族虛偽善忍,就爾道門而言,就是以師徒的名義來掩飾強者和弱者的關係。

“這與我妖族強者生存的世界完全不同,在我九部眾充滿挑戰,麵對強者,要麽臣服,要麽死亡;而強者不會永遠是強者,你今天是強者,明天就可能被擊敗。”

楊真暗暗心驚,這老妖寄居天魄神兵,他一直沒有絲毫察覺,這分差距,恐怕是境界上的巨大差距。

聽到妖皇對人族和妖族的對比,他不由好奇道:“你看來的虛偽,隻是人族族人相處的手段,若彼此不能共存,如何能一起共事。

“一個妖怪也許很強大,十個人類也許打不過,一百或許還打不過,那麽一千個呢,三千年前妖族敗給人族沒有任何奇怪,那是必然的。

“在人族眼中,妖族粗鄙、野蠻、、無知、愚蠢……”他看到妖皇臉色雖平靜無波,但他本身卻感受到來自妖皇的壓力越來越大,他不敢再說下去,總結道:“人族眼中的妖族缺少智慧,你一直跟著我,自然也看到過中土大漢上京城的繁華。

“但你妖族永遠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城市,他們隻知道殺戮、鮮血、占有、掠奪,而不知道用雙手創造,這就是人族與妖族的區別。”

妖皇神色有些黯然,口上卻淡淡道:“本皇不認為一頭獅子能回避天性與一群綿羊共存。”

妖皇和楊真都沉默了下來,他們明白無法說服彼此接受自己的觀點。

“前輩,隻憑我一人的法力恐怕不夠突破結界,請前輩助我。”楊真這幾日反複運用不死樹,法力雖沒有明顯提升,但卻精純了許多,但乾坤印這樣的神器,發動越強大的神力,需要的法力越發如無底洞。

妖皇在楊真看來醜陋的麵容上,掛著嘲笑:“本皇妖力霸道無比,你人族脆弱的軀體是無法承受的。”

這次輪到楊真笑了,他道:“忘了告訴你,人族還有一種東西叫包容,我所修的法力能包容萬物,妖力霸道也好、詭譎也好,都不是問題。”

當楊真再一次祭起乾坤印,背後遠超乎他想象,如海潮一般強大的法力源源不絕,沒有盡頭的送了進來。

盡管早有準備,他還是給這股排山倒海之力壓迫的體內巫力幾乎造反,察覺到不妥的妖皇懲戒了楊真,這才延緩了法力輸送。

楊真並沒有大話,在妖皇的配合下,強勁的妖力轉化成巫力,開啟了乾坤印最神秘的神力,一個足以穿越任何結界和禁製的通道打開了。

在妖皇和楊真頭頂一道漆黑的裂縫漸漸擴大,從僅肉眼可見很快擴大到容人穿越。

“糟了,忘了一件事,忘了殺掉這些沉睡的妖獸。”臨走前,楊真突然想起了這件忽略的事。

“這些蟲子確實很麻煩,若全部醒來,發揮全部實力,本皇要收拾也很費勁,不過那是你人族的麻煩,哈哈哈……”

妖皇能與楊真共處,並不意味著他放棄了立場,盡管如此,在兩人沒入裂縫前,他仍舊釋放出一道法力,將附近將近千頭妖獸的元神用秘法震爆。

一人一妖奇異共生兩年,多少產生了相知的感覺。

聳立插天的幽都山,漫山遍野的妖獸呼嘯此起彼落,烏雲蓋天,雷霆連綿,楊真和妖皇再一次呼吸到空氣,盡管有些汙濁,但確實是脫困了,這裏正是魔域廣闊的世界。

楊真正要張口說點什麽,一股無形衝擊波已經灌入了他口中,一陣幾乎撕破他耳膜,蒼涼雄渾的長嘯在旁邊拔地直入蒼雲,無窮的聲波將附近黑土刮起了層層飛沙,漫天飛卷,令他險些站立不穩。

這是妖皇在昆侖山大戰後,元氣大傷被迫沉入天魄神兵蟄伏以來,獲得的真正重生,有了肉體,這天地間,再無所懼者。

楊真遠遠避開了妖皇,他不知道這次帶妖皇突破血域、重新麵世,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這是一個也許比龍胤和向隱更可怕的妖皇,盡管他實力尚未恢複,但已經足以傲視古今大地強者。

他一直退避到幽都山腳下,山上的魔人早已經被驚動,毫無疑問。

妖皇高踞山崖,成千上萬的妖獸,從魔域各個角落成群結隊飛馳而來,來到崖下,或低低盤旋在空中,表示臣服,那妖族中的皇族氣息,喚醒了這些魔化妖獸生命中最頑強的一部分血脈記憶。

地麵和空中黑壓壓一片湧動的活物,那些平素桀驁不馴、狂暴的妖獸,此刻柔順的如小貓一般,如此壯觀景象,千年也難一見。

楊真忽然覺得,向隱收複這群妖獸的手段並不高明,比妖皇讓所有妖獸臣服的手段,低了不隻一個層次。那是來自心靈的臣服,而不是肉體的征服。

而他同時也在疑惑,如此強悍的妖族出現如此之久,為何向隱還沒有動靜的時候,一個霓裳羽衣的絕色女子出現在幽都山外。

隻聽她低沉動聽的聲音道:“想不到還有與妖皇前輩重逢一日,喜見前輩風采更勝從前,連萬獸都臣服在您的腳下,妾身何幸如之。”

“女娃,少廢話,這裏的主人何在?”妖皇霸道地截斷了瑤姬的話。

“幽都山的主人正在閉關,一時半刻,妖皇前輩恐怕是見不到了,不如前輩入山,小女子必竭誠以待,不知妖皇前輩意下如何?”

“既然無人夠資格接受吾的挑戰,吾去也。”妖皇話音剛落,一道赤色虹光衝天而起,穿破重重魔氣烏雲,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

“能這般穿破魔障,果然可怕……隻是這老妖怎麽會出現在幽都山,來了又走?”

這邊瑤姬在喃喃自語,處於暗中的楊真已經盯上了她,聽到向隱魔頭閉關,他大喜過望,營救師父和師姐的可能性大了許多,隻是可惜的是,沒有借到妖皇的無上法力,眼睜睜看著那老妖離去。

好笑的是,那老妖離去前還暗中跟他打了個招呼,可惜他無法響應。

眼看著妖獸群自行散去,楊真趁著巨大的動靜,遠遠吊在心神有些不定的瑤姬後麵,有遁隱術支持,他並不虞被瑤姬發現。

無聲無息穿越幾層禁製後,楊真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天魔殿,那是一座在挖空山腹中的巨殿,寶頂多棱柱,滿是怪獸浮雕的長廊縱橫,均是由黑石砌成,一路關口都有魔衛把持。

瑤姬在進入主殿後就失去了蹤跡,到處都有凶險莫測的禁製,楊真不敢貿然亂闖,隻能在殿落走廊之間摸索前進。

他意外的發現天魔殿魔頭比想象中要少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實力平平的魔衛,闖了幾重殿落,他都不曾發現一個魔將級別的高手。

難道天魔宗戰將,甚至向隱都出山了?聯想起適才瑤姬的話,他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若真是如此,那將是他救人的絕妙機會。

恐怕向隱也不會預料到他的脫困,隻是師父多半被困在三絕域之一,師姐處境更不得而知,他必須在向隱回來之前,找到並救出他們。

但這裏機關禁製重重,而且大多非常陌生,縱然他擁有昆侖和巫門最絕頂的術法,但大多他都來不及修煉,天巫術中一些異常陰毒的強大術法,他更是束之高閣,根本不去觸碰。

說起來,他實力也就比尋常分神期修士要強上一些,也就強在巫功的神妙詭譎上。

若是刻下幽都山最強的正是那瑤姬,那麽他將大有機會救人成功。

隱在空氣之中,信馬由韁之間,遠處兩個魔衛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瑤姬那婆娘真難侍候,要不是最近抓了個廚子進山,還真應付不來……”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那瑤姬可是魔尊的女人,上次蛟魔大人的屬下得罪了她,給她當著蛟魔大人的麵,把那廝渾身骨頭節節敲碎,然後給剝了皮,在萬毒水裏泡了三天。

“後來再用魔域最毒的巨蟻洗澡,折磨了七個日夜,聽說最後那廝元神給封印到一頭妖獸體內,生不如死……”

“別說了,聽得老子頭皮發麻,唉,你知道不,瑤姬的合歡洞府裏,最近來了個水靈透頂的美人,我那日僥幸瞧到一眼,真恨不得……”

尾隨其後的楊真聽得心神大震,兩個魔衛進入一個幽深的甬道後,就自覺的閉上了嘴巴,再轉出來的時候,陡然一片光亮,在一片斷崖下,飛瀑激流,小橋流水,鬱鬱蔥蔥的花草深處,偶現樓閣崢嶸一角。

兩個魔衛行到斷崖口走廊上,放下手上的食盒轉頭就往回走,片刻後,守在附近的兩名小丫鬟飛馳而來,取過食盒,轉身就走。

楊真在轉下斷崖的一塊石碑上,看到了三個字:合歡道。

他明白誤打誤撞下,來對了地方。

這是一個山腹的小穀,天空雖然迷霧重重,但卻異常明亮,絲毫不見幽都山外麵的可怖景象,想來是布置了奇門陣法,造就了這個小天地。

楊真遠遠吊著那兩名丫鬟,左轉右轉,過橋穿過一片橫溪小樹林,轉入了一個依山而建的小閣樓。一個憑欄而立的綠裳女子,瞬間奪走了楊真所有心神,玉人清麗如昔,少了幾分恬淡,多了幾分憂愁。

她黑瀑一般的秀發順肩垂落胸前,隨風起舞,美麗的眸子呆呆望著穀中景色出神,連兩名送食的侍女來了又走,也似乎恍然不覺。

隱在一塊山壁後的楊真呼吸沉重起來,他完全沒有料到蕭清兒處於這樣一種禁錮狀態,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過來,被禁製法力,在這樣的地方,她根本無法出入,更遑論逃走。

楊真已經不再是當初莽撞衝動的少年,初時的激動後,他很快開始思索救人的計劃,帶走蕭清兒也許不難,但要救師父,恐怕得從瑤姬入手。

師父一旦獲救,帶走師姐就是順理成章之事。

略一思忖後,他定下了策略。

但他仍在考慮,是否先與師姐見上一麵,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許是天可憐見,蕭清兒這時提起食盒轉身進了樓閣。

楊真明白機會來了。

他沒有再猶豫。

避開兩名暗中監視的侍女,楊真小心翼翼地施展遁術,避開可能的禁製,出乎他意料的順利,直接進入了樓閣。

閣內,蕭清兒擺好餐具,卻托著下巴,怔怔地看著碗盞中精美的食物,對不速之客進入了閣內也沒發現。

“清師姐,你不餓,我可是餓了。”楊真一屁股坐在了蕭清兒對席,抓了一塊點心丟入口中,坐下之前,他已經悄悄在房間布置了一個隔絕禁製。

“啊!”

蕭清兒掩口驚呼一聲,完全呆住了,就那麽幹坐著,傻傻地看著楊真,似乎仍舊不相信眼前出現的人。

楊真三口兩口吞下點心後,正要伸手再拿一塊,手上動作卻被蕭清兒的目光給凝固了,他無法再掩飾下去,迎上了那雙讓此生難忘的眼神。

那原本了無生機的灰暗眼神,刹那間放射著無窮生命的光輝,那樣的明亮,那樣的耀眼。那眼神中除了沙漠絕境之處喜逢甘露的驚絕,更多的是相逢和喜悅。

兩人默默對坐,彼此凝望。

忽然間,蕭清兒醒悟什麽似地,驚呼了一聲,站了起來:“師弟,難道你也給他們抓來了?”

楊真眼圈一紅,跟著站了起來:“師姐,我是來救你的。”他知道蕭清兒下山後經曆的這麽多苦難,全因他而起,他如何不難受。

“你……”

蕭清兒說不下去,她渾身已經被襲來的幸福和喜悅激**的無法抑製,身形搖搖欲墜。

楊真一把扶住蕭清兒,“師姐,你放心,師弟一定帶你安全離開,就算向隱也無法阻止我,就算死,師弟也會死在你麵前。”

蕭清兒久鬱心中的愁苦瞬間爆發出來,死死抱住楊真,哭得死去活來。

而楊真則被突如其來的溫柔懷抱衝昏了所有理智,盡情的讓蕭清兒發泄。他來之前僅有的一點擔心都打消了,蕭清兒在陰山留下的後遺症,看來已經完全複原。

不知過了多久,蕭清兒心緒平靜下來,放開了楊真少許,她埋首在他肩頭:“師弟,師姐好沒用,讓你擔心了。”

楊真嗅著蕭清兒身上熟悉的芬芳,自足道:“隻要跟師姐在一起,就算與整個修真界為敵,我也不怕。”

“讓師弟笑話了……”蕭清兒滿腔羞意浮上臉頰,輕輕一掙,正要脫開,不料楊真一雙猿臂跟鐵鉗一般死死扣住了她,令兩人緊緊抱在一起,無法分離一絲一毫。

“師姐,我覺得我是在做夢,不,就算是做夢,也沒有這樣的情景,你不知道,當初在陰山你讓人拘了魂魄,我都快瘋了。”楊真下頷輕輕蹭著佳人柔軟的秀發,喃喃道。

既甜蜜又羞惱的蕭清兒,芳心彷佛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隻覺自己靠在了一座大山上,是那樣牢靠和堅實。

那個青澀單純的少年從她腦海中漸漸淡去,一個挺拔充滿毅力的青年取而代之。

少年在短短幾年的成長中,已經有了讓她與那個充滿傳奇的父親相比較的衝動。

被脫韁野馬踐踏一般的心緒,漸漸平靜了下來,隻剩下溫馨和滿足,還有無窮的幸福。她幾乎想永遠沉溺在這個溫暖而有些霸道的懷抱中,再也不離去。

也許這個懷抱真的能為她承擔所有煩惱和艱難,撫平她所有悲傷和不平?給她帶來心中所要的幸福,而不是孜孜以求的天道?

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麵柔膩的聲音傳來:“蕭小姐,您用好了嗎?”

楊真和蕭清兒猝然分了開來,麵麵相覷。

還是楊真反應得快,向蕭清兒打了個手勢,然後原地空氣微微波**之後,就失去了人影。

蕭清兒呆了呆,開門放兩名侍女進來收拾幾乎未動的食盒,其中一名侍女退出前,有些狐疑地望著神情異常的蕭清兒一眼,但並沒有說什麽。

門再次關上,恢複了兩個人的世界。

第五章 示愛

蕭清兒對著從空氣中重新出現的楊真就道:“怎麽辦?”

楊真不慌不忙地拉過蕭清兒的手,把了把,然後放下,上下打量她,直到蕭清兒臉紅過耳,羞不可抑,這才道:“師姐,你這些日子清減了。”

“你知道就好。”蕭清兒跺了跺足,背過身去,“都是你害的,人家兩頓沒有吃東西了,你這個害人精。”

楊真來到蕭清兒身後,貼了上去,重新將她擁在懷裏,蕭清兒身軀顫了一下,這次卻沒有反抗,任由楊真抱著她。

在這樣危險的環境中,兩人都對這樣的相處感覺彌足珍貴,都有不肯放過任何一分時光的衝動。

時光就這樣流逝,忽然蕭清兒察覺到耳旁一股灼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鑽了進來,她敏感的意識到了什麽。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令她心髒幾乎停頓的一句話:“清師姐,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彷佛在大海浪濤顛簸,一下子就給巨浪卷上了雲霄,渾然不知身在何處,蕭清兒半晌才有些顫聲的問:“你,你說什麽?”

“我要師姐做我的妻子。”楊真重複了一遍,他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都要明白自己所求,也許是力量的膨脹,又或許是巫功修煉的改變,讓原本有些優柔寡斷的他,漸漸變得果決強橫。

蕭清兒渾身發燙,軟做一團,整個人彷佛被抽去了筋骨,腦海中一直翻騰著那句無比霸道的話。

“你在說什麽……你怎麽可以對師姐說這樣的話……”她努力想擺正在楊真麵前的師姐本分,可身體卻不聽使喚。

“不管師姐是否接受我,但我一定要說……”楊真不肯退讓分毫,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蕭清兒內心的情怯和軟弱,他要步步進逼。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變得這樣勇敢無畏,他已經無法知道自己何時開始這樣的轉變。但他並不厭惡這樣的改變,甚至很欣喜。

他覺得,那樣才是他自己,那樣的自己才能尋到自己所要的人生。

上一世,因為軟弱已經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這一世他不容許自己再犯這樣的錯誤。

忽然之間,他想到了在遙遠的歸墟,有那一個他必須用一生來償還的女人。這樣一想,手上不由鬆了幾分。

蕭清兒趁機鼓足勇氣,掙脫了開去,躲到一旁,像受驚的鳥兒一般,不知所措。

安定了幾分的楊真,穩了一下呼吸,重新拉住蕭清兒的手,低聲道:“師姐,在你麵前我總是無法克製自己,嚇到你了。”

過了良久,才傳來蕭清兒細弱的聲音:“師弟,也許師姐早該告訴你……你知道師姐被聖宗姬仙子收入門下,將會是下一任聖宗繼承人,師姐的生命將不再完全屬於自己……”

“師姐,也許你並不知道,聖宗並不像你想象那樣不近人情,你不知道,師弟我正是現任的聖宗秘傳護法,在姬仙子麵前,師弟我還是能說得上話……”楊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總之是一意想扭轉蕭清兒的執念。

“師弟的心,師姐早已經明白了,給師姐一點時間好嗎?”蕭清兒終究是給了楊真一個不算完滿的回答。

楊真強抑內心的遺憾和失落:“師姐有命,師弟豈敢不從。”

這一句打趣,讓蕭清兒回複了平常心,她轉過身來,抬頭仰望楊真,眸光清澈而幽深:“師姐知道你心中藏著很多秘密,就像到現在師姐也不能相信你能安然闖進幽都山、闖進這個閣樓,以後的事,出去再說,好嗎?”

“看來師姐對我的身手信心還是不夠啊。”楊真摸了摸鼻子,苦笑。

“你的性子,你以為師姐不知道,就喜歡蠻幹,若不是瑤姬對師姐別有所圖,哪有這麽容易讓你闖入這裏。”蕭清兒彷佛找到了往日山上的感覺,沒好氣地嗔道。

楊真恨恨道:“瑤姬,我正要找這個女人算帳呢,若非她,你也不會落入魔窟。”

“不,師弟,你不要衝動。”蕭清兒登時緊張起來,“這裏高手如雲,到處都是魔頭,你孤身一人,怎麽能跟他們鬥?”

楊真苦笑:“我跟師父一起來救你,雙雙被困絕域,我剛脫身,來不及找師父下落,就先找到了你,若不從瑤姬處著手,我根本沒辦法救出師父。”

蕭清兒臉色煞白,不能置信道:“你說爹他來了,爹怎麽會被困,他有沒有受傷,你不是跟他一塊兒嗎?”

被蕭清兒搖來搖去,楊真不得不極力安撫:“放心,師父他法力高強,隻是給魔尊暫時困住了,應該不會有事。

“師弟我有一件獨門法寶能強行穿破結界,加上偶然奇遇才能脫困,師姐你放心,師弟不比從前,刻下幽都山的群魔似乎傾巢出動,連向隱魔頭也不在,區區一個瑤姬,師弟還不放在眼裏,師姐耐心等我消息好了。”

“可是……”蕭清兒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極是不安,楊真的話並不能安撫她。

“白虎,出來。”楊真拍了拍胸口,一頭白色的大老虎搖頭晃腦,打著嗬欠,就在蕭清兒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躍了出來。

“這,這是什麽?”蕭清兒驚恐地看見白虎對她搖頭擺尾,似乎在討好她。

“說來話長,這是我那柄天魄神兵裏煉化的一頭精獸,刀劍不傷,隻要補充元氣,就有戰鬥力,換句話說,是打不死的家夥,師弟先留它在這裏守護你的安全。”

楊真趁蕭清兒失神的刹那,閃電輪指彈出,點在她身上要穴,活物一般的混沌力,很快就衝破了瑤姬為她下的禁製,“師姐,你維持原狀,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不管有什麽動靜,你都不要妄動,一切交給師弟。

“白虎,去。”楊真臨走前又叱了一句,白虎化作一團白氣,順著地麵就鑽進了蕭清兒體內。

“那東西鑽到我身子裏去了……我,我……”蕭清兒一時適應不過來,嚇得臉色青白一片。

“記好咒語,你隨時能召喚它出來。”留給楊真的時間寶貴異常,他必須趁魔尊回來前救人,否則將失去一切機會,他不得不忍痛暫時留下蕭清兒一個人麵對危險,“這瓶能辟榖培元,這瓶是你神氣受損需要的養神丹藥,你先留著。”

為了讓蕭清兒對他多一點信心,離去的時候他耗費法力,特意張開乾坤印撕開一道裂縫,神奇無比的消失在蕭清兒視線之中。

蕭清兒拿著手上一對羊脂玉瓶,在震驚中目送那道裂縫緩緩閉合。

她忽然之間,對這個師弟升起了莫名的信心。

在距離蕭清兒住處裏許外、一個周圍遍植櫻花的溫泉水潭內,楊真終於發現了正在入浴的瑤姬,沿著玉石小徑,通達之處,附近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玉樓,想來就是那妖女的行宮。

濕暖的熱氣中,玉湯**漾,瑤姬妖嬈的胴體正在洗濯中沉浮,她蓮藕一般的膩臂,不斷撈取花瓣淋浴在豐挺的玉女峰上,水花調皮的在身上飛竄,那一雙修長的美腿伸展之間,銷魂處風光無限。

楊真剛好在一片山崖上一覽無餘,他也想不到會麵對這樣一番令他氣血衝騰的景象。

但給他**的是這樣一個讓他痛恨,或者說厭惡的女人,那感覺就不那麽好受了。

不過,這明顯是一個絕好的下手機會。若是他手上有蚩越那樣層出不窮的蠱毒,也許不費吹灰之力,他就能拿住這個女人。

楊真赫然驚覺,他內心似乎並不像以往那樣排斥使用巫門那些陰毒手段,正在他沉思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的時候,遠處行宮有一名侍女捧著玉瓶嫋嫋行來。

刹那間,他有了想法。

遁地術施出,轉瞬來到那侍女身後,無聲無息將其製住,將其手中掉落的玉瓶撈到手上,然後將人提入附近一叢灌木中,再丟個障眼法,一連串動作完成得行雲流水,連楊真自己也頗感詫異。

他正是要施這偷天換日之計,回頭想了一想,索性脫下外袍,閉目將侍女外裳三下兩下剝除下來,粗粗套上了身,搖身一變,有了七八分那侍女的模樣,至少從臉蛋上不留意看不出分別。

楊真第一次為巫功千變萬化的應用感到滿意,他揭開小玉瓶,一股濃鬱的異香衝了出來,他趕緊用真元封住瓶氣外泄。

“紅丫,你又在偷聞本座的香蜜。”溫泉中女人慵懶的聲音傳來。

楊真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趕緊繞過花樹,特意走到溫泉給一塊盤石遮擋的角落,這時又聽瑤姬近乎呻吟道:“快點,磨蹭什麽,你這死丫頭今天怎麽這麽悶,是不是**想男人了,要看上了幽都山哪個幸運兒,跟本座說一聲,賜給你就是了,那些男人啊,都是賤骨頭。”

楊真趕緊撥開瓶塞,將“香蜜”傾入溫泉,刹時間,一股比之前芬芳百倍的清涼氣息彌漫了開來,整個溫泉彷佛蒙上了一層仙氣氤氳。

瑤姬舒適的長長呻吟了一聲,呢喃著,“這香蜜委實也太少了點,下回出山再跟那老魔討些回來……紅丫快下來,給本座搓背,還站著幹什麽?”

楊真剛從袖中放出一粒芝麻大的金豆,滑落泉霧,就給瑤姬嚇得魂飛魄散,讓他下水?

這等**的好事,換了尋常凡夫俗子隻怕點香都求不來,但換作眼下的他,卻是要命的活,誰知道與那心如蛇蠍的女人接觸,會有什麽可怕後果?

“快下來,還站著做什麽,不是給本座說中了罷,小妮子還害羞。”瑤姬格格笑了開來,揮手擊出一片水雨,潑在盤石後蹲立的楊真身上。

楊真沒有把握一舉製服這個女人,一咬牙再次剝除劫來的外裳,小心翼翼從瑤姬視線不及的地方滑入水中。

他化形並不完全,隻是體格比原來瘦弱了一圈,他可不會變成女子,但出其不意下,瑤姬沉溺在溫泉中根本不曾察覺。

透過熱氣氤氳,近距離看見那絕世尤物,那活色生香的魅惑,盡管瑤姬沒有刻意釋放功法,但那舉手投足、發乎自然的無窮風情,就足讓楊真口幹舌燥、氣血沸騰,暗驚妖女邪門,手上抓著香巾,遲遲遞不出去。

正在這時,楊真察覺到金蠶蠱已經成功種下,再無顧忌,瑤姬有些奇怪背心的力道跟往常並不一樣,不經意轉過螓首,虛眸微微一瞥,低叱了兩句,沉了一下身子,剛好避開楊真持著香巾的手。

楊真卻明鏡似的發現,水底數道細若遊絲的潛流正波瀾不驚地襲來,他暗道你不聲張正好,單掌法印在水底結出,不動聲色將暗流化解。

瑤姬再沉不住氣,橫掌一拍水麵,一道水箭直射楊真麵門。楊真一指點出,蘊著奇邪法力的水箭,砰一聲化作毫無威脅的水霧。

兩人在極窄的空間內,展開了交鋒,閃電交換了數十招,瑤姬彈臂一擊後,遊了開去,雙手掩住玉峰,作出一副戒備狀態,彷佛受驚的小鹿一般,“你是誰,為何冒充紅丫冒犯奴家?”對手法力古怪,任她見多識廣,一時間無法分辨楊真的來曆。

事實上,自楊真靠近溫泉的時候,她就有所察覺,本以為是天魔宗哪個不知好歹企圖偷香的魔衛,隨手打發就是,不料對手的難纏遠超乎她想象,這才來了興致。

“你不妨猜猜。”楊真在心中翻來覆去的念動清心咒,抵禦對眼前女人越來越奪人心魄的衝動,但小腹傳來越來越灼熱的陽氣,讓他有失控的感覺,他發現自己大大低估了這妖女的魔功。

“奴家記性不好,冤家為何不自己告訴人家?”瑤姬**一蹬,美人魚一般順滑的倒遊了出去,水蜜桃一般嫩滑的豪乳、神秘的玉戶在水波中若隱若現。

楊真呼吸霎時全亂了,盡管他眼睛一直避免直視妖女,但心神卻無法控製那入骨的渴望,他知道妖女在發動她的媚功。

“閉上眼睛也沒用,老實交代你的來曆,本座讓你一償所願又如何?”

瑤姬酥媚入骨的聲音,撓得楊真渾身骨頭發癢,心神開始恍惚起來,心眼中的女人似乎散發著無窮的光熱,而他就是那飛蛾。

楊真並沒有警覺到,空氣中何時籠罩上了一層粉霧,若她知道瑤姬身懷的“顛倒眾生”已經全力發動,必定驕傲非常。

“妖女就是妖女,除了買弄色相,就不會別的招數?”

楊真無奈之下,運轉起天巫術的七情篇,隨著法門展開,一股奇異的感覺漸漸開始將他心神和肉體剝離開來,盡管肉體仍舊無法抗拒妖姬無所不至的色相傳遞,但那迷魂法力卻對他的心神失去了效用。

體內的陽氣仍舊在暴動,且越來越亢奮,但心神卻陷入了至虛至靜至酷的冷寂中。

“不要硬撐了,強行抵擋奴家的顛倒眾生的後果,就是爆體而亡。”雖然起初出了點岔子,但現在一切在握,瑤姬隻想如何收拾眼前這個家夥。

隨著體內元氣失控,楊真的化形法術失效,迅速恢複了本體。

“是你,怎麽可能?”瑤姬尖叫了一聲,她比誰都清楚,楊真應該在血域這個絕地才是,一瞬間,瑤姬已經轉過了無數念頭。

“我低估了你,不過你也低估了區區。”楊真微笑著道,“妖女,你不覺得體內多了點什麽東西?”

隨著楊真發動金蠶蠱,瑤姬臉色青白不分,眸中放射出驚恐和恨意。

瑤姬媚功不破自解,楊真體內的危機暫緩,他趁機給瑤姬下了禁製,從絕對下風,瞬間取得了絕對上風。

“穿上。”楊真揮手抓來瑤姬潭邊的衣物,丟到瑤姬身上。

瑤姬臉上抹過重重的豔紅,像天邊的雲彩,她一言不發地反身披上羽衣,但在溫泉中那美妙的胴體依舊若隱若現,更顯誘人。

溫泉範圍內氤氳籠罩,楊真也樂得在這個地方隱藏行跡。

“我師父下落何在?”楊真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血域若無魔尊親自開啟通道,你絕無可能逃離生天,奴家很好奇你怎麽出來的,這是連你那個劍仙師父都辦不到的。”瑤姬並不慌張。

“看來我師父果然是給困在三絕域,告訴我,怎麽打開三絕域通道?”

“小冤家,既來了,何必急著走,你師父和情人在暗域相會,哪裏舍得分離。”瑤姬似乎對楊真絲毫沒有害怕。

“情人?”楊真心中一動,“你是說九玄仙子?”

“小冤家看來知道不少,你既然找到這裏,想來也見到你的小師姐了。”瑤姬臉上滿是曖昧的笑容。

“天魔宗的人上哪裏去了,為什麽向隱會離山?”楊真再次追問。

“奴家為什麽要告訴你,想當初在陽岐山,你這小鬼那麽可愛,現在變得可恨了。”

“你認為我會下不了手?”楊真冷笑。

“相信,為什麽不信,大巫楊真一怒滅嶗山百餘口,修真界都傳遍你這個殺人魔王的威名呢,連魔尊都很欣賞你。”瑤姬嗬嗬笑,絲毫不怕激怒楊真。

就在楊真決心動手的時候,渾身一窒,再抬頭,發現已經置身在並不陌生的羽衣界中,這是一件上古法袍自成袖裏乾坤一類空間。

在羽衣界閉合刹那,他發動了乾坤印,一道銀色光圈無限膨脹開去,瞬間突破了出去。

瑤姬身纏羽衣,被乾坤印的反擊打了個措手不及,噴血滾落溫泉。

楊真一把提起瑤姬,他驚奇的發現金蠶蠱已經死亡,而他施下的禁製並沒有失效,他明白那是羽衣的神效。

“照我說的做,否則休怪我辣手摧花!”楊真身在虎穴,不敢再耽誤下去,以免發生讓他後悔終生的事。

瑤姬艱難的睜開眼睛,邪豔的笑了笑,一口血霧迎麵噴了楊真一頭。

“你幹什麽?”楊真感受到血霧正通過他皮膚滲入體內,很快就化作一股股熱流湧遍全身,根本無法抗拒。

“奴家身子好看麽?”被楊真不自覺鬆開的瑤姬,緩緩褪下了衣裙,在水中轉了一圈。

楊真此時體內彷佛有一頭初醒的洪荒野獸一般,無窮的欲望如同浪潮一浪高過一浪,衝擊著他微薄的理智。

“這叫血吻,是奴家壓箱底的本錢,若還對付不了你,也隻能認命了。”瑤姬雙臂纏了上來,動人玉體完全掛在了楊真身上。

在僵持的時刻,那神秘的存在再一次降臨楊真意識海,邪詭霸道的力量瞬間取代了楊真的意誌,他狂吼一聲,一把將瑤姬撲入了泉內。

兩人在水中如同蛟龍一般翻騰不休,溫泉中很快傳來劇烈的喘息和呻吟,兩人隨之載浮載沉。

不知過了多久,理智一點點重新回到了楊真意識海,但他仍舊無法操縱自己的身體,他隻覺得身下一個銷魂無比的柔軟漩渦在不斷吞噬他,且力道在不斷增強,當他體內欲望積聚到了頂點的刹那,體內法力隨著**的到來一起爆發了出去。

瑤姬同時發出了似悲似喜、抽氣一般的高亢呻吟,她全力發動密功,楊真的精元潮水一般湧入她體內。

就在她最得意、最歡喜的刹那,在楊真魂飛魄散的刹那,所有一切瞬間逆轉了過來。

受那神秘存在的操縱,楊真體內巫功發起了絕地反擊,混沌元氣在百穴,分作陰陽二力,在他體內造就一個玄奧無倫的強大氣場。神秘的巫力直接透過兩人結合處,將瑤姬的本命精元反奪了過來。

就在精元盡奪的刹那,楊真的神識奇怪遁入了一個古怪的天地,瞬間無數記憶奔湧而來,很快他明白那是瑤姬的記憶。

不,他絕不會做這樣奪人修為的邪惡之舉。

那神秘存在似乎歎息了一聲,悄然退去,楊真意識歸位,巫功逆轉,小心的將體內來不及轉化的瑤姬精元逆傳了回去。

出奇的是,一股奇特的陰陽精元形成了循環,在兩人體內不斷流轉,甚至讓兩人的意識完美無比的結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奇特的機緣下,一巫一魔達成了玄門夢寐以求、玄玄生精的雙修最高境界。

這樣的機遇,雙修道侶苦修百年也未必能功成,但兩個毫無感情、彼此敵對的人,竟然獲得此等莫大造化。

楊真經此一劫,也放開了胸懷,既然事已至此,也無須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