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識那天到現在為止,此刻是胡貝朵對林熙維最以禮相待的時候。
無形中,兩人中間像是多了一層透明的膜。
明明彼此看得見,明明還是原來的樣子,卻偏偏又完全不同了。
林熙維滿臉頹唐,仰靠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地盯著房頂,似乎這個世界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順著他的目光,胡貝朵也往上看,目光正好撞上那條結實厚重的房梁。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直播時,無聊網友的調侃,又想起傅佳佳之前鬧過一回自殺。
身上一激靈,不知怎麽就開了口:“你可別想不開。”
林熙維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淒然又落寞:
“怕我尋死?放心,就算有那種想法,也不能連累筒哥。”
“對,筒哥還得做生意呢……”
胡貝朵不知道說點什麽好,隻能順著他的話。
但又覺得到此為止似乎有點兒尷尬,舔了舔嘴唇,
“投資的事情……應該很快就會落地……”
“好,投資好,生意也好。”
林熙維自顧自地念叨著。
他抬眼看向胡貝朵,見對方站在門邊,離自己足有三米遠。
手始終搭在門栓上,像是隨時準備逃走的樣子。
林熙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這還是胡貝朵嗎?
這還是動不動就懟他的胡貝朵嗎?
心底突然就湧起來一股氣,故意陰惻惻地問了一句,
“你怕我?”
“我……”
胡貝朵咬了咬嘴唇。
說真的,她從未見過如此陰鬱的林熙維,他仿佛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她來之前還是信心十足的,但眼下卻生出了幾分畏懼。
再說起話來,就不似之前的篤定,甚至帶了幾分微顫,
“我……我沒……”
幾個似是而非的字,在林熙維聽起來十分刺耳。
似乎有根尖銳的針,直直戳中了脆弱又敏感的神經。
他突然一躍而起,褪掉一直以來的溫和靦腆以及剛剛生出來的羞恥頹廢。
如同一頭凶猛的獸,將胡貝朵困在臂彎中,如鋼似鐵。
“你怕,你就是怕,你們全都怕我!”
他怒吼著,幾乎用盡全部的力氣,震得門窗嗡嗡作響。
胡貝朵嚇得渾身發抖,想要逃離卻分毫動彈不得。
林熙維心底生出從未有過的絕望。
原來,他早就被全世界拋棄了,還期盼重新開始。
原來,他早就被所有人嫌惡了,還妄想回到以前。
胡貝朵的驚懼和記憶中那張臉重合。
也是同樣的嬌柔,同樣的戰栗,同樣的弱不禁風。
明明是一朵小花,卻化作一柄利劍,殘忍地將自己刺穿。
林熙維腦袋像是要炸了,俯身低頭,吻的冰冷殘暴,嘴唇幾乎沒有一丁點兒溫度。
胡貝朵完全被嚇傻了,竟忘了反抗,像個木偶一樣,聽之任之。
林熙維順勢抓住她的手腕,整個人壓了上來。
陰鷙、僵硬、冷若冰霜。
門板很硬,胡貝朵隻覺得後背硌得生疼。
林熙維卻絲毫沒有憐花惜玉之意,不斷加大力氣。
因為缺氧,她有些恍惚,有好幾次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被結結實實地嵌進木頭紋理。
老門板不堪重負,發出吱吱呀呀的哀求。
正是這細微的聲音,突然喚醒了陷入癲狂的林熙維。
他猛地起身,驚愕地看著被自己欺負得不成樣子的胡貝朵。
眼中閃過一絲懊惱痛楚,揮起拳頭,狠狠砸向牆麵。
頓時,關節處血流如注,其中一滴恰好飛濺到胡貝朵的眉心。
她渾身一顫,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扯著衣領大口大口地喘氣。
再看林熙維,麵色鐵青,頭發蓬亂,手上滿是鮮血,宛如地獄裏爬上來的惡鬼羅刹。
胡貝朵下意識就要大喊救命。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開口,林熙維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嘴裏不斷重複著:
“對不起,朵朵對不起,對不起……”
隨後,渾身力氣就像被抽幹了般,一頭栽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盯著眼前的一幕,明明恐怖如斯,胡貝朵卻感覺到一陣陣酸楚。
她遲疑了片刻,踉蹌著奔過去,跪在林熙維身邊,伸手去拉他,哽咽地喊:
“你怎麽了?醒醒,快醒醒,你別嚇我啊!”
在她不間斷的呼喚下,林熙維終於睜開了眼睛。
先是有些茫然,當看清胡貝朵的臉後,目光又變得躲閃。
他咬著牙,別過頭去,拒絕看她,也是不敢看她。
剛剛,就在剛剛,自己都做了點兒什麽啊!
簡直禽獸不如!
還真坐實了強奸犯的名號。
“泥菩薩……”
胡貝朵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她覺得這個稱呼也許能將真實的林熙維喊回來,
“你不是故意的,對嗎?”
林熙維雙唇緊閉,一言不發。
“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心裏難受。”
胡貝朵膽子大了些。
“我就是故意的。”
林熙維依舊不看她。
“泥菩薩……”
胡貝朵又喊了一聲。
她知道讓林熙維敞開心扉很難,但如果錯過這次,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別這麽叫,我是個強奸犯,褻瀆了菩薩。”
林熙維雖然這樣說,語氣卻軟了許多。
他原本就不是無堅不摧的性子,隻是被逼到絕境,才失了本心。
“你要真是,那我現在已經……”
就算胡貝朵再大膽,也是個沒結婚的小姑娘。
說到這裏,臉有些發熱。
她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情緒,
“所以,我肯定你不是。”
“你就那麽相信直覺。”
林熙維冷笑一聲。
“當然!女人的第六感最準了!”
胡貝朵心中的恐懼完全褪去。
眼前的林熙維漸漸卸下堅硬的甲殼,終於又變回了她熟悉的樣子。
林熙維慢慢轉過頭,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冒出一個字:
“傻。”
“啊?”
胡貝朵一開口,不小心扯到嘴角,那地方被林熙維咬破了。
剛剛緊張的時候沒覺得什麽,此時一放鬆下來,隻覺得一陣刺痛。
一股淡淡的鐵鏽味順著唇齒蔓延至舌尖,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疼不疼?”
林熙維也沒想到自己如此失控,滿是歉意。
“怎麽不疼?疼死了!”
胡貝朵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憤憤道,
“我的初吻,就這麽沒了,真是虧死了!”
林熙維眸色一暗,喉頭滾了滾:
“她也這麽說過。”
“誰?”
顧不得疼痛,胡貝朵追問。
“被我……強奸的那個女孩。”
林熙維自嘲似的笑了笑,思緒跌入甜蜜又痛苦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