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點著燈,桌上放著沒有食用的酒菜。應小川推門入內後,便在桌前落座,順手拿起桌上的小壺清釀在麵前幹淨的杯碗裏倒上一小杯。

剛喝上一口,門外拐進來一股寒風,陡然間震開了門,一位身披披風的清秀男子出現在門口,他伸手摘了帽子,回頭看過來。

目光在與應小川的眼神相撞時,不掩瞬間而起的驚訝。

應小川舉起酒杯,在他麵前晃了晃:“看見是我很吃驚嗎?陸堯。”

其實他的麵貌與當初偽裝成陸堯時截然不同,應小川提到這個名字,也不過是為了勾起沈瑜的一些回憶罷了。

沈瑜的吃驚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就淡然,他抬手關上門,緩步走到應小川的麵前,掀起披風落座。

二人靜靜對視了一番。

應小川仔細的看著他,算起來,他跟沈瑜真正麵會麵的次數,加上這回不過三次。

第一次是沈瑜偽裝成陸堯混在他們身邊,第二次是他追趙宏的時候,差一點被沈瑜殺了,第三次便是此刻。

隻不過,前兩次沈瑜要麽披著其他人的皮,要麽就用障術虛掩麵貌,從未像現在這般,真真實實的敞露過。

此時此刻,應小川才看清楚,他明爭暗鬥了這麽久的敵人,究竟長什麽樣子。

“好久不見啊。”沈瑜道,用的是陸堯的聲音,眼下他不必偽裝,想來這就是他真實的音線。

“是啊,好久不見了。”

“傷勢怎麽樣了?”

應小川笑了笑:“不勞掛心,早就好全了。”

他拿起酒壺給沈瑜倒滿一杯,倒完之後方問:“你喝酒嗎?”

“你準備了兩個杯子,另一個不就是來招待我的嗎?”

應小川搖頭:“錯了,這不是我拿來招待你的。”

他抬眼看向沈瑜。

沈瑜從方才落座起,就沒有再動作一下,脊背筆挺,雙手規矩肅穆的疊放在膝上,一雙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目視應小川,良久:“是嗎?”語調跟他的表情一樣,沒有情緒。

“我猜這一餐本來應該是慶功酒。”

沈瑜:“莫非我那兩個徒弟死了?”

應小川挑眉:“何出此言?”

“不然,依他們的脾氣,也容不得你喝這杯酒。”沈瑜抬手將麵前的酒杯挪到一側,又將手放回膝上,道:“應先生,我來此是受我兩個徒弟的邀約,不是來跟你喝酒的。”

“可是他們已經沒辦法來赴約了。”

空氣靜默一瞬。

沈瑜伸手握住酒杯,一口飲下,半晌後,嘴角渡出一抹陰鷙的笑容,那是他出現之後,臉上呈現的第一道情緒,殺氣。

“是嗎?”

“是啊。”應小川不怯場。

“那你還敢來?”

“為何不敢?”

“不怕我殺了你嗎?”

“我喜歡挑戰極限的感覺。”

沈瑜垂眸:“興許那晚是我判斷錯誤了,早該殺了你的,否則也不至於後麵給我惹出那麽大的麻煩。”

應小川看著他:“這下,你三個徒弟都死光了,我算不算是斷了你的左膀右臂?”

“他們的魂呢?”

“你覺得我會留著給你嗎?自然是打散了。”

沈瑜忽地笑起來,他的笑容展現在臉上十分詭異,笑容是有情緒的,但他沒有情緒,像是皮肉組織撐開了臉頰,組成一個機械沒有感情的表情。

“笑什麽。”

“你以為殺了雷征跟俞白原就一勞永逸了嗎?他們一死,你手裏的棘手事隻會更多。”

應小川道:“你用不著嚇唬我。”

“那你可知他們二人讓我來此地的目的是什麽?”

“不知道。”

沈瑜抬手,先給自己倒滿酒,又給應小川倒了一杯酒。

“人分幾麵,有善良的一麵,也有邪惡的一麵,三魂六魄亦然。雷征拿人魂魄修煉,素來隻抽取其中純淨的幾魄,他修煉所需精純,沾不得一絲汙穢。前兩日他傳訊給我,說在此地抓到一隻百年難得一見的純淨魂魄,邀我來賞。”

他頓了頓,手指摩擦過酒杯,又是一口飲下:“這酒滋味不是很好,下次若有機會,我請你喝一頓好的。”

“這事不急,往後再說,所以呢,你想表達什麽?”

“還聽不懂麽,魂魄隻抽走了一部分,剩餘的那些,自然另作處理了。”

應小川看著他,沈瑜便淡聲繼續:“修行者終歸需要一把稱心如意的武器,好比如你那把劍,遇強則強,一看便知道是件神兵。”

“雷征一直想要出煉製出一把武器,一把隻有他能操控的武器。”

“你可知,他一死,會釀成什麽後果?”

應小川冷聲:“沈瑜,你有話大可直說,不必停頓揣測我的想法。”

“何故?”

“我怎麽想的,一會兒我會用行動來告訴你。”

沈瑜又笑,倒是接著往下說了:“那我便直言了。幾十年來,雷征一直在鍛煉抽取純淨之魂後的汙濁之魂,久而久之,惡魂也心甘情願聽從他的指令。然而雷征一死,惡魂便無主了。”

“無人操控的惡魂,便會恣意妄為。”

沈瑜盯著應小川的表情,直言道:“你是不是在猜,那些惡魂一旦湧出,會先做什麽?”

“首先,它們會爭先恐後的湧入純淨魂魄的體內,令純淨魂魄成為它們續命的容器。純淨魂魄一旦融入那麽多的惡魂,純淨之心便**然無存,由而變成一隻真真正正的惡鬼。”

“小魚吃大魚,大鬼吃小鬼,大鬼越來越強大,便會興風作浪,最後天下大亂。”

應小川眼皮一跳:“雷征把純淨魂魄放在哪裏了?”

“重要的東西,他向來隨身攜帶。”

應小川猛地站起來。

沈瑜看著他的舉動,猜測道:“你忽然那麽緊張,莫非他的屍首在你朋友那兒?”

應小川沉默片刻,臉上陰鬱一掃,重新坐下:“無妨。”

“是嗎?”

應小川道:“此事眼下不提,既然你告訴我這麽大的一個消息,那麽禮尚往來,我也該給你一份大驚喜。”

沈瑜沉默,眸眼漆黑。

應小川一笑,彎腰拿起放在腳邊的包裹,擱置在桌上,看了沈瑜一眼,旋即推到他的麵前。

“聞出來了嗎?”

“你徒弟的味道。”