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在胡貝朵看來,能否拿到股份已經不重要了。

二筒這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心意,對她來說,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為了更進一步提升青年養老院的知名度,也是為引進投資助把力,她將目光轉向了林熙維。

“泥菩薩,你這手藝跟誰學的?”

胡貝朵知道這個人性格古怪,內向靦腆。

自己之前又和他鬧過不愉快,開門見山怕是有難度。

因此選擇從小處入手,一點點攻破,先建立友好關係。

她背著手,腳尖搓著地,拿捏著分寸靠近了些。

見林熙維並沒有抗拒的意思,於是撿起腳邊一塊看似廢棄的泥巴,學著他的手法,像模像樣地捏了起來。

可人家擺弄幾下就能成型的玩意兒,到了她手裏竟一點兒都不聽話。

又是揉又是搓,來來回回擺弄了好半天。

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才勉勉強強捏了隻小鳥出來。

大頭小身子,翅膀一邊大一邊小,爪子像被燙熟了一樣,爪尖蜷縮成一團。

立也立不住,鬆手就磕頭,簡直醜哭了。

不知是雨天潮濕,還是手法不得當。

一分鍾後,醜鳥的眉眼五官越發不像樣了,身體也跟著鬆懈,直接退化成了四不像。

再看林熙維那隻,精神抖擻,威風凜凜,挺脫強健,每根骨骼每塊肌肉都得到了清晰的呈現。

“哎呀!這也太難了!”

胡貝朵很是沮喪,將手裏的四不像往地上一摔,噘著嘴道,

“捏不成,根本捏不成。”

“你這裏麵沒加棉花,當然捏不成。”

林熙維本不想說話,但見她搞得一塌糊塗,實在看不下去了,皺著眉道,

“不懂就別亂動,糟蹋好東西。”

“還要加棉花?”

總算撬開了林熙維的嘴,胡貝朵心頭一喜,立刻湊近了些,

“我第一次聽說,為什麽呢?”

林熙維並不好為人師,但一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卻忍不住想要多說兩句。

尤其是,他無法容忍在自己眼皮底下,還有人對這門藝術無知到這個地步。

“泥塑和人一樣,都是有骨有肉的。”

聊到醉心的事業,林熙維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彩。

他將活靈活現的小鳥托在掌心上,寵溺的模樣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一般做大一點的泥塑,需要先用木頭搭骨架,有時根據情況還要用到鋼筋等材料,做好輪廓後再上泥巴。

泥巴的好壞,直接影響泥塑的壽命。”

胡貝朵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卻覺得這裏麵蘊含了無窮無盡的奧妙。

她聽得入神,像個小迷妹一樣追問:“那棉花呢,又是怎麽回事?”

“一是為了增加泥土的粘合性,二是增強細節表現力。你看它的眼睛……”

林熙維將小鳥轉了個方向,幽暗的燈光從側麵掠過,原本一團混沌的眼珠突然顧盼神飛。

仔細看過去,似乎混合了可愛、狡黠、靈敏等多種情緒,就像被注入了靈魂一般。

“這也太神奇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多誇幾句總是沒錯的,更何況林熙維的手藝確實了得。

胡貝朵由衷讚歎,她重新撿起那塊被自己摔爛的泥巴,

“趕緊的,給這裏麵也加點棉花,我就不信捏不成。”

見她急於求成的樣子,林熙維不禁失笑:

“哪有那麽簡單?要先篩土,加水去雜質,把棉花撕碎,一點點砸進泥巴裏,再放進器皿等它們完全融合後,才能進行創作。”

“也太麻煩了……”胡貝朵一聽這繁瑣的工序,頭都大了。

“這隻是其中的一個步驟。

還要調整泥沙的比例,沙子不夠的話,泥塑做好之後容易開裂,那作品就算失敗。”

林熙維逐漸進入了狀態,越說興致越高。

他拿起一支細細的竹簽,從小鳥的尾部一點點輕戳進去,神情十分專注,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待小竹簽從中拔出後,一聲清亮的哨音,在林熙維的雙唇與泥巴接觸的一刹那,迸發而出。

胡貝朵直接驚呆了,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她湊近小鳥反複查看,分明是一隻哨子啊!可它剛剛被捏好,還沒風幹,怎麽能……

“這是竹籃寨泥塑中的代表之一鴿子哨。”

林熙維臉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

“在沒有完全幹透之前,隻能吹這一聲,再吹就破了。

等到完全幹透以後,再將金竹做的哨子放進孔道,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哨子。”

短短幾分鍾內,學到了聞所未聞的知識,胡貝朵感覺像是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恨不得立刻為林熙維量身定製打造一檔直播節目,一分鍾都不能等了。

“泥菩薩……啊不是……林老師,我覺得現在年輕人沒有幾個能像您一樣,堅守傳統文化。

在這個浮躁的社會中,能靜下心來將一件事做精做透,這種精神絕對值得大力宣揚。”

還是一樣的套路,胡貝朵先給林熙維戴高帽,不過這回卻是百分百發自內心的。

因為有了對比,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做的內容全是嘩眾取寵,根本上不得台麵。

於是誠心誠意拔高,“這麽精妙的手藝,就應該讓更多的人了解並學習,才能發揚光大。”

雖然布了層層迷魂陣,但林熙維還是一眼就看透了胡貝朵的真實目的。

他立刻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我不會直播。”

“你不會,我會啊!”

眼看就差臨門一腳了,胡貝朵可不能功虧一簣。

她繞在林熙維麵前,不斷勸說,

“咱倆各自發揮所長,絕對是天作之合,到時候不僅能傳播文化,還能賺錢!”

“能賺錢?”

林熙維心裏微微一動,但並沒有表現出來,依舊冷冰冰的,

“能賺多少?”

既然提出這個問題,就是有談判的可能。

胡貝朵立刻打開自己的後台,給他展示各種數據。

從流量賽道到品牌賽道,剝絲抽繭,講深講透。

見林熙維依舊皺著眉頭,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她又拿發生在身邊的事情來舉例子。

“強有力運動鞋,這個你是全程看到的吧!”

胡貝朵調出銷售數據,

“第一天上線就賣了幾十雙,成交金額雖然不高,但和同品類比勢頭卻很猛。

關鍵是,那天黃廠長說,因為這些視頻,引來了國貨聯合會的關注……

這種無形價值,用錢是無法衡量的。”

“誰是黃廠長?”

林熙維果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捏爛泥巴。

話題一旦離開舒適區,立馬又變成了不通透的泥菩薩。

胡貝朵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她隻能從頭開始,耐著性子把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複述了一遍。

“哦……”

半個小時後,林熙維總算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他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盯著手裏的鴿子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孔老夫子不是說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胡貝朵又開始了艱難的思想工作,

“能讓更多的人了解泥塑藝術,又或者像鞋廠一樣,能吸引來專業機構的關注,你和你的作品不就都出名了?”

“孟子。”

見胡貝朵一臉迷茫,林熙維又補充一句,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是孟子說的,出自《孟子·梁惠王下》。”

“好好好,孟子就孟子……”

胡貝朵簡直要暈倒了,敢情自己苦口婆心大半天,就是對牛彈琴。

她一把抓住林熙維的肩膀,一字一句道,

“林老師,難道你不想名揚四海,將中國傳統文化發揚光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