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六丹之境〔中〕

明明隻是一座外貌普通的道觀,可在眼裏它無規則的扭曲著,化為羅森萬像,化為天地兩儀,化為五行相生相克的奇道,亦有天地陰陽無上的玄妙術巧。

楊存腦子嗡嗡做響,一刹那太多東西湧進了腦海裏,無數的幻相開始不斷的出現,演化成難以參透的玄機。在整個人幾乎要崩潰的一瞬間隻感覺眼前一黑,隨即軟綿綿的暈厥過去。

“修為不夠卻能窺出個中奧妙,賊老道的徒弟確有幾分天賦。”張寶成略帶驚訝,定過神後帶著昏迷過去的楊存進入了道觀之內。

小小的道觀內樸實無華,神台上空空如也並沒有供奉任何的神明,空****的一片顯得很是詭異。張寶成坐於蒲團之上打坐靜觀,那滄桑的臉上洗去了一心求道的執著,反而多了一重淡然自得的飄渺。

“醒了?跟我來。”張寶成猛的睜開眼來,徑直的朝門外走去。

靠,這什麽妖怪?裝睡他都能一眼看出,那要是裝死呢?楊存不得已,趕緊睜開眼有些踉蹌的跟了過去。剛才確實腦子發亂暈厥過去,等醒來的時候本能的警惕讓楊存沒有立刻睜開眼,而是選擇繼續裝睡想觀察一下再說。

畢竟張寶成其人本身就詭異頗多,牽扯到了五行之亂也是錯綜複雜,貿然的和他一起到這個奇怪的世界來本身就是一種冒險。這段時間麵對這些天地之力楊存感覺自己太過於脆弱了。

事事都被牽著鼻子走極是被動,這種被動的感覺在心裏壓抑久了很是不爽,楊存潛意識裏已經開始抗拒著這種無奈的狀況。與力量的對抗麽,這種軟弱無力讓楊存開始貪婪的追求更強大的力量。

走出了道觀,奇怪的是外邊沒看到進來時看到的那些圍牆。道觀的中心是一片樸實無華的空地,細的一看楊存冷汗都下來了,根本沒有來時那個石台小路,這座道觀四周竟然都是懸崖,根本沒有可供來回的路。

無道居於天,乘霧而來,駕雲而去,仿佛是傳聞中的仙境一樣。

“驚訝?”張寶成饒有所思的看了楊存一眼,緩慢的腳步走到了懸崖之邊。奇異的事情發生了,他走進的一刹那空無一物的半空中突然冰霜四起,凍結的嘎吱聲中冰雪融合瞬間製造了一條冰製的台階。

“進者,見緣,這是每個五行之靈都抵抗不了的規矩。”張寶成說話的時候輕描淡寫,似是故意要讓楊存看到一樣,饒著懸崖邊緩慢的行走著。

每個懸崖下的景色都截然不同,走過那荒蕪的沙石大漠,道路是一方長長的石牆。走到那翠綠叢生的地方,一座纏滿了藤條的吊橋孕育而生。當下邊全是兵器和金屬的時候,通向那裏的道路變成了金光蔓延,十分虛無的一片殺氣。

一圈走下來,唯有那一片火海在他走過的時候沒有為他架設出一條可供通行的道理。見楊存有幾分的疑惑,張寶成笑道:“五行之靈,唯有陰火新生,不涉異數亦無主無靈,是何機緣還未可知。”

“這,這是?”楊存瞠目結舌,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感覺就像是五行之靈的中心一樣。

“這是屬於我的牢籠。”張寶成看著懸崖下各異的景色,有些深沉的歎息道:“我為了還盡因果擾亂了天數,肉身在天道的製裁下已是灰飛煙滅,天地最終給於我這一方的淨土。說禁錮也好,說囚禁也好,自此我不能走出五行之靈的世界半步。”

“即使你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楊存在旁小心翼翼的問著,麵對著這玄之又玄的天下第一人,哪怕是他皺一下眉頭楊存都會本能的驚慌著,緊張著。

“然也。”張寶成肅然的點了點頭:“以後我的魂魄不能現於世,亦不能再有屬於自己的**。我冒犯了天地之威,它們決定將我永生囚禁在此,除非五行之亂盡歸於塵土,否則我隻有一心向道得那無上之境才有超脫的可能。”

楊存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張寶成一死騙盡天下,而後又手刃第一愛徒肖營,他機關算盡開始參悟五行之變數,憑那天下第一的修為亦有所得。自從他出現的那一刻,似乎已經算盡了所有的東西,雖然無法知道最後的時刻他為什麽會選擇放棄,但對於楊存而言,無法聽著他的三言兩語就簡單的選擇信任。

“敬國公,坐下。”張寶成示意楊存來到那冰天雪地之前,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他麵色陰晴不定,也不知是在琢磨什麽。

楊存不敢有違,如果說張寶成要殺了自己,那逆天的八丹之境隻要稍一出手自己馬上灰飛煙滅。他可自由的來往於五行的世界裏,恐怕大開殺戒時沒人能是他的對手,麵對這種不是一個檔次的對手,楊存感覺自己很可憐,可憐的想拒絕都找不到一個有力的理由。

坐於懸崖邊,居高臨下去看去腿有些顫抖。底下的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麵,那雪花漫天中似乎有些別樣的靈動,總是讓心頭有些說不出的感悟。楊存眼一閉盤腿而坐,心裏忐忑的想著這老妖怪到底要對自己做什麽。

俗話話老而不死即為賊,這家夥是老得死了成了精。楊存心裏惡侃著,隻是不知道這仙風道骨的皮囊之下,是否與賊老道一樣有著那好吃懶做的惡習。

“心無雜念。”腦海裏響起了張寶成的聲音,瞬間把楊存嚇了一大跳,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楊存驚得滿腦門都是冷汗:“小子,可知普天之下無人敢對我不敬,就算你師傅前來了也不敢與我蔑言。等老夫料理完此事,少不了你的皮肉之苦。”

張寶成慢慢的站於楊存的身後,手指輕輕的點在了楊存的天靈之上,一股柔和之級的力量慢慢的順著那手指逆流而下,瞬間楊存難受的哼了一下,因為那強悍的力量進入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自己的魂魄。

強如張寶成也是一臉的認真,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的分心。懸崖之下,冰天雪地裏的寒氣開始飄渺而上,那一陣陣的純白漸漸的把二人的身影一起淹沒起來。

沒有日月,不知年華。在那力量緩慢的牽引之下,楊存隻感覺混身輕飄飄的難以控製,即使是閉著眼但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開始出現了一些景像,如身臨其境一般的真實,又像是在感受著別人的靈魂一樣。

冰冷的氣息無處不在的蔓延著,骨頭開始感覺到一陣難言的刺痛,那無比的陰寒仿佛要將世間萬物都冰封起來一樣。刹那之間,時間,空間,萬物一切,在這絕對的寒冷裏邊似乎得到了永恒。

楊存不禁打了個冷戰,可接下來新的感悟浮上心頭,那真實至極的感覺又是那麽的奇妙。

細水流過,空氣裏的濕潤,湖泊裏的恩育,大海的廣闊還是雨水的落地。潤物細無聲,無論是何物都離不開水的滋潤,水是萬物之母,養育了天地間所有的生靈,偉大而又總是那麽的安靜,安靜得讓人忘了這對於生靈而言最大的恩人。

化為霧,化為玄,奇境異景,海市蜃樓,千變萬化難尋真蹤。在這無數的變化之中,水是虛無的,卻又是無法忽視的存在,它柔和的存在著你卻無法去掌握它,也無法去傷害它。

所有的一切在眼前不停的流過,就如小河淌水的順暢自然,每一刻心裏都有新的感悟,那種感悟是前所未有的寧靜。有著潤物之德,有著冰封之寒,也有著那抓不著的飄渺,那欺騙眾生的幻像。

一切在心靈沉靜下來,水化雪,雪化霧,霧成霜,霜合冰,生生不息不停的循環著,可無論如何變化,水永遠是這世界上無法缺失的存在,它有著自己的滋潤和仁善,可同樣有著蒼生難以抵禦的無情。

一切生生不息,永恒的存在著天地間。刹那間的感悟頗多,楊存睜開眼的時候感受到的參悟是那麽的多,多得自己無法思考這裏麵蘊涵的大義,也多得讓自己從新認識了水的定義,它的善,它的惡,和它的無情。

“你懂得很快。”張寶成的手指慢慢的離開了楊存的天靈,有些驚訝也有著沮喪的說:“若論起這求天問道的天賦,恐怕我座下弟子裏唯林管能與你媲美。可惜他修道之心被仇恨蒙蔽,終是心蒙亂塵,無法一心參悟。”

“國師,楊某也如是。”楊存感受著天靈上懸浮著的寒氣,閉著眼歎息道:“自我拜別老道下山的那一刻起,楊某的心裏無一刻的安寧。金剛印的一丹,經曆了多少次差點喪命的險境而得來,菩提鼎的一丹更是機緣所得,算不上是楊某自己修煉而來,終究是那巧取而擁的身外之物。”

“豁然之心,善也。”張寶成讚許的點了點頭:“敬國公天賦確實奇高,若當年你是於我門下的話,恐我會迫你棄了那世俗的官位與我門下一心追道,來日的造詣必是在我之上。賊老道隻是有眼無珠,明明有如此天賦奇高之徒,卻也隻教出了三丹之境,這老狗看來還是沒悉心的教導你。”

“或許。”楊存歎息了一聲,俗事纏身,自己心緒不寧始終難有那追天問道的清靜之心。

老道教自己的隻是粗淺的皮毛,或許他也是一早就斷定了自己沒那求天問道之心。

金剛印的一丹,目睹的是殺戮,有的隻是逃命的匆忙。菩提鼎的一丹,是與善惡為逆而得來的機緣,始終楊存沒辦法好好的參悟這兩顆新的內丹帶給自己的力量,眼下有了新的機緣,可幾乎是拔苗助長不利於修行,盡管那力量一直屬於自己,但楊存始終有種無法駕禦的無力感。

心裏少了些陰謀詭計,少了些爾虞我詐的算計,或許隻有在五行之靈的世界裏才有那難得的安寧。楊存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感覺突然很是淡然,淡然得不敢相信自己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一切。

“去,你知道該怎麽做的。”張寶成有些驚訝,但卻難掩欣喜的說:“敬國公,老夫沒看錯人,你確實有那追天問道的天根。妄想靠福份奪得驚天修為那是不可能的,若無那切膚裂骨之疼,那怎麽駕禦得了自己的修為。”

“鎮王也是。”說到這的時候,張寶成饒有深意的看了看身後通天的石碑,唏噓道:“世隻道鎮王年紀輕輕六丹之境傲視天下,手握五行之力幾乎是站頂人寰。可誰又知在那土之靈的世界裏他經曆何等的苦難,沒有如地獄般的苦難折磨,他是不可能有那引以為傲的驚世修為。”

“國師,也曾到那土之靈的世界?”楊存小心翼翼的問著,看著那通天的石碑,突然想見一下那個傲慢而又禮尊的家夥。

“鎮王年幼初得五行時去過,再後來,去不了了。”張寶成搖了搖頭,頗有指點意味的說:“敬國公,老夫的修為冠絕天下。五行之界來去自如,哪怕是五行之靈都不是老夫的對手,可偏偏唯有鎮王能拒絕老夫窺視他的世界。”

“五行之靈的終極之密,他是唯一知道的人。”張寶成感慨道:“他在主之靈的世界裏領悟了最終的力量,那種決然和毅力確實讓人佩服。眼下鎮王的大地之力是五行中的顛峰,有時間拜會拜會他,或許他會教你很多,教你如何將自己得到的力量修煉到最極致。”

“謝國師了。”楊存心念一動,那環繞的寒氣已經收回身內,站起身的時候麵色淡然又帶著異樣的決絕。

麵前金光扭曲之中,身形再現時已是另一番景象。楊存站於金屬的城池之前,閉目感受著這世界已不再暴躁但卻越發濃鬱的殺氣,良久之後才睜開眼來,麵色沉重的說道:“諸位祖宗,不孝子孫楊存來了,不談恩怨,隻求修得我楊家之武,之謀,之力。”

城門敞開,殺氣衝天,金戈鐵馬的暴躁之中殺聲四起。師楊二家的金甲神將集結,楊家的列祖列宗麵露欣慰之笑,楊鳴成麵色肅然,舞著手裏的大刀不語隻言,策馬而出第一個朝楊存殺了過來。

麵對著自己的父親,楊存怒吼一聲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暴喝著迎了上去毫無畏懼。“殺啊!”身後的金將們鼓噪,策馬而來,頓時千軍萬馬群衝,將楊存的身影淹沒在了那漫天的金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