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沒心肝的小女孩
也許少部分人的孩童時期都會有那麽一段異常叛逆,想要毀滅世界的想法。
可那些幼稚的,不成熟的想法隨著年月的累積,總能像一條魚刺似的,毫不留情地從那些善良溫暖的屬性裏被剔除幹淨。
尋薇就是這樣的姑娘。
喬酒歌看到現在,也很難說出她的本性是好是壞,年幼的她對家人的做法的確很殘忍,可是某一天,你會發現她在剔除那些“魚刺”後,完全蛻變成了另一個人。
端理帶給她的重生,讓她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是尋薇麵臨的最巨大的一次蛻變。
她站在尋薇的記憶裏,親眼看著這個女孩成長蛻變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可與此同時,瓷化的詛咒在她的身上也越來越明顯地顯現出來。
那些細小的紋路遍布了她的身體,笑一笑,臉上就會出現像是龜裂土地那樣醜陋的裂紋,於是她不再穿裙子,而是選擇用白布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喬酒歌發現,尋薇經常躲在角落裏獨自哭泣,這個奇怪的毛病好像是沉潭那天開始的,直到現在,想起那晚的情形,她依然會哭泣。
直到有一天,喬酒歌在尋薇的記憶力看到她自己。
她和鹿野為了調查流釉血瓷的來源,來到了青瓦,隨著真相的剝落,尋薇最終知道了一件事,端理回來了。
那個當年站在寒潭對麵親眼看著自己父母被沉入寒潭的男孩回來複仇了。
畫麵一轉,喬酒歌發現自己又一次站在了寒潭邊,碧綠的水草在寒潭的深處左右搖擺,水麵平靜,水裏看不到半點有生命的動物。
確切的說,沒有生物能在這樣詭異的水中生存下去,青瓦的寒潭存在了那麽多年,連條魚都沒有存在過。
正值夏天,暖風輕拂,樹影婆娑。
尋薇滿臉淚水地站在岸邊,而端理則是站在一隻小船上,船頭擺著一隻係著紅色綢緞的瓷甕。
端理穿著黑衣,對著尋薇擺出了標誌性的笑容,那笑容燦爛地刺痛了尋薇的眼球。
“上來嗎?”
尋薇解下了遮住臉頰的衣物,自然地舉起左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也咧開了嘴,“好。”
她是笑著回答的,發自內心的笑。
因為這樣的場景她在很久之前就預料到了,時至今日,也早已有了足夠的心裏準備。
“這是我欠你的,我願意償還。”尋薇毫不猶豫地踏上了那隻小船,和端理並肩站在了一起。
這就是尋薇死去那天的場景吧……
那天她應該和鹿野被困在血瓷裏,對於尋薇死去的這段往事,在她的記憶力是缺失的,既然有了這個看清往事的機會,喬酒歌當然不會放過,當下跟著尋薇,踏上了那條左右搖晃的小船。
那隻瓷甕是端理特地為尋薇親手做的,無論是塑形還是上釉,都是他一手完成,他並不恨尋薇,但是她欠他的,總是要償還的。
小船緩緩朝著寒潭中心移動著。
端理在船尾認真撐杆,像是來送尋薇最後一程的老友。
“這些年你去了哪裏?”她坐在船頭,雙腳浸入水中,寒氣蔓上她的臉龐,她卻渾然不覺,故作輕鬆地和端理聊天。
她問他,他也就如實回答了。
“在城市裏,一開始是乞討,後來運氣好一些,被師傅收留,再後來,我到處害人,師傅把我趕了出來,也算是重獲自由了……”
因為重獲自由了,所有第一件事就回到青瓦,來討債。後半句話,不知怎麽的,端理沒能說出口,尋薇是將死之人,沒必要說這樣的話再傷害她一次。
尋薇的臉上而因為潭底的寒氣而變得蒼白,說話的時候,似乎又層層氤氳的白氣從嘴邊溢出。“為什麽要害人?”
“因為無聊。”因為孤獨,因為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理由有很多,可仔細想想,又沒有什麽理由可言,他做的所有事情,全憑心情。
“害人……不好……”尋薇憋了半天,才勉強說出而來這幾個字。
端理的目光變得更有探究意味了,“沒看出來,這些年來,你變了這麽多。”他用手中的竹竿輕輕撥開了纏繞在寒潭底部瓷甕上的幾棵水草,“我還記得,當年我們一起坐在草坡上的情景,那時候你還是個沒有心肝的小女孩,對待自己的家人,永遠都是心狠手辣的做派,你是怎麽改變了這麽多的?”
尋薇的一對玉足在水中晃了晃,和端理說話的時候,她的雙眼總能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神采,“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父親身體上的瓷化已經很嚴重了,我想要把他推下山坡?”
“記得。”端理的表情很沉靜。
“我把我的父親推下山坡,親眼看著他碎裂,大家都以為我父親是失蹤了,畢竟青瓦經常有瓷化很嚴重的人突然絆倒,身體和路邊的碎片混合在一起,就此消失。”尋薇雙手交握,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可是沒過幾天,母親告訴我,她懷孕了。”
尋薇忽然傷感地回過頭來看向端理,“我就是那個時候後悔的。”
可是端理始終認真地撐著杆,根本沒有朝他看。
“母親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弟弟,他叫尋佑,出生的時候,很可愛的一小團,他的身體那麽柔軟,哭聲那麽難聽,還經常尿床……”尋薇說起尋佑的時候,臉上揚起了莫名的笑意,“他還那麽小,一出生就注定見不到父親的樣子,我很後悔,假如父親還在的話……哪怕真的一動不動,化為瓷人,至少阿佑還能看到他的模樣。我做的那些事情,對阿佑來說很不公平。”
她低下頭,有些無奈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我不該那麽做的。”
小小的船支輕微地顛簸了一下,尋薇不再說話了,反而是一直在撐船的端理,從船尾走到了尋薇的身後,“我們到了。”
他的手穿過尋薇的發,觸碰到了她微微裂開的臉頰,手指收攏,擰著她的下巴,逼迫她底頭向下看。
“看到了嗎?裝著我的父母的那兩個瓷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