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火起〔上〕

夜已深沉,膠月當空卻是被烏雲所覆蓋。

若大的敬國公府,一天的喧囂過去以後是夜晚的寧靜。小河流水,池子的水靜靜的流淌著,隻有風吹拂過樹葉的嘩嘩聲,和偶爾那幾聲的鳥啼蟲鳴,安詳而又寧靜。

林安國早早的告辭了,主廂的院落之內。小亭,十桌,幾樣精致的小菜,配上一壺好酒,閑幽而又愜意,算是對得這起漫天的繁星。

明白了自己今日的鹵莽,楊存此時抿著嘴內的酒水,隻感覺是一陣火辣的辛刺!換上了一身普通的素衣,獨坐這輕輕小飲,卻也是煩躁不堪難有困意。

良久以後,小壺見底!這時小石道上響起了腳步聲,楊舉也是一身的素服,手上拿著酒壺與杯子,笑咪咪的說:“叔父,本來楊舉已經打算睡下了。不過聽下人說您還在這小飲著,想著這月色迷朦甚是醉人,侄兒就不請自來了。”

“沒事,坐!”楊存歎息了一聲,拍了拍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叔父,有何擔憂?”楊舉坐下以後,小心翼翼的為楊存滿上了一杯,這才勸慰道:“眼下不隻敬國公府,我們三公之身恐怕沒一人能得安生。要知道此次鎮王爺隱忍多年卻突然要幫三公重新奪權,相必他也不是一時衝動,定是謀劃了多年胸有成竹才會動手的。”

楊存一聽,頓時沉吟下來。

楊舉和楊術早有書信私通,隱忍了多年的成國公一脈也是因為楊術暗地裏的支持才會開始對指染他地盤的其他勢力動手。而時間偏偏選在了自己重開府邸的時候,為的是讓他們有脫身的借口,不至於因為手下人的爭鬥而惹火上身。

嘯國公那邊什麽情況不知道,但楊舉前腳一走,後腳西南那邊已經是大亂了!盤踞西南百年,嘯國公府的勢力絕不是仗著權勢而來的定王和容王所能比擬的!再加上楊術暗地的示意下,原本隸屬雙極旗門下諸多兵將開始以嘯國公府馬首是瞻,四川總兵又在暗地裏支持,一動則如雷霆之勢,恐怕楊舉回去收拾殘局的時候,容王和定王的勢力已經被他的人徹底清除了。

“林安國世襲雙極旗!”楊舉緩緩的說:“按兵部的存檔來看,在敬國公府還沒奪兵權之前他們家還是隸屬叔父嫡係的兵將,此次的投誠雖有鎮王在暗地裏支持,不過怎麽用他們還是得看叔父的意思。”

林安國曾任杭州知府,在這一帶勢力之大也不遜色於陳慶雷!楊存抿酒沉吟,心裏自然是有自己的權衡。(更新最快最穩定)此次楊術如此大動幹戈的要幫三公奪權,除了是要恢複昔日楊門一王三公的威風外,恐怕他在京城的勢力也受到了打壓,不然他也不會突然發難,要對三公地盤上的定王和容王勢力動手。

楊舉也不傻,看著楊存的麵色陰晴不定,不由的歎息了一聲:“叔父,楊舉知道你憂慮頗多,鎮王突然發難看似是楊我家威!可誰又不明白這也是無奈之舉,楊家本有鎮王一脈坐鎮京城最是穩妥,若連鎮王爺的地位都受到威脅的話,我們這除了俸祿外被奪了一切權利的三公還有何安寧可言。”

封地,說得好聽,卻是一點的實權都沒有!地方上有知府,巡撫,總兵,數之不盡的官吏掌握著所有的權利。原本三公還有兵權在手維護一方,太平盛世,似乎人們已經忘了曾經的楊家是如何的浴血奮戰,兵權旁落以後,楊家除了一塊金字招牌還有什麽。

就在二人莫名傷神,一時沉默的時候!突然一陣有力的腳步聲響起,楊通寶滿麵肅色的走了過來,恭敬的行了個大禮:“打擾兩位國公了!”

“通寶,怎麽還不睡啊?”楊存關切的說:“先起來說話,都和你說過了,一家人不必那麽拘束!”

“末將身上有王爺的密函!”楊通寶站起身來,從懷內小心翼翼的掏出了蠟封的信,滿麵嚴肅的說:“今日人多不便呈交,王爺特意囑咐過!此信事關重大,三公中唯有成國公與敬國公可見,勿示於嘯國公眼前。”

楊存和楊舉互看了一眼,心裏各是詫異!此次楊術高調的對付其他二王,意在要三公奪權重展楊家鼎盛,在這關節眼上楊家各脈該更是團結才對。為什麽有密信卻要單獨的避開嘯國公,難道不怕此舉會寒了他的心。

楊通寶將密信呈上以後,又悄悄的放下了一個小木箱就退下了!楊存和楊舉大眼瞪著小眼,好一陣後才將蠟封撕去,疑惑的將信打開來。二人一同看著這信內的內容,一時麵色是陰晴不定,有點不是滋味。

原來朝堂之上,定王歸來後高調的提拔門生舊故,這馬背上的王爺也開始插手了朝政。而朝廷一係列的變故,接連的風波也讓容王的順天府頗受重視,一時聖**正加,借著這故風氣他似無心一樣,但麾下門生也是大大小小的有所提升。

朝廷上的官位本來就那麽多,這一下楊術的勢力已經受到了擠壓,但這還不是最傷筋動骨的!皇太孫趙沁禮,這時候在老皇帝的暗許下也開始有人為他培育黨羽,尤其是太孫和皇太子妃的娘家在朝堂上人脈頗多,有了老皇帝的默許他們比二王更是高調,這硬生生的一擠頓時叫楊術有點應接不暇。

容王定王早有插手地方勢力之舉,隻要河水不犯井水大家一般都采取沉默不會於與計較!往日裏鎮王一脈坐鎮京城,確實是可以護得三公周全,可眼下連楊術都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了這場權勢爭鬥的風波了,麾下各個勢力也是受到了影響,自然不能再與往常一樣坐壁上觀了。

京城之內的勢力再一次膨脹起來,容王,定王,加上皇太孫,說到底是皇親之間的內爭!楊存這個異姓王似乎受到了他們心照不宣的排擠一樣,眼下已經是處處被動,就連兵部那邊的席位也被打壓,不少的言官更是被外放,可想而知此次爭鬥的激烈。

“楊術也是無奈啊!”楊存隻看到這,不由的歎息了一聲。

“所以叔父,眼下我們楊家一脈不能退縮,沒得選擇啊!”楊舉眉頭微皺,也不免是咬起牙來。

信上雖然不提隻言片語,說得是輕描淡寫,但兩人都看出了楊術此時的窘境!當年三公被奪了權,但好歹還有一脈鎮王握有兵權,若眼下連楊術的地位都搖搖欲墜,那楊家日後還有何顏麵。而他最大的難處不隻來自京城上的權爭,更是地方官府的支持比不上他們的派係,說到底是三公現在的隕落,根本給不了他任何的幫助。

而其他三派都是皇家的,身為異姓的楊門若是忠誠,大可找一派依附,當然最是名正言順的就是皇太孫一脈。可以楊術的高傲和楊家百年來的地位,永遠忠誠的隻能是龍椅上的皇帝,斷然不可能因為皇族的內爭而掉了身份跑去依附一個荒唐無度的儲君。

說到底,楊術不希望楊家成為有名無實的傀儡,要盡一切保住楊家的尊嚴和地位,所以才會在這風口浪尖上不惜與其他二王一爭,助三公崛起,在地方上給於他更多的支持,讓他能保證自己的權勢不會被打壓到要依附他人的程度。

再往信下看,楊舉頓時眉頭一皺,咬著牙拍案而起:“可惡啊,這定王莫非是視我楊家如無物,嘯國公也真是糊塗,眼下這關節眼竟然能答應這樣的親事。”

“老狐狸,這一招倒是不錯!”楊頓不禁冷笑了一聲,總算明白為什麽此信不示於楊齊眼前了。

原來就在今年春,定王府在廣東的人找到了嘯國公楊齊!楊齊盡了地主之誼後推脫不過,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答應了定王那邊的提親,要將自己的幼妹嫁於趙沁雲為正妻,結這秦晉之好。

信中隱隱有提,這一代的嘯國公楊齊性格軟弱,差不多已經是讀書讀傻了一樣。不懂官場是非,更不懂人情世故!就因定王在廣東的勢力發展得最好,不想與他橫生是非而答應了這門婚事,說到底還是想明哲保身不參與任何的是非。

若是平和之時,這樣的婚事自然是無礙!可眼下是要嘯國公嫁妹,而嫁在古代的全稱是下嫁,雖表麵上是有和親禮好之意,可卻有示弱求好之嫌。倘若這門婚事真成了的話,那楊家自然是受人鄙夷,而真為正脈家主的楊術更是臉上無光,說難聽點,這是在活活的打他的臉,羞辱楊家的臉麵。

看完這信,二人同時的沉吟了!眼下楊家處於如此尷尬的時候,嘯國公卻還答應這麽一門荒唐的婚事,這不擺明了是在向誠王示好麽?

“楊舉,你怎麽看?”楊存看完,就把信就地燒了。

“相必鎮王已經有所安排了。”楊舉滿麵的不悅,冷哼著說:“嘯國公一脈號稱三公內最是彪悍,眼下這一位卻辦了這麽糊塗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楊家的種,懦弱無能,實在是可惡。”

看著灰燼一點一點的落地,楊存恍惚間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卻又一時想不出事情哪有蹊蹺!這些事大多不可言明,而楊術既然知道了這如此隱秘的婚約,那想必他也會有自己的斟酌。

箱子裏全是腰牌,無一例外全是舊時楊門雙極的腰牌!這上邊,有安伯烈,有一個個自己不熟悉的名字,而這些人,無一例外全在浙江境內為官或者當兵,塵封了曆史後已經被人們所遺忘的人。

明白了,竟然事關我楊門敬國公府的興盛,那就照你的意思,將這浙江一地搞他個天翻地覆!楊存原本燥動的心突然莫名的一陣安寧,想起了那視尊嚴勝於生命的楊術,突然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似乎清晰的明白眼下的楊家已經到了何等尷尬的境地。肩膀,沒由的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