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钜鹿之戰(四)

二世二年九月,已經沉寂了數十年的漳河兩畔卻人馬沸騰。

秦軍和諸侯的百萬大軍齊聚钜鹿,從這點上看章邯的策略已經成功了。那就是以钜鹿為餌,引天下的反秦勢力前來營救,然後和王離南北合擊,畢其功於一役。

王離和章邯一南一北,遙相呼應。王離親率中軍將钜鹿城中的趙軍團團圍住,蘇角五萬大軍在南,涉澗四萬在北。

章邯則布陣漳河北畔,修建了長達數百裏的甬道,自函穀關源源不斷輸出的糧車輜重,經章邯之手輸往北軍。

諸侯的大軍則分別駐在北軍的北、東、西三麵,反將北軍圍了起來,卻大多按兵不動,隻是遠遠的觀望著钜鹿的戰事,北軍不來攻打他們,他們也不主動出擊。宋義統帥的十餘萬楚軍也已經抵達漳河南畔,卻畏懼秦軍的強大遲遲不肯渡河。

圍繞著钜鹿城形成了一種微妙的格局,南麵的章邯按兵不動,隻是按照協議護衛王離的右翼,為他提供糧草。諸侯軍卻紛紛作壁上觀,心懷保存實力的念頭。

韓信跟隨北軍數日,見章邯製定的戰略已經實現,便也沒有留下的理由了。這日就去王離的帳中向他辭行,回去和章邯複命。

王離出言挽留下了,見韓信去意已決,便也沒再說什麽了,又說道;“你回去和章老將軍說聲,說網已經撒下了,現在應該到收網的時候了。請他務必擊敗南麵的楚軍後,北上和我匯合共擊諸叛賊。”

韓信點了點頭道;“大帥的話我一定如實轉告上將軍,還望大帥能沉住氣,不要受叛軍的挑釁影響。”

王離麵色略為有些尷尬,他聽出了韓信話中的意思似有所指。

這些天他試著向钜鹿城發起了幾次聲勢浩大的攻擊,原本以為北軍精銳悍勇,而钜鹿城中的五萬多趙軍不過是殘兵敗將,便料想一舉就能攻克。

卻不料在城下碰了一鼻子灰,數次進攻都在趙軍的死守下被擊退。不但沒有任何進展,反而折了近萬的士卒。韓信正是看出來了北軍擅長的是野戰奔襲,而不是這種攻城略地,所以才出言提醒王離的。

韓信看出了王離臉色有些不悅,便閉上了嘴不再多說,拱手告辭。王離也站了起來客氣的要將他送出營外,被韓信婉拒了。

韓信轉身正要離開帳門,卻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大喊聲;“前線急報,快讓開。”

隻見一名渾身浴血的士兵騎著馬直衝進中軍大帳,手中高舉著一捆布帛,嘴裏大喊著讓開。兩邊的士卒見他手中的布帛插著羽毛,便知道是北軍最高級別的急件‘鴻翎急令’,一般動員這個急件的,都是間不容發的緊急軍情,便急忙搬開拒馬,為他讓路。

那名士兵策馬奔至王離帳前,下馬跌跌撞撞的衝了進去,正好和出門的韓信擦肩而過,回頭一望,那士卒滿臉血汙的臉上忽然表情一愕,旋即又回過頭去。

韓信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停住了腳步,又想不起來是哪裏有問題,隻是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

忽然心生警覺,想到一名重傷之人眼神怎麽會如此有神,想到這裏猛的回過身去。這時王離已經滿臉緊張的站了起來,問道;“什麽事情?”

那士卒跪在地上,低頭道;“大帥,蘇角將軍被楚軍項羽所殺,大軍已經大亂。”

王離失聲道;“什麽?”

此時韓信已經大喊道;“小心!”

這時那名士卒忽然抬起頭來,寒光一閃,手中握著的匕首已經飛向王離。王離本身也是武藝高強之人,韓信的喊聲到時他已經心有警覺搖頭避開,匕首擦著他的臉險險的射在身後的座椅上,驚出了他一身的冷汗。

那殺手見失手,本還想飛身上去補上一刀,韓信的魚腸卻已經攻至背後,隻得拔劍隔開。這時王離帳外的親兵已經揮舞著兵器衝了過來,那殺手見已經無法得手,便飛身直接撞向帳篷。

帳篷本來就是粗布所製,被這麽一撞就破了一個大窟窿,他趁機脫身離去,又聽見帳外數聲慘叫聲,那殺手已經奪馬遠遠逃走。

韓信也來不及和王離打招呼,便尾隨追出,飛身躍上另一匹馬追了上去。

營內的其他士兵見兩名秦軍打扮的騎士相繼快馬奔出,到也愣在那來不及阻攔,兩匹馬很快就一前一後飛奔而出。

那殺手似乎騎術並不怎麽精湛,原本和韓信隔著二箭之地卻被韓信漸漸的追上。回頭見韓信漸漸追近,便猛地高高躍起離開馬身,身子如飛劍般倒退直撲馬上的韓信。

韓信拔劍在手,兩人電光石火間已經交手十幾招。韓信落馬飄然落下,手持劍遙望著那人,忽然笑道:“又是你,好久不見了呀。”

那殺手一愣,隨即知道韓信從身手上認出了他,忽然咯咯笑道:“原來你認出我了呀,確實好久不見了。”

一名黃臉漢子突然發出少女銀鈴般的笑聲,確實讓人挺毛骨悚然的。卻見那黃臉漢子忽然伸手在臉上一抹,露出了一張笑靨如花的少女臉龐,卻是那名刺殺過項羽的女殺手。

少女笑眯眯的看著韓信,上下打量了下說道:“好久不見了啊,小帥哥你愈發英俊了,看上去有男人味多了。”

韓信哼了聲,翻了翻白眼說道:“別小帥哥小帥哥的,看你這樣子,年齡還沒我大吧。”

少女嘻嘻一笑,道;“我就是比你大,小弟弟你還能吃了我呀。”

韓信見她滿臉的笑意,不由板起臉來說道:“好了,少跟我插科打諢,你還是束手就擒跟我回營,免得我動手。”

少女皺了皺鼻子,嬌哼了聲道;“論武功你或許高我一點點,不過你要想抓住我,恐怕辦不到吧。”

韓信笑道;“你大可試試。”

話音剛落,少女笑容凝固,韓信早有警覺,身子倒飛向後,避開她手中揚出的飛針。少女已經趁勢飛身避開,遠遠的遁去,卻留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中透露出一絲嘲弄。

笑聲卻忽然戛然而止,先是幾聲嬌呼聲,隨後一聲慘叫聲。少女墜落在地,手捂住腿上的傷口,韓信麵帶一絲微笑,慢慢的放下手中的弓箭。他剛剛連珠三箭,分別射向少女逃生的死角,她雖然避開了兩箭,卻沒有躲過小腿的一箭。箭羽貫穿而入,帶走了一大塊血肉,少女腿上頓時血流如注,額頭冷汗直冒,隻是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韓信麵帶得意,笑道;“如何?”

少女眉頭緊鎖,臉色慘白,隻是哼了一聲,並未回話。

韓信見她腿上流血不止,便從胸中掏空了一瓶傷藥,遠遠的扔了過去道;“敷上,這是上好的傷藥。”

那少女接了過來,也不道謝,咬著牙為自己包紮起來。

韓信在一旁冷眼旁觀,見她已經處理好了傷口,便出言問道;“說吧,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先是項羽,現在又來刺殺王離?”

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少女的臉色稍緩,聽見韓信接二連三的提問,便哼了聲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

“你可以不說。”韓信的眼光慢慢變冷,手中弓箭已經重新在手。數年的生死經曆已經讓他練成了鐵石心腸,他現在隻會在乎他在乎的人,其他的人生死與他何幹。

“我隻數三聲,你要是不說的話,我保證下一箭將射穿你的頭顱。”

少女愣在那裏,怔怔看著韓信手中的弓箭。在她印象裏,三年前的韓信不過是個有些憐香惜玉的少年,不知為何現在變的如此心硬。

韓信仍見她愣在那,便嘴角微動,大聲的說道:“三。”

“二。”

少女麵色已經有所猶豫,可還是沒有開口。韓信的‘一’已經落下,她隻見韓信眼中目光一寒,瞳孔瞬間放大,便知道韓信絕非戲言,頓時失聲叫道;“我說。”

卻已經來不及了,箭羽已經朝著她圓睜的眼睛射來。貫穿了她頭上高高豎起的板冠,巨大的衝力將她衝倒在地,秀發四散開了,麵色慘白的看向韓信,嘴唇微微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自小殺人無數,可還是第一次如此貼近死神,不管她如何心如磐石,可畢竟隻是個剛及二十的少女。

韓信冷冷的看著他,說道;“現在你信了嗎,說吧。”

少女臉上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仍然沒有從剛剛那一瞬的生死之間緩過神來。

“你叫什麽名字。”

“星語。”

“為什麽殺王離?”

“奉我師父之命。”

“你師父是誰?”

“安其生。”韓信吃了一驚,忽然想起了在呂雉家中那個詭異的道士,難道是他。

“你師父又是什麽人。”

星語說道安其生,又緩過神來,有些冷笑的說道;“我師父他本領可大著呢,能知天命所歸,能測未來之事,你傷我若被他知道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少拿那臭道人來嚇唬我。”韓信不屑的說道;“三年前我和他交手過,不過也就這樣。今天我若碰到他,自信也不會不敵。你還是想想你自己的處境吧,最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你師父為什麽要你刺殺王離。”

少女微微有些遲疑,可看見韓信手中晃動了下明晃晃的箭頭,這才咬牙說道:“不為什麽,我師父他不想秦軍勝利,所以才要王離死,這樣秦軍就會不攻自破。”

“無稽之談。”韓信心中嗤之以鼻,若是王離現在死了,秦軍不但不會自亂,反而會利於章邯奪取統帥之權,到時候秦軍合二為一,戰鬥力隻會更強。

“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何上次要項羽,也是你師父指示的嗎?”

“不是。”星語搖了搖頭,“那是我臨時起意才做的,事後我師父也叱嗬我了。”

韓信沉吟了半天,看著星語的樣子不像作偽,便點了點頭道;“好了,問題問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真的放我走?”星語麵色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

“當然,我韓信何曾言而無信。”

星語麵色一動,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子,一瘸一拐的緩緩離去,似乎又想到什麽,便回頭說道;“你要小心了,這次我刺殺失敗,我師父一定會遷怒於你。他可比我強多了,被他盯上你肯定凶多吉少。”

“謝謝了。”韓信淡淡的說道。“我會小心的,不過並不害怕。”

“安其生!”章邯聽完韓信所報,吃驚的說道。看見韓信點了點頭,便沉默不語。

“上將軍你認識他?”韓信見章邯麵色有異,便問道。

章邯點了點頭,道;“豈止是認識,這人常伴始皇帝左右,被奉為國師,鹹陽宮內誰人不識。”

章邯彷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又說道:“此人十餘年深受陛下的信任,我大秦南下征服百越也是他蠱惑陛下的,所以朝中的有識之士對他恨之入骨,認為他是妖孽禍國。三年前他跟隨陛下南巡會稽,在陛下駕崩沙丘後,他就不知所終了,朝中的人也對他諱莫如深,很少聽人提起過他了。”

韓信吃了一驚,詫異道;“他真的有這麽厲害嗎?我見他一麵,看上去確實妖道十足,難道真像他徒弟說的那樣,能知天命所歸,能測未來之事?”

章邯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他真的是個很詭異的人,我想如果世間真的有妖孽的話,那他一定是。像這種人,我們還是不要招惹的為妙。”

“隻是他為何要殺王離,為何希望我秦軍失敗,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

韓信和章邯相對無語,都未從對方臉上找到答案。

韓信心有所慮,腦中閃過一個個念頭,忽然想到,這個安其生若真的能預知未來的話,那怎麽可能會沒算到自己會壞了他的好事。所謂的堪破天機,通曉未來,會不會隻是他知道了曆史的進程。

那會不會可能,他也像自己一樣是個後世的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