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深水（一）
林嘯愣了，他第一次得到這麽嚴苛的評語，而且是全盤否定，關鍵的是，汪國輝對他的想法猜得很準。
汪國輝拍了拍旁邊差不多一分米高的紙張“這些都是影視學校的辦學構思，都想在廣影部得到認可再申報教育部。小林……中國的天才不止你一個，有很多的方法先進，資金雄厚，甚至已經說動了三大校的幾名老教授。但是……他們還是辦不走。”
“你知道為什麽嗎？”他深深地看著林嘯問。
“還請汪部長指點。”林嘯誠懇地說。
“本來換成其他藝人，我說都懶得給他們說。為什麽我要對你說？”汪國輝嚴肅地說“第一，李克寶那次，你讓我們非常滿意。第二，你這幾年，步伐很大，但是基礎很穩，你未必不可能成為中國第一個拿到國際大獎的男藝人，這是廣影部乃至整個中國影視圈的驕傲。第三，我看過你的發布會，那句帶進來的話，讓我感觸很深。”
“我盡量精簡地給你說一下。你想貢獻，或者我直白一點說，你在外麵見識多了，意識到中國的影視圈種種不足，痛心疾首？想法是好的，不過這些難道我們不知道？不是不知道，而是沒法動！改革影視，國家都不敢這麽說。”
“你的做法，是想從下一代抓起？這就站在了三大校的對立麵。我猜，你肯定請了趙微，周訊等人過來捧場任教。甚至馮曉剛也會答應你，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就是輩分！”
“宋祖瑩女士在國際上地位夠高嗎？全世界的演唱會夠多嗎？但是，你知道她授課多少錢一節課？”
林嘯搖了搖頭。
汪國輝說道“八百。”
“但是李古一小姐，授課費一千一節課。”
“這就是輩分問題，宋小姐在國內永遠不可能超過李小姐。否則她將受到整個歌壇的苛責，這是逾越，是不尊前輩。而被稱為流行音樂教父的劉歡，連宋小姐都比不上，至於什麽偶像，港台明星，他們根本沒有被邀請上課的資格。”
“李古一，馮哲，王潤生……這一些真正的老資格，他們不會被你們這批新人衝淡名氣，而他們幾乎所有都掛名在三大校之中，這才是三大校的立足根本！”
“你想想，如果學音樂的，他們出去可以說，我師承李古一前輩，有沒有人敢說，我師承劉得華？這不是一個檔次的，輩分完全不同！”
“你的學校裏，缺少這樣重量級的人物，周訊，趙微，你，是紅，那又如何？別人出去說你們的門生，然後旁邊的人說是張一謀的門生，這完全不同。你可以在票房，名氣，財力上所有都壓過張一謀，但是沒有十幾二十年，你在影視圈的資曆很難比得過他。”
“你辦校，也許想過會和三大校對立，但是我敢保證，三大校根本不會管你。因為你的資曆，師資力量，和他們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別人隻需要有意無意說起，某某學校，師資力量有名，不過缺乏教育經驗，這就足夠讓你們頭痛了，甚至招生都招不到。”
林嘯靜靜地聽著，汪國輝的話如同當頭棒喝，讓他火熱的心清醒了很多。
“中國影視圈製度不可能大改，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下一代抓起，我想你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決定辦學，出發點非常好，我很支持。你是不是有一些新奇的想法和做法？”
林嘯點了點頭。
“這就是異類，三大校眼中的異類，他們不會重視你，但是你的存在等於從根本上反駁了他們對於下一代的教育。你也許會說，好的東西為什麽不能推行？但是，誰證明你的是好的？你可以說你有關係，甚至找上人大委員，不過我要告訴你，你一個人可以找到一個議員席，三大校可以找出十個議員席。”
林嘯長歎了口氣，確實是他想得簡單了，就算秦思遠提出來影視改革又如何？三大校的名門宿老，數十上百，十幾個議員席真不是吹的。
“你要播種你的思想，就必須站在三大校之上，這樣才會有人選擇你的學校。你知道這有多難嗎？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非你當上人大委員長。”
“就算你當上了，這也是個漫長無比的過程，比你當上巨星都困難。首先，直接辦幾本學校是不可能的，隻有先申辦專科，然後經曆審核才能提升。評審從你的師資力量，校園麵積，生源，成就，四個地方來分析。師資力量，就算你再紅，但是在教育界，你也是新人，名氣沒有用，教育界不認，他們隻認資曆。”
“你們有從名校畢業的導師嗎？你們有在國際刊登論文的教授嗎？你們有幾十年的教學經曆嗎？沒有，教育界才不會管你是什麽巨星，就算丹澤爾華盛頓來也是一樣，照樣不被承認，因為他們沒有教學經曆，還是得從頭做起。”
“校園麵積先不說，你既然敢做，那麽肯定有地方。但是生源呢？你以為真的會有多少學生慕名來你的學校？有，肯定是有的。不過你要知道，高考的孩子是什麽？還是雛鳥，他們還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這時候的誌願選擇，在他們父母的手上，或者建議，或者引導。他們父母難道也是你的忠實粉絲？”
“他們的父母，隻會從建校曆史，出過多少名人，有多少師資力量，有多少掛名的名譽教授……等等這些方麵來考慮，那麽你覺得你新成立的一個專科，能招到多少人？這還是三大校不想打壓你的情況下，一旦打壓，後果不堪設想。”汪國輝歎了口氣“不過你放心，你在教育界，真的引不起他們的興趣，甚至名譽教授他們都不會頒發給你，除非你摘得國際大獎。否則你辦學就辦吧，他們也不過是覺得，多了個後輩。”
“最後的一點，三大校為什麽屹立不倒，不光是上麵這些，最關鍵的，是他們是政府創辦的。中國現在還沒有政府創辦的公益事業不如私人的先例，這是不給政府麵子。所以，三大校倒不了，也不能倒，更不可能有任何同類學校能淩駕北影，上戲，中戲的名字之上，除非，你也受到了政府的招攬。”
“但是，政府招攬一所學校何其艱難？你來我們廣影部任部長，我們考察了三年，政府考察期隻會比這更加長，五年是最短的。而且中國都甚少這種先例。你以為你憑著一幫當紅藝人就能扯旗造反，甚至登基為帝？小林，你錯了，教育部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複雜得多。”
說完，辦公室都沉默了，良久後，汪國輝才問“那麽你還執意要給我看嗎？”
“看！”林嘯堅定地說。
汪國輝笑了笑“好吧，不到黃河不死心。”
他麵無表情，不怒不喜，看了足足三十分鍾，才逐字逐句地看完。
“字字璣珠。”他點頭評論道“重實幹，輕空談，這是我看過的辦學中最設身處地為中國影視圈著想的辦學創意。”
“不過，我還是那樣告訴你，這不夠，三大校，中國老一輩藝術家，不是那麽容易逾越的。”
林嘯咬了咬牙，心中一股熱血衝了上來。
他到底還是年輕，做不到汪國輝，金部長這樣喜怒不形於色。
他想不通，自己就是一心想為自己的祖國做點貢獻，為什麽偏偏還被無形的高牆堵得無法實施，就算是他現在這種地位。
“很不甘心對不對？這就是現實。”汪國輝長歎了一聲“這就是張一謀，陳凱哥他們沒有辦學的原因……其實，2000年的時候，他們兩人甚至聯名打算辦一所學校……並不是你一個人想為中國影視圈做點什麽，這樣的人多得很，他們甚至聯名了十幾位影視圈的名人，可惜……最後還是沒有建立。”
“他們當時的想法就給了我很大的震動，沒想到……這麽多年後，還有第二個人想這麽做……”
“拿回去吧……你的提議很好，或許……幾十年以後，當中國影視圈自己都意識到應該改革的時候，你的提議會生效……”
林嘯長歎了一聲，卻沒有動。
“這次，我沒有成功，但是，我會盡一切辦法，讓我的祖國，我的事業能真正地閃耀在世界上。”
“好萊塢的舞台，也許我們現在趕不上，但是我們如果不追趕，一輩子都趕不上！”
汪國輝沒有說話，許久才說“你的想法很堅定。”
林嘯深深點了點頭。
“也好。”汪國輝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超越三大校，不可能，但是，卻有曲徑通幽的方法。”
他放下茶杯，靜靜地看著林嘯說“我其實本來不想對你說這個，但是剛才你那幾句話說的不錯，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份，資金，成就，並不是沒有進入這條曲徑的可能。”
“張大導演他們沒有這麽做，因為他比你傲，那是心中的傲，他不肯對三大校放下麵子，他要做的就是‘獨，’獨一份，淩駕於三大校之上，灌輸自己的影視想法。我不能說他錯，因為他的想法有可取之處，但也不能說他對，因為他太傲了。”
林嘯壓抑住心中的激動，看著汪國輝說“汪部長為什麽對我這麽說？”
“很簡單。”汪國輝也認真了起來“中國影視圈，如果改革，那麽絕對是廣影部的大政績！而且，我從業這麽多年，恐怕我是最希望看到改革的那個人！”
“不過我不能去做，我認識的人，要麽地位不到，要麽成就不到，要麽資金不到，而隻有你，三者都符合！最重要的是，你有這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