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哥”讓所有人都呆住了,二筒更是驚掉了下巴。

草叢中那串出現又消失的皂莢籽頓時浮現在眼前。

埋在心底的念頭再也按捺不住了,忽地一下躍出了水麵。

他仔仔細細打量著對方,卻找不到絲毫舊時痕跡,不可思議和疑惑摻雜在一塊:

“你……你是三筒?”

“嗯。”

男人點了點頭,眼中有不易察覺的水光閃過。

他咬著牙,似是強忍著澎湃起伏的情緒,極力穩住聲線,

“哥,我回來了。”

這件事實在太過震撼離奇,二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自十三歲那年走失後,三筒就像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

這些年他在待過的幾個城市,都發過尋人啟事,但半點線索都沒有。

時間長了,二筒和爺爺估摸著三筒大概率已經不在人世。

倆人很有默契,誰也不主動提起,但其實從沒忘記那個機靈聰明的小男孩。

沒想到,時隔多年,三筒居然自己回來了!

還是以如此另類的出場方式。

“不許動!”

二筒正打算上前詳細問兩句,大門外突然衝進來幾個警察。

他們有著豐富的經驗,一眼就看出那個破衣爛衫的男人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於是迅速將其圍了起來。

三筒並沒有半點兒懼色,他眉頭一蹙,雙拳緊握,下意識擺出一副對抗的姿態。

“誤會,是誤會!”

唯恐有人受到傷害,二筒趕緊出聲阻攔,

“他不是壞人,是我弟,我親弟。”

“你弟?”

領隊的是個老警察,在天堂坳派出所至少待了三十年,對山裏家家戶戶的情況都很清楚。

聽二筒這麽說,不由驚訝,

“三筒?是三筒?”

“是,叔,三筒……三筒他回來了……”

話一出口,濃濃的酸楚湧上心頭。

他們曾是睡一個被窩不分彼此的親兄弟,一雙運動鞋都要輪流穿。

現在麵對麵竟然認不出了,實在讓人生出無限惆悵。

“哎喲,這可是……”

老警察很是意外,示意其他人退後,忍不住一頓感慨,

“你爺要是活著,該有多高興啊!”

他隱約記得,老爺子還在世時經常托人打聽這個孫子的消息。

讓報案又不肯,說是萬一激怒犯罪分子,三筒就該有生命危險了。

但大家心知肚明,失蹤這麽多年,能找回來的幾率不大。

老爺子不過是自欺欺人,留個念想。

派出所的民警很配合他,每次都說找著呢,估計很快就有消息了。

但實際上,很快是多快,沒有人能說得清。

老警察心裏像是落下了一塊大石頭。

他長籲一口氣,拍了拍三筒的肩膀,結實堅硬,仿佛一堵鋼鐵鑄成的牆。

再看那破爛的衣裳粗糙的皮膚骨節寬大的手腳,想必在外麵沒少受苦。

“回來好,回來就好。”

他自言自語嘀咕著,隨後又看向二筒,

“老天有眼,你們哥倆兒總算團圓了,以後一起把青年養老院經營好,你爺在天上也能閉上眼。”

“你怎麽知道他在天上?”

半天沒出聲的三筒突然冒出來一句。

他呲著牙,似笑非笑,

“說不定在地獄裏呢!”

這話聽著別扭,粗魯且無理,還帶著幾分故意頂撞的意思。

見老警察臉色有些難看,二筒趕緊出來打圓場:

“淨瞎說,咱爺是大善人,肯定要上天堂的。

三筒這些年在外麵沒人管,也不會說個話兒,叔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不礙事。”

老警察又怎麽會真的計較?失而複得比什麽都強。

他大度地笑了笑,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輩,

“你這個當哥哥的,今後可得好好照顧他。”

“那是自然!”

二筒連連點頭。

既然警報解除,大家也就準備撤了。

臨出門時,老警察突然想起什麽,隨口問了一句:

“誰報得警?”

“我。”

胡貝朵舉起手,怯怯地看了一眼三筒,

“沒想到是這麽個情況,真不好意思。”

“警惕性強,有勇有謀,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老警察揮了揮手,又跟其他人打了招呼,然後示意二筒跟他出來。

待離開場院一段距離後,才壓低了聲音,

“你最好確認一下三筒的身份。”

二筒心裏一滯,湊了過去:

“叔,你什麽意思?”

“倒不是懷疑……”

老警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遠處。

今年野生的皂莢樹長勢特別好,棵棵上麵都掛著沉甸甸的果實。

風一吹,碩大的樹冠搖來晃去,樹幹幾乎都要撐不住了。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眉眼五官,

“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樣,難怪會生出誤會來。

你啊,從小就沒什麽心眼,別讓人家騙了。”

二筒不由失笑:“我這一窮二白的,能騙我什麽啊!”

“噯,你不開了青年養老院嗎?”

老警察還不知道草廬投資的事,叮囑道,

“網上到處都是,還幫強有力鞋廠起死回生,樹大招風,不得不防。”

二筒擺了擺手:

“嗐!那都是過去式了。”

他將大集團大投資的事和盤托出,最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到頭來,不過是白忙活一場,要真有人打我主意,那可是老母雞刨穀殼——空歡喜一場。”

“大集團,還能跟小老百姓搶飯吃?”

老警察不是很理解,搖了搖頭,

“那這集團格局也不大。”

不僅搶飯吃,還套取商業機密呢!

二筒並沒有將這些糟心事吐露半分,他從不背後嚼人舌根。

成者王侯敗者寇,終究是自己技不如人,大局已定,犯不上怨天怨地。

“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天堂坳難得出了個“名人”,才冒頭就被打壓了下去,老警察覺得十分惋惜,

“還出去打工嗎?”

二筒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卻沒有篤定的答案:

“等送走這波客人,休整一段時間,再考慮出路。”

“也對,磨刀不誤砍柴工。”

事已至此,任何安慰的話都很蒼白,老警察最後還是不忘再次提點一句,

“不管怎麽樣,三筒的事,你上點兒心。

貨真價實,當然皆大歡喜,就怕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

“我知道了,叔。”

失蹤多年的弟弟突然出現,肯定是高興驚喜的情緒占了主導。

現在經人提醒,二筒稍稍冷靜了些。

這個自稱三筒的人的身上確實看不到以前的影子,他得想辦法試探一下真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