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後麵是“鬼門關”,糧船隊經曆千辛萬苦才熬出來,自然不願意再回頭,何況他們大部分都是嶺南人,不習地形也不習黃河水,運著這麽多糧帛賦稅也不好跑掉。
不過匪賊們確實怕船隊像薛崇訓說的那樣,這麽耗著。糧船都是大船,匪徒要強攻就是仰攻,得付出慘重代價,真要那樣恐怕隻有鑿船底了。
岸上的河賊們商量了一陣,便喊道:“成,你們派人下來,咱們後退一百五十步。”
薛崇訓從甲板上看下去,隻見河賊作了一些安排,一些攜帶弓箭的人占據了高地,其他人退到一百五十步外聚集。他當機立斷道:“馬上搭登板,剛才安排的人全部下去,立刻布好隊形!要快,怕賊人反悔,乘我們立足未穩就攻!”
方俞忠道:“郎君,刀劍弓矢不長眼,您在船上掌控大局,下邊的事交給我來。”
“少廢話,下去!既然要幹,就要全力以赴!”薛崇訓喝道。方俞忠隻得轉身和眾壯丁一起下船去了,隻對三娘說道:“保護好郎君!”
薛崇訓走在後麵,回頭對剛才那當頭的囑咐道:“記住我說的話,一打起來馬上敲鈴,叫大夥一擁而上。”
“生死在此一戰,衛國公且放心罷!”
待眾人都下船了,對麵空地上的賊人喊道:“怎麽談?”
卻不料這時薛崇訓大吼道:“列陣!”
遠處的賊人們頓時大罵起來,“他|媽|的,要和咱們拚命不是!”“不想活了,雞蛋碰石頭……”
見賊人們沒有馬上進攻,薛崇訓再次鄙夷地罵道:“烏合之眾!”
這麽一耽擱功夫,船隊這邊的人已經列成了六排,最前麵的是薛崇訓的侍衛弓弩手九名,後麵依次是兩排船員刀弓手、一排侍衛刀手,兩排船員刀手。
薛崇訓悄悄把從袖子裏摸出一枚金簪出來,藏在手心做了個捂嘴的動作,卻親了一下那簪子。希望它真的如願是一件吉祥物。
片刻之後,他便緩緩從腰間拔出了明晃晃的橫刀,亮鐺鐺的刀身反射著陽光,猶如一麵狹窄的鏡子。
賊人那邊喊道:“給老子弄死他們!”便操|著各式兵器蜂擁而來。
薛崇訓將橫刀平指前方,高呼道:“前進,後退一步者,斬!”眾人齊呼一聲,六排一起向前推進。雖然事前沒有一起訓練過,步伐有些淩亂,不過基本的排列隊形還是保持住了的。
河賊也迎麵向這邊挺進了,他們沒有隊列可言,有的把刀拖著地走,有的把兵器抗在肩膀上,一大群吊兒郎當罵罵咧咧地向這邊蜂擁走來,和幹群架沒啥區別。
“嗖!嗖!”稀鬆平常的箭羽從河賊那邊射到空中,但射程不夠,暫時沒傷著人。
五十步,方俞忠取出了一把黑漆漆的大砍刀,吼道:“放箭!”他手裏那把砍刀平常很少拿出來,長度和橫刀差不多,但又寬又厚,刀身也是直的,很重的樣子。
五十步已經完全進入射程,弩手一輪發|射,箭矢嗖嗖地竄進密密麻麻的河賊人群,幾乎例無虛發,河賊那邊也在零星用遠程邊打邊進。終於接近到二十餘步了,方俞忠大吼了一聲“殺”!雙手掄起砍刀,帶頭奔了上去。
兩邊對衝,片刻之後便短兵相接。刀光閃處,慘叫聲就像鬼哭神嚎,鮮血橫飛。薛崇訓這邊的弩手收起了弩,紛紛拔出橫刀直衝賊群,瞬息之間就破陣插|了進去。薛崇訓舉起橫刀,隨即也和隊員們一起緊貼了上去。
橫刀很趁手,不是很重,但厚脊構造很給勁,毫無輕飄飄的感覺,劈砍時是幹淨利落,薛崇訓眼睛裏全是興奮,好戰分子的本能暴露無遺。
成排推進的刀手左右都是自己人,勇氣大增。薛崇訓剛一衝進敵群,馬上大喝了一聲,雙手抓著刀柄“呼”地一刀向迎麵的賊人劈下,立刻見鮮血亂飆。橫刀對沒有盔甲保護的人殺傷非常強,幾乎每刀斃命。
“郎君,左側長槍!”
這人擠人的沒法躲,薛崇訓看得長槍來勢,一把抓住,硬生生用一隻手定住了,然後身體沿著槍杆一轉身,反手一刀劈了下去,隻見白的腦花紅的鮮血滿空亂飛,濺了他一身,一臉的腥味叫人十分惡心,那血沾在手上,粘粘的。
薛崇訓抬眼向前看去,前兩排的隊形已經散亂了,在賊群中橫豎亂衝,殺得昏天黑地。隻見方臉壯漢方俞忠一身都是血,就像一隻熊一養嗷嗷直叫,一把大砍刀舞得呼呼生風。
“擋我者殺!前進,擊潰賊人!”薛崇訓大吼一聲,雙手舉著橫刀豎在肩側,見人就捅見人就劈。
“嗖!”薛崇訓突然感到耳邊一陣勁風飛過,心下一驚,直覺有一枝箭從後麵飛來,片刻之後,隻見前麵正要衝來的一個賊人捂住眼睛大聲慘叫起來,丟到兵器跪倒在地。薛崇訓回過頭時,看到那個張五郎正從箭壺裏取箭,看著薛崇訓點了點頭。
就在回頭時,薛崇訓看見有幾艘糧船已經成功靠岸了,許多人拿著棍棒刀兵從船上蜂擁下來。薛崇訓大喜:“咱們援兵來了,賊人馬上就會潰散,大夥放開了殺!殺呀!”
一群烏合之眾遭受了衝擊本來就潰不成軍,眼見更多的人衝來,果然許多人掉頭就跑。薛崇訓帶人趁勢掩殺,提刀衝進去,一刀一個真他|娘|的痛快,跟切瓜似的。匪賊立時大潰,死傷無數。
“何三娃中箭了!”戰鬥快結束時,聽得一個侍衛大喊道,“郎君,郎君!三娃想對您說句話!”
薛崇訓把刀在身上的衣服擦了兩擦,放進刀鞘,順著喊聲跑了過去。隻見方俞忠關照的那個雇傭的侍衛胸口中箭,正躺在另一個人的懷裏,滿嘴都是血,還沒死。
薛崇訓走到他麵前蹲下去時,何三娃立刻緊緊抓住了薛崇訓的手,說道:“郎君,我這條命賣給您了,家裏的老小……”
“你死了,家裏的人我給你養。”薛崇訓抓住他的手道,隨即回頭喊道,“快叫李鬼手!”
“方俞忠,帶人把山頭圍了,不用攻,叫上麵的人繳械投降。”
這時李鬼手、張嶽然等人都從船上下來了,看著遍地的屍體和那些沒死透的哀叫呻|吟的人,人們皆盡失色。
薛崇訓喊道:“李先生,先救這個人,他娘就一個兒,家裏還有妻小。”李鬼手便走了上來,忙乎著救治傷者。
張五郎追擊賊人回來,收起弓箭,走到薛崇訓的麵前,情緒激動道:“形同拉枯摧朽啊!這還是以寡擊眾,衛國公,我張五郎服你!”
薛崇訓淡然道:“早和你們說了,一幫烏合之眾,以為是街頭巷口打架呢?”
張五郎當下就跪倒在地,抱拳道:“張某願追隨衛國公左右建功立業,請衛國公收留。”
一旁的張嶽然聽罷忙道:“你不跟船隊了?不回家鄉?”
張五郎道:“男兒誌在四方,不先做出一番事來,回鄉幹嘛?”
張九齡也走了上來,扶住五郎道:“這種事你得和大家夥商量一下,事情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薛崇訓當然明白張九齡的意思。
可是五郎沒有張九齡想得那麽多,執意說道:“衛國公,請收留我,先做一個侍衛隨從也成,願效犬馬之勞。”
薛崇訓看了一眼張家的幾個人,扶起五郎道:“醜話說在前頭,你兄弟(張九齡)說的話你應該想想,確實不是你想得那樣。”
五郎道:“衛國公有救命之恩!大丈夫一言既出,豈能隨口亂說?願追隨衛國公左右!”
就在這時,山頭上的一二十個賊人放棄了無謂的抵抗,被繳了械壓了下來。薛崇訓看了一眼那些人,對五郎說道:“行,你先去把那些人砍了,就跟我走。”
張嶽然忙正色道:“薛郎,五郎!他們已經放下兵器了,雖為盜匪,也是性命,交由官府就行了!”
和張嶽然同路的另一個人說道:“劫掠官糧,交官府也是死罪。”
薛崇訓麵無表情地看著張五郎道:“你要是和你伯父一樣仁心有餘、果斷不足,就算了。”眾人的神色都是一凝,立刻感受到了薛崇訓身上冷血的一麵。
五郎皺眉道:“婦孺我不殺,賊人怎麽殺不得?他們一日做賊,放下兵器也是賊!”說罷便站了起來,拾起地上的一把橫刀。這時其他侍衛和壯丁拿著兵器圍住了那些俘虜,喝道:“跪下!”
俘虜們大呼饒命,五郎殺氣騰騰地走到那群賊人跟前,鐵青著臉,突然揮起橫刀,一刀砍了下去,鮮血飛處,那人便栽倒在地。旁邊那賊人大睜著眼,雙腿微顫顫地要站起來,一邊討饒道:“大俠饒命,不要……啊!”橫刀捅進了他的腹部,還攪了兩下,那人哀嚎的聲音異常淒慘。
薛崇訓見狀便下令道:“都動手,砍掉了省事。”眾人便揮起兵器一擁而上,慘叫此起彼落。整片空地上屍體橫陳,血把泥沙都染紅了。
大家都沉默下來,許多人很少見到血,看著這場麵瘮人得慌。不過他們倒沒怎麽怪薛崇訓,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兒。
這時隻聽得李鬼手平淡地說道:“你們殺人,我救人,這人沒傷著要害,流血過多昏過去了,性命應該無憂。這樣,衛國公是要東去,這人我帶回長安,一路上好醫治他。”
他說的那人便是薛崇訓的侍衛何三娃,話音剛落,方俞忠等人都鬆了一口氣。
過得一會,張嶽然等船隊當頭的召集船員挖了一些坑,忙乎著埋匪徒的屍體,人都死了讓他們入土為安。而戰死的船員屍體則帶走,這時候的人死了都想葬在家鄉落葉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