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
街頭三三兩兩具是在附近工作,利用午飯時間出來覓食的白領一族,季湉兮按著短信上的店名來到一家中餐館,經過服務生指引,季湉兮看見坐在一扇屏風後的閔航,一身煙灰色的西裝筆挺修正,沒有一絲瑕疵,品行賣相均屬上乘,走過去衝他嫣然一笑,剛要開口打招呼卻發現他神思飄忽,好像想什麽想得入迷。
季湉兮隨即俏皮的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回神露齒淺笑,“來啦。”
“嗯。”季湉兮坐下環視店內一圈,“這裏的東西好吃麽?”
閔航推過菜單,“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以為你知道呢,不遠千裏也非要來吃。”閔航總是體貼,遷就自己挑了個靠近工作室的地方,季湉兮心存感激嘴上卻跟他打趣。
閔航還是微笑以對,貌似不經意的說:“或者是人而不是食物讓我非要來吃。”
季湉兮拿菜單的手僵了僵,隨即打哈哈道:“嘿,蒜蓉開背蝦居然是他們的招牌菜,你有口福了!”
他看她一眼,埋低的腦袋幾乎沒入菜單,逃避的痕跡明顯,遂無聲喟歎,即將拉離的視線忽然定死在她一截外露的頸脖上,擱於桌麵的手一緊,扯動桌布,白瓷杯盤猛的撞擊脆響。
季湉兮循聲望來,剛沏的滾熱茶水濺灑,燙紅他手背一塊,“哎呀,你沒事兒吧?要不要去衝衝冷水?”
閔航馬上縮走傷手,麵色陰沉的搖頭,“用不著。”
“別仗著男人皮糙肉厚就逞強。”季湉兮邊說邊撕開餐廳提供的濕紙巾包裝遞過去,“來,捂著。”
閔航不接,而且把手□口袋,“說了不用。”
季湉兮不懂他幹嘛鬧別扭,介意自己一時粗心,破壞了一貫文雅形象?她一哂:“得了,大家自己人還那麽死要麵子活受罪。”
自己人?閔航嘴角不禁釋出諷笑,手背摩擦布料帶起鑽心的刺痛,然則怎比心頭刀絞般的痛?閉了閉眼,幹澀問說:“你和二少……和好了?”
季湉兮還舉著濕紙巾,聞言微愕,看看紙巾再看看他,“哎,這話題轉的,夠風馬牛不相及。”
一而再的有意規避惹得閔航陣陣浮躁,堪堪守住些微龜裂的風輕雲淡,涼著聲音問:“怎個風馬牛不相及?你關心我,我不得也關心關心你?”
季湉兮自是不解他電轉的心思,顧及與那個誰這番折騰下來沒少牽累人家,到頭還要人費心關照,歉意的嗬了個笑聲,“謝謝啦,那啥……嗯,和好了。”
眉目間藏不住小女人的嬌態,紅唇赧然輕抿,身上種種反應無不顯現出沉浸情愛中的特有甜蜜,落入閔航眼中變作道不盡的苦,而這種苦又幻化成毒,滲入血液走遍全身,寸寸失溫,桌麵下褲袋裏雙拳攥緊,指尖深紮掌心。
“他傷害過你,很深,忘記了?”他的憤怒好似壓在三尺冰凍下的火山,衝不破厚厚雪蓋的阻隔,五內俱焚卻無人知曉。
季湉兮默了默,歸納整理一遍跟霍梓漪之間的糾葛,說道:“正因為沒忘,所以才學會了原諒。費盡周折好不容易認定這是一段彼此都認真付出的感情,又何必死咬著當初的傷害不放?”
閔航森然冷笑,“你怎麽認定他也是認真的,而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我以為你會吃一塹長一智,愛情果真讓人茫目。”
季湉兮蹙眉,非常意外閔航會說這樣的話,就算大家是好朋友,但畢竟牽涉私人的感情問題,即使站在她的立場稍加勸慰開導也該是善意的,不該夾槍帶棒甚至武斷的評判,油然騰起一股反感,不自覺加重語氣道:“閔航,雖然霍梓漪的行為有時候是挺野蠻衝動,可他總當麵直來直去有一說一,從沒有背後說過誰的壞話,你這樣指責他,是不是有欠妥當?”
閔航幾乎維持不住表現上的淡定,她拿那人跟他比較,並顯然抬高那人貶低自己,輸掉不知幾成的他更加不堪!強抑的恨如一把鋼刀銳利的劃破偽裝的麵具,自製失控的說:“也許他隻當著你的麵有一說一,其實被嫉妒蒙蔽的男人什麽事情做不出來?你就像個搶起來才覺得有趣的玩具,如果你沒有搬來和我住,沒有和我假結婚,他會‘認真’麽?‘認真’到向他哥哥造我的謠,說我曾經洗黑錢!?”
季湉兮徹底震驚了,如同看個陌生人似的看著閔航,“你洗黑錢的事情是我弟弟的朋友碰巧查出來的,霍梓漪根本沒參與。”
這下換閔航震驚了,“你弟弟?”
“我往家裏寄了假結婚證後,我弟弟出於關心特地跑來看所謂的‘姐夫’,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就沒告訴你。”
閔航僵直不動,保護色先一步碎裂一地,乍青乍白的臉滿布無法掩飾的惶惶神色,顯山露水後他也是個有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常人,佛曰六道輪回,現今破滅的以及坍塌的全部歸咎一早埋下的敗筆。
季湉兮徒然憐憫,“人正不怕影子斜,真是謠傳的話,你不妨主動出麵澄清,他們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閔航抖了抖嘴角,終是沉默。
季湉兮接著道:“你是一個好人,閔航。”
聽到這兒他霍然一震,晦暗的眼底顫著細碎的波光,“你到現在還認為我是好人?”
“嗯,世上沒有不犯錯的人,沒有十全十美的完人,做為朋友你不說兩肋插刀也確實嗬護備至,你對我的照顧和寬容,讓我感激又慚愧,回頭去看總是我在受惠卻從沒替你分過憂,這樣的你還不該稱之為好人麽?”
有熱熱酸酸的東西急於衝出眼眶,閔航死命咬緊頜骨抵禦傾覆奔騰的情緒,目光灼然的直勾勾的盯著對麵笑容可掬的女人,曾有一度他是多麽的羨慕且嫉妒她無論何時都可以這般真誠無垢的存於天地間,大笑大怒大哭大罵,至情至性、揮灑自如,而他不能,他惟有藏匿進黑暗中,方可確保一絲虛無的安全。
光與影本是對立,有一天光和影做了朋友,明知不可為而影仍舊逃不開光對自己的吸引,終於走進解不開的死局,光就是光,影就是影子,無論怎麽努力二者永遠無法融合,這般俗不可耐的情節,這般注定的悲劇,他到底還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
……
剛一走出餐館大門,季湉兮眼角餘光掃見左右兩側迅速圍上兩條大漢,雙雙將閔航控製在中間,立刻莫名其妙的質問:“你們是誰,幹什麽呢?”
閔航卻不意外,仿佛心中有數,對季湉兮說了聲:“沒事兒,別慌。”
他話音剛落,前麵路邊駛來兩輛車,一輛是張無莠的招搖名跑,另一輛則是霍梓漪的黑色SUV,霍梓漪率先下車,大步流星目不斜視的來到季湉兮身邊,冷冷的睨著同樣視線冷然的閔航。
季湉兮抓住他胳膊問:“到底怎麽了這是?”
霍梓漪沒回答她的問題,倒是隨著張無莠緩緩走來的年輕男人,作勢拂了拂衣袖,彎腰作揖:“湉湉姐吉祥。”
季湉兮越過霍梓漪的肩頭一望,詫異的低呼:“四毛?”
被人當麵點出舊時諢號,舒焰衝天白眼,不太樂意的砸砸嘴,“姐啊,老大不小的人了,能給咱換個稱呼麽?”
張無莠噗嗤笑,一手懶懶搭他肩膀,說:“咱姐就是懷舊,四毛,多久沒人這麽叫你了,真懷念。”
舒焰抖肩,“懷念個屁!去,去,去,一邊去!”
看著這兩人插科打諢,季湉兮猛然反應過來並狠狠打了個激靈,不禁瞪大了眼,圍住閔航的是舒焰他爸手下的人,他們……是來抓閔航的?!
急切的轉頭跟身旁某人求證,霍梓漪輕輕握過她的手,小幅度的微微頷首,似是肯定了她的猜測,季湉兮抽了口氣,緊張的看向閔航,後者坦然一笑,“最後的午餐,這是請你來的本意,咱們就不說再見了。”
季湉兮霎時無語凝噎,內心五味雜陳,這時舒焰遞了個眼色,那兩人便帶上閔航走了,季湉兮拽拽霍梓漪又看看張無莠,霍梓漪隻安撫的拍她手背,張無莠直接無視掉,扭了頭跟舒焰嘀嘀咕咕咬耳朵。
季湉兮跺跺腳,“舒焰!”
舒焰瞥來一眼,卻仍然無動於衷,其實事到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再做任何掙紮亦於事無補,恐怕閔航也早有心理準備,從被帶開的那刻起就沒回過頭,留下一個挺直的背影,讓季湉兮眼窩溫熱。
見姐姐情緒低落,張無莠歎了歎,轉眼拉開笑臉,以炒氣氛為目的吆喝著:“難得老四遠道而來,一起去爆搓一頓唄!”
“好啊,好啊,還有宋小五跟雲二山,哎喲媽,除了老裴咱哥幾個齊聚異地他鄉,必須熱鬧熱鬧。”舒焰機靈人一個,當即摩拳擦掌,做出一副興奮樣兒配合張無莠。
霍梓漪抬腳上前一步把季湉兮攬進懷抱,“抱歉,湉兒不外借。”
“哎,無緣的姐夫,我姐又不是物件,說什麽外借不外借?”張無莠嗤鼻。
“她的確不是物件,但她是我的人。”霍梓漪毫不退讓,下巴驕傲一揚,“還有,麻煩把‘無緣’二字掐去,謝謝。”
張無莠事兒精加人精,一點便通,了然問道:“吃了?”
霍梓漪恨聲:“廢話!”他不稀得說,八百年前就吃了。
“那是得掐了。”張無莠眉開眼笑,依葫蘆畫瓢抖袖子作揖,“姐夫吉祥。”
“小舅子不必多禮。”
他們之間你來我往認親戚認得不亦樂乎,季湉兮當場變成了大紅番茄,捶著某人的胸膛切齒:“閉嘴!”
“得,你姐麵皮兒薄,到此為止,我們先二人世界去,小舅子們自個兒找樂子,費用記我賬上。”霍梓漪爽氣的一揮手,攥了季湉兮瀟灑離開。
張無莠和舒焰乖巧的齊聲道:“姐姐姐夫走好,注意勞逸結合!”
季湉兮哀嚎捂臉,勞什麽逸,結什麽合,真見鬼了!
上了車,霍梓漪穩穩的駕車行駛在午後車流暢通的馬路上,窗外勻速倒退的街景一如尋常的平靜單調,經過張無莠他們一通胡鬧,稍微消減的傷感漸漸抬頭,季湉兮絞著手指不甚安穩的坐著。
霍梓漪不斷從後視鏡打量她,猶豫了半晌,終是說道:“行了,給你十五分鍾時間暢所欲言。”
聽他這麽說,季湉兮鬆了手上的勁兒,無意識哼笑兩聲,“嗬嗬……暢所欲言什麽呢?我跟做了場夢一樣,前一刻還促膝長談的朋友,下一秒就鋃鐺入獄了。”
“別見怪,他們跟著閔航有幾天了,今早他剛遞了辭呈,這麽做主要防止他跑路。”霍梓漪如是解釋。
原來早就布下天羅地網,季湉兮側頭,奇怪的問:“你們啥時候連成一氣的?”
霍梓漪說:“我上北京出差是為了收集一個經濟案件的證據,機緣巧合遇見了舒焰,他是幫你弟弟調查閔航才過那邊去的,沒想到咱倆要撈的線人是同一個人。”
季湉兮揉太陽穴,張無莠真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連舒家人都驚動了,有沒有這麽嫉惡如仇?感覺好像是自己把閔航給害了。
她囁嚅:“如果我沒有找閔航假結婚,如果沒有寄那張假證回家,如果……”
“沒有什麽如果!”霍梓漪果斷打斷她的“如果論”,“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事情負責,硬要同情閔航的話,你就同情他沒料到你身後的顯赫家世吧。”
“……”
“說來還有一件巧事兒,我們撈的那個爆料的線人知道是誰麽?”他詭笑著問。
“誰?”
“你認識的,假洋鬼子傑森。”
傑森?!季湉兮愕然,閔航費盡心思,勞民傷財填補的“無底洞”到頭來還是將他出賣了……心中難免有些戚戚然,是謂一報還一報,不妨等著看那人渣有什麽下場!
“昨天為什麽沒告訴我?”她問。
“跟你一起,誰顧得上?”他毫不慚愧。
季湉兮真想賞他個大耳刮子,除了歎氣還是歎氣,過了會兒平靜點了才慢悠悠的問:“閔航會怎樣?”
“這是一個法製健全的社會。”他答的簡潔。
“他,幫人洗錢應該是有苦衷的。”她像在說服自己似的自言自語。
“不管有沒有苦衷,畢竟觸犯了法律。”
她知道,天網恢恢,法不容情,隻是一時還接受不了,閔航一直榮曜秋菊,華茂春鬆的人物,在腦中委實根深蒂固,哪怕他有過錯。
霍梓漪哪不了解她的心情,盯著前方高懸的紅燈,眼底晃過一些複雜神色,“他不是沒有機會走人的,我哥一開始調查他的時候不信他一無所覺,但他放棄了,甚至包括今天……我想,大概是因為你吧。”
“因為我?”季湉兮疑惑的接嘴。
“他喜歡你。”他很不想承認,膈應得心裏非常不爽。
季湉兮一臉訕訕,“竟胡說。”
“你當我胡說好了。”他不耐煩的摁喇叭催前麵的車,沒頭沒腦的咋呼:“瞎啦?綠燈了沒瞧見啊!?”
季湉兮瞪他緊繃冷硬的側臉,這男人……該說他大度好還是說他小心眼好?既然想學人大度那大度徹底呀,大度到一半又亂吃飛醋,自己跟自己生悶氣,真幼稚!
轉眼珠想了想,伸手去捏吊在後視鏡上的外星人玩偶,突地響起一串特製的奇腔怪調:“噢,寶貝兒,我愛你!噢,寶貝兒,你愛不愛我?嘎嘎嘎~~”
霍梓漪差點一腦門撞擋風玻璃上,怔怔扭頭問:“什……什麽玩意兒?”
季湉兮無辜的眨眼,“嚕嚕格魯,他女朋友叫咩咩西米,你沒看這個動畫?”
看鬼啊看!什麽嚕嚕咩咩的妖精妖怪一大堆!霍梓漪鼻孔噴氣,摳著方向盤暗自神傷,老天爺,她早早把“愛”掛在他這兒,他卻至今沒有發現!
“季湉兮!”
“啊?”
“我憋不住了!”說話間他把車一拐,吱的刹停在路邊,手掌一探,叩住她後腦勺,俊臉壓下來,湊準紅唇,以吻封緘!
“湉兒,我也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家裏兩台電腦鬧罷工,都上不了網,弄了幾天終於爬了上來,終於貼出了結局,讓各位久等實在對不起了,魚仔一鞠躬!
關於番外神馬滴,慢慢來不著急哈~至於新坑我在冰山那邊說了,大概六月底開,魚仔打算先存稿過10W再說,免得跟這坑似的拖那麽長的時間,讓美人兒棉抓狂。。。新坑的故事不出意外是孔大哥的故事,希望屆時還能看到各位美麗的身影。。。╭(╯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