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尊嚴(上)
杭州北,大片原屬馬政的圈地,此時已經紮上了圍欄,成了新軍營的所在地。好幾日的打點以後,軍營的建設才算是有模有樣。
周張曲王的子弟,還有陳家的弟子合起來兩千之眾,穿上了昨兒才趕製好的新軍裝在操場上嬉笑怒罵著!彼此盡管還不是很熟悉,不過也不妨礙這男人之間親切的笑罵和攀比。
兩千人,雜亂無章,市井之氣頗多還不習慣軍隊裏的嚴肅。安伯烈一身萬戶候的官甲,帶著親兵走上了將台,低頭一看頓時皺了皺眉。旁邊的親兵心領心神,馬上扯開了嗓子喊道:“萬戶候安伯烈大人到。”
“參見候爺!”場上的人都知道規矩,趕忙的跪地行禮。無奈他們大多都是三教九流出身,對於這禮數一向不甚在意,這軍姿真不怎麽樣,稀稀拉拉的一點都不整齊。
“站隊!”親兵剛要喊話的時候,安伯烈伸手攔住了他搖了搖頭,中氣十足的喊道:“諸位,老安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不是陳家弟子,就是國公府的家臣子弟。來當我老安的兵是委屈了你們,不過咱這杭州衛也是公爺的嫡係,人馬是左手進右手出,說白點你們的家主也是圖這個軍籍而已,對不對。”
眾人一時啞然,目瞪口呆的看著安伯烈,似乎沒想到這家夥說起話如此的直白,直白得幾乎沒所避忌。公府門下的諸多勢力之中,很多人最於不屑的就是安伯烈了,總感覺這狗皮膏藥升官升得太快了。
鬥趙沁雲,鬥二王的時候,哪一家不是傾巢而出,明裏暗裏冒著極大的風險得罪那朝堂上的權貴以後才有了壯大的機會。而所有的派係裏,哪家不是損失慘重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有了眼下的輝煌,可唯有安伯烈就是帶著兵到處抓人悠閑得很,結果就他老安升了個萬戶候,撿到了天大的餡餅。
按說,周張曲王,現在應該是周張曲王陳五大家臣了。這些家族哪個不是勢大根深,可偏偏你再有能力卻沒官位在身,根本就沒動手拿人的權利,更不可能走一些官場上的流程。
所以五家出了最大的力,結果是便宜了唯一是六品加身的安伯烈,說起來大家心裏自然是有點不服,當然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當楊存要兵的時候,所有家臣都踴躍的給人,他們也是希望以後在官場上能有更多自己的人脈。畢竟吃過了這個虧,他們也學聰明了。
家主的考慮,自然是為了家族的未來!不過這些弟子可沒想這麽多,就光知道安伯烈這膏藥搶了他們拚命得來卻又不能擺上台麵的功勞,這會自然個個心裏都不服了。
“老安也知道你們的心思!”安伯烈嘿嘿的賊笑著,指著自己的官服說:“你們不就氣惱老安這一身的狗皮麽,暗地裏你們衝鋒餡陣的,明麵上我老安隻負責大搖大擺的帶兵抓人而已!結果這功勞全是我老安一人的,就因為那時老安腦袋有官帽,所以嘛,這個你們真嫉妒不了的,誰叫你們沒官品在身呢。”
“……”台下是沉靜的一片,安伯烈一上來就這麽直白得如此無恥,眾人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還不怕你們說,我還真是心安理得呢。”安伯烈突然話風一轉,呸了一聲說:“老安我沒掌蕭山衛之前,好歹也是江南雙極旗的五品營將。敬國公府被奪兵權的時候,老子就被丟到蕭山那鳥不拉屎的地方,什麽都沒說就官降一級,我他媽上哪說理去。”
“再看看你們!”安伯烈突然話風一轉,滿麵獰色的說:“現在你們這一個個在地方上哪個不是人五人六的,你們吃香的喝辣的。老安我一個千戶在軍營裏不受待見的挨著餓受著苦,都說是樹倒猢猻散沒錯,眼下你們大多混成了一方大族了,不錯啊,但你們家的人誰吃過和老安一樣的苦。”
“敬國公府乃是大華第一武家之係。”安伯烈的神色已經激動得有些扭曲,毫不客氣的喝罵道:“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站不直腰和流氓痞子有什麽區別。路是自己選的,老安我寧可挨餓,寧可受盡委屈也要在軍裏等著,等國公府的主人回來。而你們,吃香喝辣過著安逸的生活,你們又有什麽資格來罵我老安。”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目目相覷!他們大多是二十左右的青年,過去的事他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安伯烈這罵得有點莫名其妙,不管陳家還是其他的家族,說白了在地方上還真就是流氓痞子,誰又沒幹點撈偏門的買賣。
“無恥之極!”安伯烈怒氣衝衝,咄咄逼人的罵道:“老安現在頭上的這頂帽子,是我等了十五年等來的,不是你們給的。我等了十五年,因為我是雙極旗的出身所以處處受盡排擠,誰都欺負我蕭山衛,十五年來兵部不管不問,糧餉嚴酷克扣,這十五年,為了保住公府在軍裏的這些嫡係,老安我不要臉,我無賴,誰都罵我是狗皮膏藥,我無所謂,老安就是在等著這一天。”
“你們,放棄了尊嚴,吃香的喝辣的。”安伯烈越罵越是激動,混身都顫抖起來:“老安我沒有,就為了爭這一口氣,我等了這十五年。十五年啊,別人不聞不問,處處受盡排擠,老安的委屈你們又哪懂。”
這一罵,盡管隻是懵懂的聽家裏的老人說過一些而已。但四大家臣的子弟多少知道自己家族的過去,個個不知不覺的都低下了頭,麵有愧色不敢去麵對安伯烈的責罵。
最鬱悶的就數陳家的弟子了,這是躺著都中槍,一竹竿打死一船人的典型。陳家就是流氓世家,以前和敬國公府一毛錢關係都沒有,這弟子三教九流的全是地痞流氓是正常的啊。安伯烈這頓罵和他們可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問題是在這麽煽情的當口上,還真沒人敢硬著頭皮撇清關係和他頂撞。
話音一落,安伯烈從腰間掏出了一塊腰牌,猛的拍在了桌子上。楊門雙極,江南大營正五品營將,安伯烈。腰牌很是老舊,已經不是兵部承認的老腰牌,可饒是如此,隻是那腰牌上滄桑的字仿佛又讓人看到了這裏邊蘊涵的那份榮耀。
身後的親兵們沉默無言,有的心一惆悵臉上是老淚一流,全都默默的從腰間將腰牌拿出,視若珍寶的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