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煉神

金烏西返,登仙峰沐浴在暮色中。

登仙路盡頭漸漸開闊的石階上,冒出了一個人頭,接著是半截身子。

在日落前,憑借神奇的藥力,楊真眼前豁然開朗,入目天地壯麗而燦爛,時光瞬間好似都停止了。

終於爬上了登仙峰!他在心中大喊,欣喜若狂至難以形容。

這是一個足有方圓半裏的雲坪,一片片晚霞徐徐飄動其上,間中有幾棵蒼翠老鬆,一輪紅日彷佛就在西方山崖外懸掛。

不知哪來的力氣,一陣連滾帶爬翻滾了上去。

一股深深的疲累襲來,趴在滿是碧蘚的青岩上,再也不想動彈。

而他眼前一花,出現一雙雲屐,緩緩抬頭一看,卻是山下見過的一個老道,正擺著一張臭臉盯著他看。

「小家夥,再遲片刻,老夫就不等你了。」

「前輩……」

老道將一隻竹牌扔在他麵前,淡然道:「你可能下山?」

楊真竭力伸手抓過近在咫尺的竹牌,渾身一陣顫抖,手不由哆嗦起來,休說讓他下山,再走上幾步怕也是無能為力,不禁茫然看向老道。

「這才剛開始,凡事要循序漸進,看在你受三道沉金符的分上,老夫破例送你一程,起!」

隻聽一聲乍喝,楊真感覺自己就飛了起來,眼前霧蒙蒙一片,風聲急驟,漸漸失去了知覺。

※ ※ ※

楊真再度醒來,眼前昏黃一片,在穴內。

「醒來啦,再不醒,樂師兄我就要喊人了。」

樂天爽朗的笑聲和臉龐一起出現,楊真動了動,一身酸痛難當,勉力爬了起來,倚壁木然而坐,久久不說話。

「怎麽了,你可是睡了一天一夜。」

楊真舉起血痂遍布的雙手看了看,突然道:「樂師兄,你為什麽要修道?」

原本悶著一張苦瓜臉的樂天,頓時來了興致,在穴內來回走了走,比手劃腳地列舉道:「當然是長生,有了無盡的生命,可以做好多事,上天下地,吃所有好吃的,玩所有好玩的……」

楊真一臉微笑地看著他,樂天忽長歎一聲,有些蒼白的麵上露出沉緬之色,自嘲道:「當年我流落街頭,跟人混吃騙喝,偶然撞上一個老道,說是供我吃,供我睡,這樣我就給他騙上山了。」

「那你後悔嗎?」

「後悔?光是又熱又燥的丹房就熬了十多年,悶是悶了點,但很充實,覺得人活的很有盼頭,比山下有一頓沒一頓強多了,哈。」

楊真陪著一笑,認真道:「我小時候就想跟爹學作一個天下最好的木匠。」

「木匠?」樂天張大了嘴,笑笑,歪頭想了好一會兒,忽高聲嚷道:「我知道了,我要作比師父更了不起煉丹大師,一代丹道宗師,哈哈。」說著恍若頓悟一般喜不自禁,從榻上跳到穴口,又躥回來,那勁頭跟一個如獲至寶的小孩子一般。

「那你呢,跟你那個大名鼎鼎的師父一樣作個人人向往的劍仙高手?」

「我?」楊真自問了一聲,各樣的念頭紛至遝來,卻是茫然一片。「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隻能好好修行,隻盼能留在昆侖山。」

樂天上前抓住他雙肩,信誓旦旦道:「相信我,你一定能行的,樂師兄等著和你一起禦劍九天呢,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楊真看著那雙真摯的眼睛,感動地點了點頭,忍不住道:「樂師兄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樂天退了開去,坐回到自己榻上,看了楊真半晌,埋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和你一見投緣吧……其實,我跟你是同命人……」

「同命人?」

「當年我入萬青穀隻抱著混吃混喝的想法過日子,壓根兒沒想成什麽仙,五年過去了,一事無成,待要被趕出山的時候,我才醒悟過來,苦苦哀求下,當初帶我上山的老道跟萬青穀主事求情,我才多留了三年……」

楊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穴內突然沉寂了下來。

「我的寶丹怎樣?」樂天神秘兮兮道。

「你的寶丹?」楊真一愣,登時醒悟過來,道:「多虧了你那寶丹,不然我根本爬不到山頂。」

「那可是樂師兄我親手煉的大力丹,有著壯陽、辟穀、生精之效,師父都誇我別出樞機呢。」樂天咧嘴一樂,得意洋洋道。

「大力……丹?」楊真反複念叨,看著樂天的眼神有些異樣起來。

「壯陽,伐穢氣,煉純陽之體,此陽非彼陽也,嘿。」樂天一本正經道。

「樂師兄,你以前究竟是幹什麽的?」楊真狐疑道。

「噓!」樂天往外瞧過一眼,鬼祟著湊近道:「樂師兄上山前,常年跟一個跑江湖的郎中賣點大力、金槍之類的藥丸,討活路嘛,嘿。」

「喔--」楊真拋了一個了然的曖mei神情,笑道:「樂師兄如今拜在丹陽宗門下,也算是入了本行,嘿。」

兩人再打量彼此,目光頓然有了幾分不同。

「哦,差點忘了。」樂天忽然想到了什麽,取過床尾的膳盒,從中端過一隻碟子,內竟有一條醬紅色的肉排。「這可是師兄昨天拚命搶來的。」

「謝謝師兄……」楊真眼紅紅地接過,小心嗅了一口,道:「好香,可惜是涼的。」

「涼的?好辦。」樂天身上摸索一陣,捏了一張黃色紙符出來,貼在肉排上,將碟子擱在石榻上,手指比畫兩下,「呼哧--」一道尺高的赤紅火焰燃起,轉眼孳孳肉汁聲和油香味兒傳了出來。

半晌,火焰漸漸熄滅,樂天湊過一看,撓頭尷尬道:「好像焦了。」

楊真取過箸子往碟裏拔了一拔,一灘炭灰散了開來。

兩人俱是一窒,良久,開懷大笑了出來。

「沒事,下回師弟一定自己努力。」

「你好好休息,明兒你可別再……」

「知道了,樂師兄。」

「還有……」原本躺下的樂天又坐了起來,衝楊真作了個鬼臉,笑道:「不要老哭喪著一張臉,會影響師兄好心情的。」

「……」楊真愕然,旋即摸頭幹笑不止。

「做人要樂觀向上,一切向前看,師兄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樂天見孺子可教,頓時又來了興致,反轉了個身,絮絮叨叨個沒完。

楊真就在樂天的紛擾中,開始了一日之晚修。

※ ※ ※

時光悠悠過了三年。

「氣死我了,這十八關元鎖也太厲害了,連真火都放不出,我樂天可是五行火德之身,我就不信邪了。」樂天好生一陣運功,鬧的一臉彤紅。

正值早課時光,樂天禁滿三年即將獲得自由,正拚命運功解除師父下的禁製。

而此刻,楊真也在冥修入定,心兮混沌,紫府神遊之中。

在他識海混沌天地之中,神念拚命地追逐著一道圓陀陀、光灼灼,形似月輪,不住聚而複散、散而複聚的性光,這正是那煉神之法門。

入萬青穀半年後,不住地提升磨練下,他那奇特的體質益發明顯,藤甲負上三道沉金符也能自如的上下登仙峰。

隻是那截神道卻始終不得要領,誰知在一次倦怠欲死之時,竟然成功入定。那一刻神智脫離了麻木的軀殼,本命靈光顯出本相,陰識和陽識相互糾結在一起,在一個無盡的天地中暢遊,進行著獨特而別開生麵的修煉,自此才算真正初入門徑。

無奈的是,每當身心極倦之時,方能入定修煉截神道。為此,他必須不住挑戰自己的潛力極致。

故而,不住提升潛能的他,在三年後的今天,已可負上了八道沉金符,可比地字堂的弟子。而他原本清瘦的身子骨,不僅足足壯實了一大圈,更是拔高了一頭。

眉目間,漸漸有了幾分成人之象,已是一個氣宇不凡的少年郎。

唯一遺憾的是,煉氣之時,依舊不能養氣成爐。不過,楊真卻日漸感覺到了人身之外,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浩瀚天地。

連聲滾雷一般的霹靂炸響,將深沉入定的楊真驚醒了過來,入目卻見一個渾身是赤紅火光的怪人,正哇哇亂吼亂叫,在穴內上跳下躥不止。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樂師兄……你怎麽了?」

陷入狂喜中的樂天,並未注意到楊真的呼叫,依舊我行我故。

楊真生怕榻上的被褥招上火頭,心念一起,榻下頓時神乎其神地飛起三粒拳頭大小的鵝卵石,懸浮在他眼下,又是一聲風聲呼嘯,直擊在那火人胸膛三大重穴而去。

受到重擊後的火人渾若無事,卻是漸漸清醒了過來,光焰緩緩斂去,露出一個神采飛揚的俊俏男子,圓臉尖下巴,雪膚透著淡淡的赤紅,披散的黃褐卷發正紛散著垂下,古怪的是身上的衣衫竟然完好無損。

「楊師弟,師兄的禁錮解開了,可以回丹陽峰了。」

「恭喜師兄了。」

楊真當胸重重給了樂天幾拳,樂天卻一把將他抱住,又跳又叫,歡喜難抑。

良久,兩人分開,欣喜過後,彼此卻有幾分黯然,三年相處下來,兩人生成了深厚的情誼,勝似兄弟一般。

「我得走了,日後丹陽峰找我。」

「一定,你可得給我煉顆上好的仙丹,最好吞下就能飛升的那種,哈。」

樂天臉色一黑,變作苦瓜臉,道:「我丹陽宗開宗祖師爺都沒這本事呢。」

楊真嘿嘿一笑,神色一凝,兩人間相繼飛起了一堆鵝卵石,大大小小足有十來顆,不住盤旋翻飛。

樂天目射奇光,道:「你修煉這個法門極其玄奧,以昆侖道法修行,驅物本是要辟穀期才能擁有的念能力。不過,你的丹田異狀,你可有想過克服之道?」

楊真頓然泄氣,十多個飛石半空一頓,嘩啦啦落了一地,「嗒嗒!」四處彈跳不止。

樂天抱著膝蓋蹲在榻頭上,歪頭苦思片刻,道:「即使你頓悟天心,達到引氣入體的先天境界,也必須有化氣歸元的凝煉之法才成。人身奧秘無窮,其實未必需要遵循守舊,在一棵樹上吊死……師兄我修行也不過是先行幾步,隻能為你提點這麽多了。」

說罷,起身收拾行裝,準備啟程。

萬巢穴外,數十名萬青穀弟子聞訊趕來,團團圍住樂天,依依不舍地作別,場麵幾分歡喜,幾分別愁。樂天生性開朗,在哪裏都能與人打成一片,在萬青穀的三年裏,人緣好得不象話,連天字堂的弟子見了他也要乖乖叫聲師兄。

「樂師兄可別忘了我啊。」

「放心,我師父若收弟子,一定帶上你。」

「樂大哥,我會想你的。」

「師兄會煉好仙丹等你們的……」

樂天見時候差不多了,向人群外的楊真揮了揮手,飄空飛出,祭起了一柄火紅的仙劍,在眾人無比羨慕的目光中,人劍合一,高飛而起,劍光在萬巢穴上方低低盤旋了好一陣,才破空遠去。

望著飛上峽穀雲空,快消逝的劍光,楊真心中湧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淩雲壯誌!

截神道初步修煉成功,令他信心百倍,眼前一片開闊,還有兩年時間讓他去超越自我。

幾經磨難的他,心誌愈堅,百折不撓,每日都一寸一息的進步著。

且,最近已隱有元氣彌合之感,邁入先天境界或許隻是時日問題。隻是氣脈大多混沌未開,丹田天塹,若要煉體成道,最終還是不可避免。

楊真腦子裏靈光一閃,彷佛抓住了什麽,深入一想,卻撈了個空。

記得大師兄伯雲亭來過幾回,也曾帶過師父的幾句話,隻是更加隱晦。

氣神二寶,皆可顛倒;法門萬千,始終如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

另辟丹田?

一道閃電劃過他的腦海,這個膽大妄為的念頭令他猝然一驚。

黃庭乃精氣神三寶中承元竅,以《截神道》意念力神降氣竅,《原始天章》築基篇為氣脈周天循環,將周天爐鼎挪移到此地,會是怎樣的結果?

這等若是將原始天章修煉逆轉了回來,以神養元,培元固體,一通百通,楊真頓時欣喜若狂,深覺大有可能。

看著萬巢穴外漸漸散去的人群,迫不及待地趕回居處,當即跌坐結印,決心一試。

神念內照,七經八脈,通體百竅一一內景炬現。

至虛極,守靜篤,渾融入定。

有為無為之間,泥丸宮神氣始出神府,直降中脈而下,通抵黃庭,熔爐自起,氤氳旋生,真元綿綿泊泊遁天章周天而行。以先天神氣自上而下的真力無比精純,在神念的催動下一路通關過竅,很快就生成一個上重樓小周天,周而複始,愈行愈壯,氣脈舒張,竅穴萌動,鴻蒙大開。

虛冥中,楊真無驚無喜地旁觀一切,突然一個更為膽大包天的想法湧了上來,人身百竅皆是元爐,有陰有陽,有大有小,萬象皆有,為何不可都作為氣海?

如此一來,可更快打開諸般重關,生出更多真元,百條小溪也能變大河,美好的前景彷佛已經在向他招手。

正所謂無知,所以無畏,人身五髒六腑與百脈息息相關,陰陽抱衝,混沌真一,牽一而動全身。若是貿然令氣血逆轉,顛倒陰陽,渾淪腑髒五行精氣,經脈俱焚是小,如是瘋狂之舉,魂飛魄散也非不可能。

念及之間,泥丸宮再度天開,楊真苦修三年得來的神氣一念化百念,一道化百道,強大的意念力竟在須臾間,以勢如破竹之勢衝破道道經脈重關,生死竅頓開,全身百脈豁然貫通。

自古以來無人逆向散念的修行之道,在意外中誕生。紫府神氣以星宿造化之象在肉軀百竅紮根了下來,轉瞬紛紛蘊成元氣熔爐,百爐橫生,個個不同,彷佛混沌破開,天地初成,一元始動,萬息混沌,漸漸地一股古怪至極的靈諧氣機通達整個肉軀。

紫府識海一陣虛****,天機杳然,神念驀然無垠擴散到天地間,又無垠塌縮至微,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自天外悄然罩下。

時光流逝,無始無終。

「轟!」

楊真隻覺一道驚天霹靂在天靈轟下,無數電蛇肆意流淌四肢百骸,神靈彷佛飛上了雲霄,後天之身與天地間那一層無形的壁障悄然破開了,億萬道先天精氣從周身百竅甚至毛孔,無所不到地進襲而來。

口鼻呼吸漸微,至斷絕,先天胎息境界就這般不期而來。

然而,神府主宰化整為零,無數天心同開,無窮無盡天地元氣源源不絕地八方湧來,卻無所適從,萬千道元氣流迅即若脫韁野馬一般橫衝直撞,渾體氣脈和竅穴充氣球一般膨脹伸張,肌膚竟若波浪一般翻湧不休,頓然陷入走火入魔之境。

楊真此刻七竅流血,猙獰可怖,筋骨和肌肉的疼痛幾欲令他發狂,眼看即將暴體而亡,下丹田一股奇異的力道若決堤之洪流席卷全身,霎時,所有元氣迅速找到了去處。

同時,他也轟然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 ※ ※

不知過了多久,楊真的六識悠然回到了軀體。

悄然睜開了眼簾,入目卻一朗,不由自主走出洞穴。

翠綠蔓藤披在身上,明亮的天光襲照全身,外間天地靜謐而緩慢,微風始動,氣流如織,天光迷離,都那麽新鮮明豔,一切俱玄妙而動人。

這就是先天境界麽?

失去意識前發生了什麽呢?

那瘋魔一般的走火,滅頂的恐懼,記憶猶新,此刻,一切卻彷佛不過是一場夢魘。念動內照,頓然迷失在一個奇異的天地中。

千百道微小的元氣流,以紫府為樞紐,百竅為鼎爐,並行不悖地飛速川行百脈,無始無終,彷佛天上的星河一般輪回有序,形成一個玄奧無比的大周天真元力循環。

同時,入微可察的天地元氣,悄然與內循環作著永恒不息的交換。

這心法與《截神道》又或《原始天章》竟全然不同,下丹田內景更讓他大吃一驚。

奔湧的真元流在氣海竅分流如織,吞噬如故,卻是平緩而共律,彷佛會呼吸一般,神念欲深入,卻生生撞上一層無形的屏障。

無奈收回內念,眼前卻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形佝僂的灰袍老道。

「你可以轉到天字堂了,恭喜你,小家夥。」

「真的?」

楊真陡然驚聞,如夢方醒,老道的話意味著自己大有機會留在昆侖山,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你入定了十八天,你可知道?」

「十、十八天?」

楊真茫然點頭,再回頭看看,一層厚厚地灰土,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

「老夫乃昆侖道宗一元真人門下首徒,願意收你作關門弟子,你可願意?」

楊真一呆,恍然認出了這正是萬青穀主事紫丞真人,這幾年,幾乎不曾見到過他。

紫丞說話間,佝僂的身子驀然挺了筆直,彷佛長高了半頭,鬆紋密布的瘦臉也光亮了許多,一雙渾濁的眸子陡然晶亮無比,正一臉期待地盯著他。

「不,我有師父了。」

「蕭雲忘啊,老夫連收徒弟也爭不過你,罷了,罷了。」

紫丞真人神色一黯,長歎一息,負手轉身就走,片刻不留。

「前輩--」

「今日穀中植草種芝,沒有功課,你自去吧。」

老道丟下一句話,**袖走下山坡幾步,驀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冬去春來,已經是萬物生長的時節了。

遙望遠方蒼翠的山林,楊真猛然醒覺。在狂喜之後,他的心緒平靜至難以想象,心中此刻唯一的願望就是大師兄早日來接他回去。

可他知道,現在的他不過是剛踏入修真門坎,登堂入室也談不上,且法術和劍技一竅不通,前麵的路還很遙遠。

一陣冷風吹來,隱約有一股血腥味兒入了鼻孔,這才發覺自己一身異味兒,左右無事,索性尋向不遠林澗山溪而去。

隻見一道人影,施展著極其拙劣的輕身功法,高低躥落,跌跌撞撞,轉眼栽入萬巢穴下方的山林中。

※ ※ ※

是年立秋,正是收獲的時節,萬青穀迎來了一年一度的龍門大會。

昆侖派各宗各脈又將引入新一批入室弟子。這一天,萬青穀所有弟子都停下了功課。

與慣例不同,今次大會之期悄悄提早了半月。

萬青堂廣場上,拉棚結彩,鋪毯設席,各脈特遣真人列席在上,平日難得一見的萬青穀主事紫丞真人領穀內一群執事親自主持大會。

廣場前坪地上,近百名天字堂弟子縱橫幾列,盤膝成陣,等候遴選。

今日將是決定他們命運的一刻,苦心煎熬多年,成敗在此一舉。

在隊列末尾,楊真也入了圍,半年前他三級跳,直接入了天字堂,三年不見長進的他一飛衝天,修為暴漲,已經是萬青穀最出色的幾名弟子之一。

廣場外坪,地字堂和人字堂弟子堵在周邊,無限憧憬地看著場中。

廣場一角,卻有一個瘦小的古怪老頭,身著土布衣,頭頂青竹鬥笠,一手拄著一個係大紅葫蘆的龍頭木杖,徑自盤膝坐在一邊。

令人矚目的是他肩上蹲了一隻巴掌大小的猿猴,其通體金燦色,正撓頭弄耳,左顧右盼,機靈勁十足,倒奪走了圍在左近不少弟子的目光。

師父和大師兄怎還不來?

楊真不時望一眼前台上,雖然五年之期未足,可他卻已有資格正式列入玉霄峰名下,今日當是回歸之期。這時,那紫丞真人帶頭說了幾句,隱約是遴選開始,他的心頓時高懸了起來,不住打鼓。

伯師兄快一年不曾來看他了,難道……難道師父真的不要他了嗎?

想想大師兄溫暖的笑容,師父充滿期盼的目光……還有清兒師姐的默默鼓勵,他頓時在心裏猛地搖頭,他不願相信會是那樣。

這四年來,每當支持不下去的時候,他腦海裏總會浮現他們的音容笑貌,往日的一點一滴,那種失去娘親後不曾有過的溫暖,對他來說比任何東西都要重要。

就算是月兒師姐曾對他的欺辱,二師兄的漠視,雖是銘刻在心,卻從未有記恨過他們,他把那一切都當作是鞭策。

你們一定要來啊……我不會再讓你們失望了。少年在心中不住地無聲呼喚。

再抬頭望了一眼山穀上方重霧深鎖的青天,卻不見任何動靜。

而廣場前一個接一個的萬青穀弟子被叫出,被領到各脈師長前,紛紛尋到了自己的歸處。

一股被遺棄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他的心悄悄開始了哭泣,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天地間彷佛隻剩下了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